第16章 舊人

鐵鋪生意要不要這樣火爆！

姚千夙才走至街角呢，熱火朝天铿锵作響的捶打聲就接連不斷的傳來。她興奮的攥了攥袖中的匣子，走的飛快。

臨門，就見有個高大的漢子正站在爐竈旁揮動着鐵錘，一下下有力地敲擊在一柄漸已成形的農具上。随着他每一次手臂的揮舞，都能看到汗水一滴滴的散落在空氣中。

不過，貌似最累的并不是他，而是離他腳邊不遠處那個拉着風箱的小個子男人。小個子男人此刻不僅熱的汗流浃背，他的整張臉蒼白的毫無血色。也不知到底是他在拉風箱，還是風箱在拉着他，他每拉一次風箱，身體就會像篩糠一樣的抖動，似乎随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姚千夙皺眉，鐵鋪生意這麽好，三舅公怎麽就不好好的招個壯漢呢？真不知道是該鄙視三舅公招夥計的蹩腳勁兒還是該佩服這位脆弱小哥的拼命精神。

咦，三舅公人呢，怎麽沒聽到他大咧咧的嗓門？

她四下尋找着記憶中那個粗壯漢子的身影，人沒找着，倒落得一女子的奚落話語。

“呦，這不是姚家二姑娘嗎？怎麽，姚家禍害不着，便來殃禍我們趙家了？”

一聲話語，伴着六道目光，将姚千夙團團包圍。

不肖看，從屋內投來的那四道目光定是打鐵男人和小個子男人。至于還兩道嘛自然是那說話的女人了。

姚千夙站在原地，循聲回頭，見到了一個離自己并不遠的女人。

女人此刻正坐在門口的矮凳上，不是旁人，是身體原主的舊相識，也是羅泉村的人。姓陳，名桂花，是老陳家唯一的閨女，寵若明珠。

其實，原主和那陳桂花并無什麽來往。可縱使兩人面都沒見上過幾回，這個大了她四五歲的女子卻總是愛跟她使絆子，令她每每來羅泉村都不敢單獨出門，總要跟在娘親林氏或者外婆的左右才行。

如今，林氏去世多年，外婆也不知于何時仙逝，脫離姚家的姚千夙來羅泉村落戶好些天了，沾親帶故的舊人還沒看到呢，第一個遇上的竟然會是陳桂花這個幼時的小仇家。

怎麽，還當自己是個好欺負，只會偷偷躲起來哭鼻子不敢告狀的小千夙嗎？

姚千夙冷哼一聲，學着陳桂花的口吻說道：“呦，這不是桂花姐嗎？怎麽不在自己那千好萬好的家裏待着，偏生跑到相看兩生厭的趙家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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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原主的命是不好，但是這記性真不是一般的好。就連陳桂花這種幾年不見的小角色居然也給記得清清楚楚，那些點點滴滴如今回憶起來歷歷在目，仿若昨日。

姚千夙想到當年陳桂花每次路過趙家鐵鋪都是繞着走，可現在她不但進來了，還坐下了，更奇怪的是她還聲稱自己是“我們趙家”。

姚千夙不由擡頭再次看了陳桂花一眼。不得不說，經過歲月的積累，面前女子比起記憶中那個黃毛丫頭明顯成熟許多，姿色了不少。瞧她前凸後翹的，哪是自己這個尚未長開的瘦杆子可比拟的？

乖乖，難不成當年對她不屑一看的趙二鐵，現在就因為陳桂花這點姿色就被迷得七葷八素，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

二鐵啊二鐵，你難道忘了當年在你家爐竈前你曾偷偷跟小千夙起過的誓言了嗎？你說長大後，除非“我”不願意嫁你，否則你定不會另娶她人的嗎？

你的誓言，就這麽被狗吃了？

那個曾經不止一次護着小千夙，替她挨打，替她背黑鍋的腼腆少年，就這樣在姚千夙的鄙夷中轟然倒塌。

哼，果然，生的好看的男人沒一個可信！

姚千夙不過是禮尚往來的以牙還牙，不想她說者無心，倒是聽者有意了。

陳桂花自覺被人暗揭了傷疤，沒臉的很，當即氣憤的站起身來，指着姚千夙道：“你個喪門星瞎說什麽呢！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嘴！”說着，她作勢就要站起沖過來。

瞎說？姚千夙呵呵噠了。要不是你剛才拿話嗆我，我會回答的這般“巧合”?還不是為堵你的臭嘴！

我餓着肚子，頂着大太陽的匆匆趕來，找的可不是你陳桂花，而是我那能人巧匠三舅公！

陳桂花本就離姚千夙近的很，簡直秒秒鐘就能走到她身邊。所以，不過眨個眼的功夫，陳桂花那雙占着瓜子殼的手就差點夠上了姚千夙的白淨小臉。

弄髒事小，被陳桂花那潑婦一巴掌下去可是沒個十天半月的消不了腫。

姚千夙腳下輕移，身子就朝一邊晃了開去。就在她即将躲過的瞬間，一根鐵棍子也忽然而至，格擋在了她和陳桂花之間。

自己是朝旁挪的步子，鐵棍子自然敲不上自己分毫。可那陳桂花就慘了，伸出的掌結結實實的全撞在了鐵棍上，疼的她哇哇直叫喚。

撕心裂肺的叫聲，立即惹的打鐵男人連快淬好的鐵具都顧不上了，随手往地上一扔便急急沖了過來。

“大鐵，二鐵打我，二鐵竟然為這個喪門星打我！嘤嘤嘤--”陳桂花的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啪啦啪啦直往下落。

姚千夙一愣。

什麽，打鐵漢子居然是趙大鐵！而剛才那個仗義救自己的小個子男人不是別人，竟是小時就一直護着小千夙的趙二鐵？！

數年前，趙二鐵不還長得比同齡人高出許多的嗎？怎麽幾年光景下來，他居然長成小矮子了？又瘦又小的，弱的跟個病秧子似得。

而趙大鐵卻是跟弟弟截然相反，本來是挺清瘦的一個漢子，如今幾年未見，竟然壯實了許多。虎背熊腰的，都叫她姚千夙認不出來了。

“我沒有打你，我只是不許你欺負她！”

蒼白的男人手攥着鐵棍，也不知是因為急還是怕，本沒什麽血色的雙唇竟被他咬出點點血絲來。印着久未擡起過的眸子，期間紅血絲清晰可見。

“嘤嘤嘤——我的手都腫成這樣了，你還說沒打。老趙家還有沒有天理了！”

陳桂花不停的抹着眼淚，看的趙大鐵心裏那個疼呀。

“二鐵，還不快跟你嫂子道歉！”

擦，陳桂花居然是趙二鐵的嫂子！那不就是陳桂花嫁給了趙大鐵？

陳桂花以前喜歡的不一直是趙二鐵嗎？怎麽就嫁給趙大鐵了呢？

最關鍵的是，趙大鐵歲數可不小了哇，在小千夙記事那會兒可就是成過親的了。她記得清楚，來趙家吃的第一頓飯可還是趙大鐵他娘子出殡的豆腐飯呢。

兩人算來，即使沒差上一輪兒，也得有十歲。在她們這群小姑娘的眼裏，趙大鐵可是老鳏夫一個。自視甚高的陳桂花居然能看上？

不過嘛，當瞧見陳桂花嘤嘤抹淚的手腕子上露出的一截白燦燦镯子，想不明白的姚千夙倏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