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叁拾叁

“皇上, 今日有些晚了, 這大晚上的把人叫來卻是有些不方便吧。”

就在皇上準備下旨讓人把人請來時, 八賢王突然開口。

趙祯一愣,也笑了。

“王叔說的對,的确有些晚了,那就等明日, 再請那位主人帶琴來一觀吧。”

趙祯是個很溫厚寬和的皇者, 有時候晚上寧願餓肚子也不願意傳膳,因為宮內規定,有些事情一開先例就要成為慣例, 他傳一次夜宵, 那麽之後禦膳房的人必須每夜都要值班侯着, 他心仁善,不忍心勞民傷財,所以寧願餓着。

也是這樣的好性格,所以即使有官員觸怒了他,他也最多貶谪對方, 從來不殺。

耶律王子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是礙于開口的人是八賢王,而且皇帝也這麽說了, 他再咄咄相逼也不好看。

也只能再等等了。

晚宴結束之後, 大臣還有耶律王子都離開了,而皇上将八賢王留了下來。

“皇叔,今天席間你神色有異, 可是有什麽事情不對?”

當初經歷貍貓換太子一事,趙祯從小是被八賢王還有狄娘娘撫養長大的,雖然最後陰差陽錯的被先皇認了回去,也依舊和八賢王有着深厚的父子情誼。

“不瞞皇上,那耶律王子所說的稀世名琴,我前不久得幸見過一次,只是我答應了小友,替他們保守秘密,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也很是驚訝耶律王子竟然會機緣巧合之下聽到了琴音,對其産生興趣。”

“耶律王子來到大宋,和大晟署,教坊,還有各樂司來往頻繁,朕聽說他的音律造詣極高,能以琴音辯琴并不意外,據說他很是高傲,對一般的樂譜樂器并不感興趣,他今日在宴會上如此表現,想要借着朕看琴,想必那琴的确有其驚人之處。”

八賢王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何止是驚人,那琴着實像是天上之物,以仙靈之氣造化而成,那綠漪焦尾再好也是出自凡人之手,與之相比也遜色許多。”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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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祯看八賢王都這麽說,心中的好奇更甚了。

“皇叔這麽說也讓朕很是好奇。”

趙祯看八賢王眉間依舊有擔憂之色,一想也明白了八賢王的顧慮。

“皇叔放心,說是觀琴,那就是觀琴,朕堂堂大宋皇帝,還不至于奪自己百姓的寶貝,朕還會告誡大臣們不要起奪寶之心。”

八賢王聽趙祯如此許諾了,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只是皇帝是這麽想的,也會這麽做,大臣們有了皇帝的命令也不會太過出格,有他和包拯護着想來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只是那遼國的耶律王子就不好說了。

夜色已晚,八賢王也不好再多留打擾皇帝休息,就告退回了南清宮。

“王爺,今天…”

總管在門口迎接八賢王,同時也把今天遲藿送來的消息和八賢王說了。

“什麽!他竟然派人動手了。”

八賢王心道糟糕,他雖然覺得耶律王子不可能只是想看琴,但是已經得到了皇帝的許諾,他也放下了一些心來。

卻沒想到這耶律王子如此大膽,竟然敢派護衛去夜探,若他能在進宮前得到消息,今天他肯定要多和皇上商量一下的。

“事到如今,只希望明天能夠平安無事,明日一早,你就去通知開封府尹包大人,讓他明天和我一同入宮。”

八王爺畢竟古道熱腸,也頗喜歡遲藿和卡盧比這兩個小輩,遇見了這事兒,他第一反應還是能幫則幫,總不能放任被異族欺負。

一大清早,天色還蒙蒙亮的時候遲藿和卡盧比就被拍門聲給吵醒了。

“遲娘子,你可算開門了。”

八賢王家的侍從看見遲藿終于開了門這才松了口氣。

“王爺讓我和你們說,遼國的耶律王子說動了皇上要你們帶着琴去宮裏一觀,王爺已經通知了包大人,到時候一同進宮,囑咐你們莫要慌張,也不要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有他和包大人在,定會盡力護着你們。”

卡盧比是高手這件事他們都知道,那戰鬥力要是飙升起來,估計皇宮裏的護衛都得跪,更何況遲藿也不是個拖後腿的,八賢王也是擔心這兩個人要是被激怒了,連個能上前拉架的人都沒有。

“多謝王爺苦心了,我知道分寸的。”

遲藿點頭表示明白八賢王的苦心和顧慮。

“事情貌似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呢,也不知道之後會有怎樣的發展。”

遲藿轉過頭對卡盧比說,卡盧比沉默了一下。

他其實并沒有太在意這件事,畢竟解決的辦法很多,只是遲藿因為吳老頭的緣故選擇了比較麻煩的那種而已。

他更在意的是別的事情。

“嫁衣要做好了。”

他說。

“王嬸昨天告訴我就差最後一點,嫁衣就要完工了。”

他擔心的事是他們倆的婚禮什麽時候能夠舉辦。

早先學琴的事情很忙,現在又因為遼國王子的事情,遲藿被他一提醒這才想起來,頓時覺得有些羞愧,她抱住卡盧比的窄腰,用甜甜的聲音撒嬌,和他道歉。

“最近忽視你了,對不起。”

遲藿是真的很抱歉,卡盧比有的時候做的總比說的多。也許是性格使然,大多時候他總是像一個最可靠的支柱在背後默默地守護着,讓遲藿在外可以任意做自己的事情,回到家他永遠敞開懷抱等着她。

他的存在像是空氣般重要,卻又容易讓人忽視。

但這絕不應該是遲藿能安心忽略他感受的理由。

愛人者理應被愛,這才公平。

“無論這件事情最後怎麽樣,都不影響我穿上嫁衣嫁給你。”

遲藿這樣對卡盧比說。

“我以後會盡量注意不再因為外界而忽略你,但是你也要注意,不要總是順着我,那樣不好,不開心要告訴我,因為如果之後我發現你不開心,我會很自責。”

發現問題要及時溝通解決,兩個人一起進步,不然時間在往前走,而兩個人還停留在原地,那樣會很累,也會讓感情蒙上灰敗的顏色。

卡盧比看着面前的遲藿。

相比他高大的身形,她小小的一只,精致脆弱的像是需要被呵護在手掌心裏,為她擋去所有的風雪。

她享受着卡盧比這樣的呵護,所以有時候卡盧比也會習慣性的忘記,這個小小的,似乎永遠都長不大需要照顧的女孩兒,其實是一個堅強的能夠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之中,決心把他從沙漠之中救出來的一家之主。

他也忘記了,其實自己是靠着遲藿在養着呢。

“好。”

他勾起嘴角擁住面前的少女,摸着她還未挽起來的發絲。

慶幸着自己喜愛的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不知道,遲藿同樣在慶幸,自己遇見的是卡盧比,不是別的什麽人。

“我幫你梳頭發吧。”

卡盧比早就想幫遲藿梳頭發了,每次遲藿梳頭的時候都會靠在床邊盯着看,從不說出來的原因是怕遲藿知道自己能整理,以後不再幫他挽發。

“好啊!”

因為一早就被叫醒,遲藿是披了外套出來開門的,卡盧比也是,兩個人都沒有梳洗,遲藿也不懷疑卡盧比的水平,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遲藿的頭發很黑,也很濃密,卡盧比低頭為她梳頭發的時候他自己的頭發會垂落到遲藿的頭發上。

灰白和純黑配在一起,顏色有一種奇異的和諧。

也許是看了太多遍,卡盧比的手法竟然還算娴熟,一些稍微毛糙的瑕疵戴上簪子發梳也就被遮住了,再在腦後系上灰色的發帶,整體看起來很不錯。

“做得很好呀,要不然以後都讓你幫我梳頭吧。”

遲藿對着鏡子笑的很是燦爛。

雖然鏡子并照不出來卡盧比的臉,只能照到他的腰,但是并不妨礙他看到鏡子裏的遲藿。

“我給你梳頭,作為交換你要繼續幫我挽發。”

卡盧比用磁性優雅的男中音靠在遲藿耳邊說。

“那還不趕快坐下來。”

遲藿轉頭和他對視,兩個人臉對臉挨得很近,遲藿笑着輕輕親了他一下,然後站了起來,把卡盧比按在凳子上,拿起檀香梳,輕柔的為他梳發。

然後拿起黑色的發帶為他把頭發束好。

遲藿趴在卡盧比的背上沖着終于能照出卡盧比臉的鏡子開玩笑。

“我總覺得你長得太好看,襯的我有點醜。”

“你在我眼裏是最好看的。”

卡盧比這樣說,估計在他心裏,遲藿在他眼裏漂亮就好了,他估計巴不得別人覺得遲藿醜,離遲藿遠一些。

然而如果真的有人敢說遲藿醜的話,他肯定會教訓對方就是了。

遲藿伸出手指描摹着卡盧比的眉眼。

他生的極為精致,眉眼間如同帶着天山山巅的冰雪一樣,總是高冷淡漠的。

所以他微笑的時候就像是春回大地,溫柔的冰雪都消融了。

門再次被拍響。

遲藿嘆了一口氣。

她有一瞬間真的不想管這麽些破事兒了,只想和她家大喵呆在一塊。

禦花園中,皇帝坐在最上首,除了八賢王,包大人,還有耶律王子,周圍都是些樂官。

遲藿和卡盧比被引進禦花園,面見聖上。

包大人被八賢王叫來時心情并不很好,他本來是想趁着下一次上朝參對方一本,只是沒等到下次上朝,這耶律王子就已經提前搬出皇帝來了。

“民女遲藿和夫君卡盧比,見過皇上。”

“免禮平身。”

趙祯看着款款而來的遲藿,還有抱着琴匣跟在其後的卡盧比,雖然有些驚訝于卡盧比的異族外貌,但是也不由感嘆這兩個人氣息和諧,看着就是一對佳偶。

畢竟生長在宋朝的趙祯皇帝并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情侶款。

情侶款的發帶,情侶款的衣服,情侶款的鞋子,一身都是情侶款的遲藿和卡盧比站在一塊兒,絕對不會有人覺得兩人不是情侶。

皇帝看着兩個人默默的點了點頭。

“這次召見你們主要是因為耶律王子說你有一把傳世名琴,朕和司樂各署的官員都很好奇,不知道你們能否讓大家飽一飽眼福,見見這稀世之寶。”

遲藿點了點頭,卡盧比将琴匣放在早已準備好的琴架之上。

打開琴匣,那把融合了未來,現代,還有古代智慧的琴就這樣顯露在了衆人的目光之下。

場上一片吸氣的聲音。

耶律王子眼睛裏的狂熱幾乎要掩蓋不住。

陽光下,那琴折射出華麗的流光,看花了觀衆的眼睛。

耶律王子失态的站了起來,離席走來,想要伸手去摸那琴。

“王子請遠離。”

遲藿笑着說,但是手上并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阻攔動作,卡盧比也沒有。

耶律王子摸到琴竟然像是觸電了一樣渾身顫抖着跌倒在地。

“耶律王子!來人,傳太醫!”

遼國的王子不能在大宋出事,不然兩國邦交估計就要完蛋,皇帝自然很緊張。

“皇上不用緊張,王子并無大礙。”

遲藿的話剛剛說完,耶律王子就自己站了起來,皇上這才松了一口氣,只是耶律王子的頭發就跟剛剛被雷劈過了一樣,都豎了起來,不少人都看着他在憋笑,連詢問他是否有礙的皇上都眼帶笑意。

“剛剛是怎麽回事?”

耶律王子臉色不善的看着遲藿和卡盧比。遲藿也不看他面色不改的對着皇帝解釋。

“這把琴是我們家的家傳寶貝,此琴有靈,只有擁有我家族血脈的人能夠使用,否則就無法觸摸。”

趙祯只覺得稀奇。

“荒謬!一把琴而已,怎麽可能會擇主。”

一個司樂署的官員站起來,遲藿默默地給他讓路。

一副你要是不信那就自己試一試的樣子。

“啊!”

一聲慘叫,又多了一個掃把頭。

看着那個官員的慘樣,耶律王子才後知後覺的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這才明白剛剛聽到的笑聲是怎麽回事了。

“世界之大,果然無奇不有,良琴有靈,也是有趣。”

皇帝撫掌大笑,看起來是信了遲藿靈琴擇主的說法。

“如此說來,這琴就只能是你們家人才能使用了,那就勞煩你為我們撫琴一曲,讓我們見識一下這靈琴的妙音。”

遲藿點頭,坐在琴凳之上,手按在琴弦上,果然一點事情也沒有發生。

清雅的琴音響起來,澄澈空明的直傳到人的心裏。遲藿選的是一首當朝還算有名的曲子,本來是吳老頭勒令她拿來練手的,此時主要是遲藿不想太過顯眼,這首曲子她練的一般,後半部分的指法吳老頭都沒有教完,此時拿來敷衍了事也正好。

一曲彈罷,所有人都自動的鼓掌。

司樂署的主管看着遲藿,愣了愣神,只覺得這技法十分熟悉。

“哼!就你這般的技藝也配擁有這樣的琴!”

耶律王子并不死心。

“皇上,我一見這琴就如同被攝去了心魄,願意用金銀換這把琴,回國之後,也必定勸父皇延長兩國盟約。”

“這…”

趙祯猶豫了一下,到底是記着自己對八賢王的承諾。

“這琴并不是朕的,王子應該去和此琴主人交涉,若是遲娘子不願意,王子就不要勉強了,畢竟即使王子得到了這把琴也不能用。”

皇帝說的也的确在理,即使得到了這把琴,并不能使用也是沒什麽意義的。

但是耶律王子依舊咄咄逼人。

“如果我能得到這把琴,我願意回國之後勸父皇減少宋國對我大遼的歲供。”

這下皇帝沉默了良久。

自從先皇和遼國簽訂了盟約,大宋每年都要給遼國送去不少的錢財和布帛,即使對于富足的大宋也是一大筆開支。

一把琴的價值和讓國家蒙羞的歲供,兩相比較,着實很難讓趙祯取舍。

他畢竟是皇帝,即使體恤百姓,在面對國家層面的問題時,他不得不猶豫。

“皇上!既然耶律王子喜歡,一把琴而已,為了兩國邦交,我們大不了在其他地方補償就是了。”

“皇上,您可不能因為一時顧忌而影響了兩國邦交啊。”

“皇上!我大宋向來是禮儀之邦,怎可做那慷他人之慨的事情來,豈不讓我大宋子民心寒嗎!”

就在趙祯猶豫不決的時候,幾名官員站起來說了自己的看法,他們紛紛表示兩國的邦交最重要。

說的倒是輕巧,只不過是一把琴?!合着不是你們家的寶貝你不心疼。

包大人看皇上有所動搖,大義凜然的站了起來開始義正言辭的反駁。

兩方各執一詞,吵的不可開交,只是包大人畢竟是做過禦史的,那口才怎麽能是一般官員能招架得住的,主張以琴求和的幾名官員眼看都被噴的狗血淋頭的時候,耶律王子又開始作妖了。

“皇上,既然你如此為難,不如我們兩方各退一步,就由我和這位遲娘子以琴藝比試,若是我勝了,這琴就歸我了,若是遲娘子勝了,我剛剛所說的勸父皇減少歲供的話依舊有效。”

“皇上!”

包大人還想再說,被皇帝制止了。

“那就按照耶律王子的話來辦吧,一月後王子歸國前夕,就讓遲娘子和你比試一場。”

“多謝皇上。”

耶律王子看着遲藿,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來。

遲藿報以微笑,那不慌不忙的樣子,仿佛處在暴風雨漩渦中心的不是她一樣。

她是想過耶律王子并不會碰不了琴而輕易放棄,只是沒想到對方竟然這樣無恥,果然不能以自己的上限去揣測別人的下限。

竟然以遼國來壓人,逼得明明是占理的遲藿處在了不利的地位上。按理說琴本來就是人家的,人家不願意讓就不願意了,你非得要和人家比試,讓人拿那麽貴重的東西做賭注。簡直是流氓行徑。

雖然在遲藿看來比試并沒有什麽,皇帝還算是有良心,知道耶律王子肯定是琴藝高于遲藿才會提出比試,所以給出一個月的期限,讓遲藿臨時抱佛腳。

只是遲藿看得明白的是這個耶律王子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瞧瞧他說的什麽。

我肯定回國之後勸父皇減少歲供。

那只是勸啊!人家遼國皇帝聽不聽還不一定呢。

皇帝和官員們未必不明白,只是如果不表一個态度,耶律王子回國不說好話簡單,怕的就是慫恿遼國皇帝撕毀盟約。

皇帝可能不怕打仗,但是官員們怕,滿朝文武,武官的地位都快低到塵埃裏頭去了,試問文官能打的有幾個?

不瞎指揮把軍隊帶到溝裏頭就不錯了。

就在趙匡胤因為自己陳橋兵變而忌憚武官開始,宋朝就在重文輕武的畸形發展了,開放的商業政策讓宋朝成為了華夏最光輝的一段歷史之一,文化,經濟空前發展,但是重文輕武同時也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這都是之後的事情了,遲藿管不到那麽遠,她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離開的期限可能是永遠,所以只能專注于當下。

她其實還挺開心,畢竟倒是有理由去找吳老頭繼續學完所有的課程了。

想來這一次,吳老頭不會再把她拒之門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對網絡絕望了,只希望明天能好一些,大家晚安。

感謝大家的支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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