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謝延非常守信地帶着時悅去了陳聯安的工作室。時悅并不是個怯場的人,但惟獨這一次,她非常緊張,在正式走進工作室之前,她接連去了幾次洗手間,确保自己的儀容萬無一失,才跟着謝延走了進去。

工作室比她想象的更大,地段離金融街有一小段距離,但緊挨着地鐵口,交通便利,但也鬧中取靜。而真正走進工作室,時悅才發現,這裏與她之前在吳萱和她男友那裏看到的堆滿繪畫的工作室都不同,這裏更像是一間畫廊,極具設計感,牆壁是乳白的色調,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暖色的木質,很好的中和了白色牆壁的冷然感覺,而木質天花板和地板也沒有白色那樣強烈的反光,使得整個工作室內光線柔和而平衡。而最棒的當屬一走進工作室時正對着的牆壁上懸挂着的那副畫作了。時悅幾乎眼光完全被吸引住了,那是一副風景畫,那筆觸細膩,色彩厚重又飽滿,整張畫上是各種漸變的綠色,層次分明卻不突兀,那翠色和生機仿佛要從畫裏溢出來,每一片樹葉的質感也豐富而逼真。用這樣一幅畫放在門口,實在太給人視覺沖擊了。時悅盯着這幅畫,她像是一個藝術癡迷者,在真正的美面前,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退後一點,再看這幅畫效果會更好。觀察作品,要留出空間距離。”

比起時悅的緊張,謝延便自然多了:“陳老師。”

陳聯安顯然正在作畫,他的身上還穿着蹭上了油彩的工作服,他掃了一眼謝延,便把目光投向了時悅:“這是你說的那個朋友?”

謝延點了點頭:“是的,這是時悅,時悅,這就是陳聯安老師。”

“陳老師好!”時悅幾乎有些無措了,她曾在電視和采訪上看過很多次陳聯安,但這卻是第一次見到真人,陳聯安看起來比照片裏更為嚴厲和肅穆些,他脫下工作服後,時悅才發現,他穿的非常講究和得體,不像其餘藝術家,标榜穿着的另類和随意,陳聯安穿的像是一個年長的紳士,也不留長發,看起來生活規律而嚴謹。

“你之前有跟過什麽老師學過畫畫嗎?”

時悅臉紅起來:“沒有,我沒有請過老師,我都是自己學的,以前每到A大畢業季,就會有很多美術系的畢業生把教科書和多餘的用剩下的顏料賣掉,我會去買過來,還有一些人很好,也會直接送給我。”她越說聲音越小起來,總覺得在這樣的名聲面前,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太寒酸了。

陳聯安卻沒說什麽:“我帶你看一下工作室。”他帶着時悅看了好幾個畫室,其中有一個裏還有人在作畫,時悅帶着憧憬又緊張的心情參觀着陳聯安的工作室,他的畫室實在很大,除了繪畫用具外,每個畫室都匹配有一個儲藏室,用于存放已完成的作品,每間畫室裏也都有一個長長的寫字臺,有幾個女生正在寫字臺上畫什麽,時悅走近,才發現她們在認真的勾畫設計草稿;而除了這些工作用途的設備外,畫室裏還擺着各式各樣的懶人沙發,也有折疊式沙發床。

“繪畫也要勞逸結合,畫累了可以在沙發上休息下,和其餘同行聊聊天,喝喝茶,聽個歌,都很好。這間就是我的畫室。”

時悅跟着謝延一起走了進去。她一下子就被鎮住了,畫室裏還有幾幅陳聯安沒有完成的畫作,她幾乎是貪婪地看着那些畫布上流淌的色彩。

陳聯安大約回到自己一貫的工作環境,也露出了笑意,他回頭看了眼謝延:“你這小子畫畫上沒什麽天賦,做設計上倒确實不賴。”

時悅有些疑惑地看向謝延。

謝延很細心地解釋起來:“陳老師的工作室是我設計的。其實是我當初剛畢業以後比較稚嫩的作品,外加我也不是專業的室內設計,更多做的是建築設計,所以這個畫室的設計上也還有很多不足。”

陳聯安笑着拍了拍謝延的肩膀,看起來與他關系熟稔且親密:“過分謙虛就是驕傲。你也不用太自謙。這個畫室,只要我來過的朋友,都誇設計的很好,尤其是采光的設計。理想的寫生光線最好具有一定的方向性,要避免平光,謝延所以在位置比較高的地方幫我另外開了兩個窗戶,這樣從窗戶射進來的光線就有傾斜角度,屬于對繪畫比較理性的頂光,采光窗戶也是背陰的,天窗的位置也很合理,這個位置下來的光線,如果是畫人體,那光線照在人體模特身上時,是最完美的角度,會讓模特身上最微妙的皮膚褶皺也很清晰,比較容易讓畫手捕捉到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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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悅循着陳聯安的聲音觀察着這間畫室,她從來不懂光線對作畫的意義,此時更加敬畏起陳聯安起來,他仿佛說的每一句話裏,都有讓她醍醐灌頂而值得學習的東西,而連帶的,因為陳聯安的誇贊,時悅對謝延也徒生了敬意。她不懂建築也不懂設計,然而她佩服能把客戶的需求完美結合,既非常實用,又相當具有藝術美感的設計師。她一向知道謝延優秀,但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是如何優秀的。

面對陳聯安的贊譽,謝延只謙和地笑笑:“陳老師喜歡就好。”

陳聯安沒有回複謝延,他反而轉了頭看了時悅:“現在工作室的基本格局也帶你看過了,明天你能過來麽?”

時悅還有些摸不着頭腦,謝延給她使了個眼色:“還不快謝謝陳老師肯收你當徒弟。”

時悅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陳聯安話裏的意思,她幾乎有些欣喜若狂,一個勁真誠地感謝起來:“謝謝陳老師!”

“我還有畫要畫,就不接待你們了。”陳聯安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麽似的,”哦,我這兒正好有兩張畫展的票,畫展下周後開始,會連續展出半個月。謝延,你之後帶時悅去看看吧,是莫奈的特展,有五十多幅莫奈的作品,還有十幾副莫奈收藏的其餘印象派畫家的作品,展品很棒,算是莫奈藝術生涯幾個重要時期的代表作真跡。來,謝延,你跟我來拿下票。”

謝延關照了時悅幾句,便跟着陳聯安走了,而時悅則已經驚喜的說不出話來了,她早就聽說莫奈的這次特展,票并不貴,然而每天只接待有限額的人流量,如今黃牛票已經被炒高了近乎五倍的價格,卻還一票難求。

謝延跟着陳聯安進了他的畫室,陳聯安便有些不客氣了:“行了,你這個臭小子這下滿意了吧?幫你演着一出?”

謝延眯着眼睛笑了:“謝謝陳老師了。”

“我又沒真給你票。你謝我幹什麽?”陳聯安瞪了謝延一眼,“莫奈的特展,連我都只拿到三張票,一張準備自己用,兩張給了畫室另外兩個得意的學生,其餘五六個學生也都想看,可我再怎麽都弄不到其餘票了。你倒是挺神通廣大,還弄到兩張,偏偏還要借我的手假意說是我給的,好讓你自然而然的帶着這個小姑娘去看展。你這個臭小子從小就對莫奈和印象派沒什麽感覺,倒沒見你對其他小姑娘這麽費心過。”

謝延語氣含笑,帶了點縱容的無奈:“誰讓我喜歡她。”

陳聯安也愣了愣,他和謝延亦師亦友,又幾乎看着謝延長大,也深知謝延此前即便有過交往的女友,但大約這是他第一次臉上露出這種表情。沉浸的,投入的,說話和舉手投足間眉目都帶着笑意,像個戀愛中的大男孩,少了平日裏的冷冽和距離感。

陳聯安也有些動容,然而他還是虎起臉道:“我醜話先說在前頭,你再喜歡她,我該嚴厲的地方還是會嚴厲,不會因為你喜歡她就對她特殊對待的。被罵哭了去找你哭訴你可別來我這兒聲讨。”

“她沒這麽嬌氣。”謝延幾乎有些失笑,“她不是那麽容易就哭的人。”

“小姑娘确實挺有靈氣,可惜之前沒受過系統性的油畫教學,錯過了最好的時期,而且東拼西湊學的那些油畫技巧,很多都是糟粕,可能反而會變成她未來畫畫裏的壞習慣,要改掉這種已經定型的狀态,比什麽都不懂的一張白紙可能還要難些。”

“所以就勞煩你好好教她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你套路了,接下來就要給我戴高帽子拍馬屁了。你這個臭小子,快走吧。”

謝延心裏的想法被戳穿,也沒什麽窘迫,他大方笑着告辭走出了工作室。

時悅正在大廳裏焦急而緊張地等着他。見謝延出來,她直覺地快步上前。

“票拿到了,走吧,下周帶你去看莫奈。”

時悅卻拽了下謝延的衣袖:“陳老師那邊,不用再有其他面試了嗎?”

謝延搖搖頭:“不用了,你已經通過了。”

時悅亦步亦趨跟着謝延上了車,卻發現謝延并沒有往她家的方向開去。

“我們現在去哪裏?”

“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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