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兒
這日,謝瑤正在她院子裏曬太陽,想着能不能見一見麟哥兒,她委實是不放心。正想的出神,卻聽到一陣哭聲,其中還夾雜着兩句女人的喝罵聲兒。
謝瑤起身,本來想讓青雨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可起來一看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想着應該都去忙了。謝瑤本不想管閑事,可聽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又想起麟哥兒來,便就不忍心了。
走出門去一看,見一個婆子正扯着一個孩子的衣服,一巴掌一巴掌打在那個孩子腦袋上,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着。
謝瑤一看那孩子,便知道定是那将士的孩子,本就沒了爹爹疼,如今還要受這氣,謝瑤自是不忍心的。
“好惡毒的婆子,還不趕快松手,誰給你的膽子敢打主子!”謝瑤沖那婆子喝道。
原那婆子是三太太那邊的人,謝瑤也見過,知道其中必有三太太的事兒!
那婆子見是謝瑤,到底還是放開了手,只是嘴上仍利索,道:“我說大姑娘,您可別多管閑事,這小賊偷了三太太的東西,三太太命我捉住他教訓的!”
“我沒有……唔……我沒有……”那孩子穿着一身髒衣服,渾身是土,哭得滿臉淚痕,哆哆嗦嗦說着。
“你還敢說沒有!”那婆子說着又要去打那孩子。
“放肆!這是謝府,這孩子姓謝,你姓什麽?你莫不是把自己當主子了?”謝瑤罵道。
那婆子一聽這話,怕謝瑤真找她的事,只又罵了兩聲,便說去告三太太了。
謝瑤見那婆子走了,便拉着那孩子先回了自己院裏,此時正巧張氏回來了,便讓她先帶這個孩子去洗一洗。
那孩子衣服爛的不成樣子了,張氏只得先拿了麟哥兒一身衣服給他穿上。把那孩子洗幹淨了,這才發現這孩子長得白白嫩嫩的,煞是可愛。
“這孩子可受罪了,身上盡是傷!姑娘,您說這老太爺就把這孩子往三房裏一扔,明知道是火坑,居然也不管管!”張氏一邊幫那孩子梳頭一邊說道。
“老太爺哪會管這些事,他想的不過是謝府以後多了一張嘴而已!”謝瑤見這孩子瘦骨嶙峋的,啜泣不止,極是可憐。
“你娘呢?”謝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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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我娘病了……唔……他們打的……唔……您是麟哥哥的娘親對不對?您救救我娘吧!”那孩子撲通一聲跪到謝瑤跟前哭道。
謝瑤一聽麟哥兒,急忙拉那孩子起來,問道:“你見過麟哥兒?”
那孩子點點頭,道:“我……我在軍營……和麟哥哥一起玩……殿下讓我們做朋友……”
那孩子抽抽噎噎的說着:“麟哥哥說……如果有人欺負我……就去找他娘……他娘最喜歡幫助人了……我看到這衣服上有這個圖案……我就知道您是麟哥哥的娘親……”
那孩子指着衣服上繡的麒麟的圖案,那麒麟是謝瑤親自繡上去的,麟哥兒的每件衣服上都有,難怪這孩子能認出她來。
聽這孩子一說,麟哥兒居然在軍營,真真的和顧君墨在一塊。想來那顧君墨應該也是看重麟哥兒的,這樣她就放心了。
“你娘怎麽樣了?”謝瑤問道。
“早上……早上我娘都不說話了……”那孩子回答道。
“姑娘,你看。”張氏讓謝瑤看她手裏的東西,是一只翡翠的耳環,張氏指了指這孩子。
謝瑤嘆息了一聲,用溫和的語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秋兒……”
謝瑤點點頭,道:“我會救你娘,但你以後不能再偷東西,知道嗎?”
秋兒點點頭,嗫嚅道:“我娘快死了……我才……”
“好了,你且先回去看着你娘,我來想辦法!”謝瑤道。
那孩子本來怕回去挨打的,可一想到她娘親,便鼓了鼓氣跑走了。
“姑娘,您可要幫幫這孩子,他比麟哥兒還小點,真是太可憐了!”張氏道。
謝瑤點點頭,本來她不想惹三房那邊的,可她不找事,事來找她!這事想來老太君也是知道的,她既然不管,定是不想惹趙氏,旁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唯一能幫這孩子的只能是三爺,據說他現在已經好多了。謝瑤打着看望病人的名義,趁着趙氏不在,便去了三爺那裏。
這三爺生得一副桃花相兒,最愛招惹女人,可奈何家裏有一只母老虎,他就只管采花不管摘果,委實害了不少女人,柳姨娘不就是一個。
謝瑤本與這老三不相往來,她如今去看望,這老三自然要想想她的目的,她只管噓寒問暖,臨走的時候才說了一句那孩子的事,也只說可憐,再無她話。
謝瑤走到門口,那老三卻突然叫住了她,猶猶豫豫的問道:“柳姨娘……可好?”
他不提柳姨娘還好,他一提謝瑤自是有氣,只道:“你當她死了就是,她也只當沒認識過你!”
說完,謝瑤便出了門。柳姨娘和老三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兩人早有淵源,只可惜她爹搶先了一步,他們是舊情未了,才一再犯錯!
又過了一日,秋兒偷偷跑到謝瑤院裏,說是有人給他娘看病了。
“你說的殿下他對麟哥哥好嗎?”謝瑤把秋兒拉到身邊問,雖然知道是多此一舉,可還是想聽聽。
秋兒鼓着小臉想了半天,才小聲道:“殿下嫌我們吵,總讓我們離他遠點,麟哥哥卻喜歡黏着殿下,說殿下功夫好,總嚷要拜殿下做師父!”
被自己的兒子崇拜,感覺應該不會太差,謝瑤如是想。
本來秋兒和他娘的事應該過去了,畢竟老三不可能虧待他們,可事情卻在兩天後來了突變。秋兒娘竟然上吊了,就吊在了謝府的大門前,誰也不知道她怎麽上去的,虧得守門起得早,沒讓外面的人看到,不然事兒可就鬧大了。
這謝府上下的人,只說晦氣,誰也不可憐這一條人命。
謝瑤卻太明白其中的道道兒了,不管是她自己吊上去的還是別的人,總歸跟三太太趙氏脫不了幹系
如今剩下一個秋兒,哭的可憐兮兮,唯一能依仗的卻只能是她。謝瑤想來想去,只得讓二寶給楚洛寒帶了信兒,他們應該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兒。
很快,四皇子氣沖沖來要人,當着阖府上下的面,大罵荊國公,一點面子都沒留,之後便強行帶走了秋兒。
或許,他也沒想到,這謝府能黑暗成這般,簡直就是吃人的地方。
趙氏這一出做的,她自己倒是舒心了,可三爺卻真真實實看到了趙氏的狠毒。
自此後,老三更成了歡場的常客,而趙氏只能繼續吵鬧。
秋兒娘太微不足道了,謝家人照樣該怎麽過怎麽過,司空見慣了一般。
轉眼到了這個月十八,胡姝袖進入太子府的前一天,這日胡姝袖來找謝瑤告別。
兩人來到湖邊的涼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午後陽光正好,照得人暖洋洋的。正這時,遠遠來了一個小船,漸漸還聽到了琴聲和歌聲。
謝瑤再仔細一瞅,原來是她那個大哥謝卿和他媳婦,兩人一個唱歌一個撫琴伴奏,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滑行,真是郎情妾意羨煞旁人。
“若有人這般對我,便是這太子,又有何稀罕的……”胡姝袖看着那一對璧人幽幽道。
謝瑤倒沒這番感嘆,她只想到,這二人所為與家規嚴謹的謝家太格格不入,只怕早晚還要出事。
“妹妹,何必有這番感概,既是認了這命,也就只能是這命了。”謝瑤道。
“瞧,我又犯傻了。只是……認命容易從命難。”
謝瑤看向胡姝袖,卻見她露出一笑,道:“姐姐,咱們聯手可好?”
謝瑤并不意外胡姝袖會說出這話來,從她一再向她示好,她便知道胡姝袖打着什麽主意。
“哦?怎麽聯手?”謝瑤道。
“姐姐幫我……”胡姝袖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才又說道:“姐姐幫我在太子妃立足,我幫姐姐報仇!”
謝瑤卻是一笑,道:“如今我這般,如何幫得了你?”
“姐姐可知道,太子殿下最念念不忘的是誰?”胡姝袖問道。
謝瑤微微蹙眉,那胡姝袖接着道:“太子心裏有姐姐,這是我從表姐和姑媽的談話中偷聽到的。”
謝瑤心下卻是不屑,想那顧君衍害她多慘,若是喜歡她未免太變态了。而且她與那太子并無多少接觸,只是那事發生後的一個月,她在太子府與這顧君衍抗争了幾回。
後來她被休,國公府不留她,顧君衍倒是把她的嫁妝悉數奉還,讓她有了安居之所。
“妹妹莫要開玩笑了,這話我不愛聽也聽不得。”謝瑤聲音有些發冷道。
胡姝袖也是極聰明的,這話點到就行,并不多說,只道:“姐姐足智多謀,定能幫妹妹。”
謝瑤表情淡淡,道了一句:“妹妹若真有事,姐姐總也不忍心袖手旁觀。”
何所謂聯手,不過互相利用罷了!
入了初夏,夜色如水,涼風習習。
已是四更天,奶娘張氏起夜,卻看到謝瑤坐在院子正中的石凳上,靜默如一尊石像。
張氏以為謝瑤犯了舊疾,急忙走到身邊,問道:“姑娘,可是哪裏不舒服?”
謝瑤驚了一下,連拍胸脯,她想得太入神,竟沒發現有人走過來了。
謝瑤擺擺手,道:“我沒事,只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張氏見她穿着單薄,便先進入拿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然後坐到對面。
“再過兩日便是二爺的祭日,姑娘莫不是又想起那事了?”張氏小心問道。
每年到這個時候,她家姑娘總是不敢入睡,或是睡着了就做噩夢驚醒。
當年二爺,也就是謝瑤的父親,突發急症,三兩月就沒了。老太君哀恸不已,無可發洩。也不知這老太太怎麽想的,竟一手掐住謝瑤的脖子,罵道:“都怨你個小掃把星,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我兒子!都是因為你,你克父克母!”
當時就那麽幾個下人在,見老太君如此,竟沒人敢上去勸,直把謝瑤掐得翻白眼,臉色鐵青,身子慢慢軟了下去,眼見得沒了生息。
後,柳姨娘趕到,又是下跪又是磕頭,可老太君幾近瘋狂,哪能聽進半句,竟是真要掐死謝瑤不可。
柳姨娘無法,上去拉又拉不開,只得心一狠一口咬了下去,把老太君的胳膊咬得鮮血淋漓。
那時謝瑤不過如麟哥兒那般大,看着祖母一臉猙獰,眼光惡毒,勢要殺死她,光是那架勢已把她吓傻了。
那是她的祖母,她的親祖母……
謝瑤差點沒緩過來,或許小小年紀,她也知道什麽是生無可戀了。
“姐姐……嗚嗚……姐姐……”
承哥兒更小,路還走不穩,那麽小的孩子趴在她身上哭着喊着,還有柳姨娘哭得那般撕心裂肺,讓她知道她還有親人,她不能舍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