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我是他學校的學生，他是我參加的英語社團的指導老師。” 方凱楠雙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說。

“原來是師生戀。” 王皓苦笑了一下，明白了為什麽他會穿着瑞濤的同款T恤，心裏莫名一緊——原來就是瑞濤的那件。

方凱楠略感不安，點點頭，繼續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語似的說：“我在遇到何老師之前，一直都沒有過真正交往的經驗，甚至不太确定自己的取向。雖然我高中時也暗戀過學校的男生，上大學後也跟別的網友聊過天，但都沒見過面，我這人還是比較內向，有點害怕。”

王皓認真聽着，瑞濤的又一筆風流債，自己有種置身事外的荒謬感。

“我第一眼見到何老師時，自己就臉紅心跳，特別緊張。不過我沒敢多想，畢竟從來都是暗戀別人，成了習慣。”方凱楠繼續說，“我也沒想到他是同志，我基本什麽也不懂。

“何老師不經常出現在社團。但有次學校春假前，社團組織英語交流活動，我那天去的有點早，只有何老師在。我之前跟他沒有說過幾句話，所以有點尴尬，不過他很健談，不知怎麽的我和他随口聊起歐美音樂，卻越聊越投機，直到其它同學來了，才不好意思的止住話題。後來我們又在校園裏碰到幾次，他約了我一起去吃飯聊天。那時候，我已經能感覺出來他也是喜歡我的，一切來得太快，好像在做夢，我已經被他迷得有些神魂颠倒了，以為那就是愛情。

“之後社團在暑假組織了的三天兩夜的郊游，何老師也去了。我們每天在同學面前都故意保持疏遠，反而越是這樣壓抑着，越能感覺彼此心底一團火似的，每次對方的眼神偶爾交會，都觸電似的。

“那天晚飯後，男生們聚在旅社房間一起打牌，因為喝了很多啤酒，我推說不舒服，出去透透氣。悄悄去了樓上何老師的房間門口，來回徘徊猶豫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伸出手想要敲門，門卻自己打開了。看到他一雙熾熱的眼睛，我像中了魔一樣沖了進去。門在身後關上，一切都失控了，那團火再也壓不下去了。”

說到這裏，方凱楠轉頭看了看我的臉色，問：“我跟你講這些，你會不會恨我？”

我勉強笑了笑：“不會的，他從來都是這樣…… 我想起來了，他去年夏天是說學校有事出去了兩天。”

“我也感覺出來了，他在這方面經驗很豐富…… 他跟我不過是玩玩而已，一時新鮮勁過去，轉眼就把我抛在腦後了。”方凱楠嘆了口氣，“我那時對于他這種有點自負的浪子型，格外無法抗拒。

“他是我第一個有這種關系的人，第一次發生的太倉促，太過出乎意料，我根本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準備。他是有經驗的一方，我已經昏了頭，擔心的都是自己有沒有太笨拙，對方有沒有掃興…… 全程強撐着，什麽都順從，像只綿羊。

“有了那次之後，我們又發生過幾次，因為開始時沒有安全措施，之後也就都沒有用，我完全沒想到任何危險…… ”

方凱楠又看了看我，和我眼神相對。我忽然感到非常不安。

“他…… 告訴你了嗎”方凱楠輕聲問。

“告訴我什麽 ”我不太敢相信自己腦中冒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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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跟你分手了，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嗎 ”方凱楠緊緊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從裏面找到什麽答案。

我心頭一冷，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方凱楠看出了我眼中的疑問，重新望向天花板，面無表情地繼續講下去：“他開始疏遠我的時候，天已經開始變冷了。那陣子我正忙着考試，有天起床上課，忽然覺得頭疼，渾身沒力氣，涕淚橫流的，只好請了病假在宿舍休息。開始時以為只是感冒而已，好了以後暫時也沒多想。考完試之後，有次在圖書館偶然看到雜志上檢測HIV的廣告，心裏一動，周末就一大早坐車很遠到廣告上的醫院去做了檢測。

“檢驗當然用的是化名，我已經記不清具體是怎麽被醫生叫到門診房間裏，怎麽通知我結果是陽性的，以及讓我再做一次檢查确診，然後就需要我的真實身份信息了等等。也記不清自己是怎麽騙過他們逃出醫院的。我吓壞了，跑出去連車也沒有坐，失神的在大街上走了一整天，天黑了才回學校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何老師打了電話。

“他一開始還說不可能，推卸責任。後來我讓他也去查一下，就能弄明白，因為我除了他，沒和任何人有過關系……”

方凱楠忽然說不下去了，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壓制着自己的情緒。

王皓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真相，轟然間洞徹了前因後果，人卻僵在了一邊。等王皓回過神來，發現方凱楠已經蜷縮在被子下面，無聲的顫抖抽泣着。

王皓本能地低下身去，隔着被子輕輕擁抱住方凱楠，小心地拍着他瑟縮的肩膀。

一切都有了答案，王皓閉上眼睛，随着懷中清瘦的身軀波動着，仿佛回到了黑夜下的刺骨河水中，只是這次卻沒有了河岸的方向。

仍然是隔了一個世紀般的長久，方凱楠重新平靜了下來，躺在王皓的懷中，時不時鼻子一縮。

王皓慢慢起身想去幫他拿幾張面巾紙，剛要起來，卻被方凱楠緊緊抓住了雙手。王皓看了看他，一張年輕得幾乎稚嫩的臉上，淚痕斑駁，那雙眼睛又沉了下去，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