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認人

謝筝對着鏡子給脖子上藥。

藥香清雅,抹上去涼絲絲的,夏日裏用,很是舒服。

這藥是昨天傅老太太給的。

寧國寺裏出了事兒,傅老太太握着蕭娴的手一陣“心肝寶貝”,擔心她受驚,又看了謝筝的傷,關切地讓李媽媽取了上好的藥膏來。

等收拾妥當,謝筝出了廂房往正屋裏去。

還未進門,就聽得身後一陣腳步聲,她轉過頭去一看,是牛嬷嬷來了。

“媽媽匆匆過來,可是太太尋姑娘了?”站在門邊的淺朱笑了起來,指了指屋裏,“姑娘正用早飯。”

牛嬷嬷笑容親切,眼睛卻往謝筝身上瞟:“我是來尋阿黛的。”

謝筝一怔,走到牛嬷嬷跟前:“媽媽尋我?”

“大爺遞了話進來,說是昨晚上衙門裏抓了個人,讓你去認認。”牛嬷嬷一面說,一面暗悄悄打量謝筝的脖子。

白皙的皮膚上,依舊有青色、紅色的勒痕,即便是塗了藥,看起來也滲人得緊。

牛嬷嬷心裏誦了幾遍佛號。

像她這般腰圓體壯的婆子,聽聞出事兒的時候,兩條腿都直打顫,這細皮嫩肉的小丫鬟遭罪,肯定是吓壞了的。

兇案在京裏沸沸揚揚了有些時日了,那麽多條人命,阿黛能活下來,也真是運氣好、命大。

這麽想似乎也不對,真要運氣好,就不該遇見那禽獸不如的東西!

真是背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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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筝不知道牛嬷嬷在想些什麽,她只覺得驚訝。

衙門裏竟然這麽快就抓到人了,她以為少說也要三五日呢。

阿碧挑了簾子出來,道:“姑娘在裏頭聽見了,請媽媽進屋裏說話。”

牛嬷嬷應了一聲,招呼了謝筝,一道進了東次間。

蕭娴聽牛嬷嬷講了來意,柳眉一蹙,将謝筝拉到一旁,道:“你當時又沒瞧見兇手,衙門裏認人,怎麽還尋到你頭上了!別去了,我讓大哥去回了。”

謝筝搖了搖頭,道:“除了我,他們還能找誰去認?就是去看一眼而已。”

聽她說得坦然,蕭娴一股子勁兒使不上,不由氣結:“我哪是關心那個!”

謝筝莞爾。

她的确有彷徨之處。

對于陸毓衍,她一直沒有表露身份,原本是等着陸培元回京之後由蕭柏開口,但昨日正恩大師說的那些,還是動搖了謝筝。

蕭娴與她分析許多,以理智而言,謝筝該賭一把,可內心裏,到底還沒有平靜。

今日若去認人,極有可能會遇見陸毓衍。

腦海裏東一塊西一塊的,怎麽都拼湊不好,也想不周全,謝筝幹脆不想了,安撫蕭娴道:“案子要緊。”

蕭娴垂着唇角,她也知道案子要緊。

兩刻鐘後,謝筝和許嬷嬷在角門外上了蕭臨安排的轎子,一路往順天府去。

蕭娴原想通往,謝筝勸說她一個丫鬟出門,還要姑娘同行,更加惹人眼,好話說了一通,才算是打消了蕭娴的念頭,只讓許嬷嬷陪着去。

轎子落在府衙外頭。

謝筝剛下來,就聽見許嬷嬷恭謹喚了聲“衍二爺”,她擡眸望去,一眼瞧見了站在石獅子邊的陸毓衍。

陸毓衍穿了身藍灰袍子,腰間依舊系着紅玉,背手而立,似是在思考些什麽,眉間微皺,顯得沉靜、卻也冷冰冰的。

謝筝跟着問了安。

陸毓衍颔,雲層漸散,日光灑落,映在桃花眼中,仿若是映在了水面上的潋滟波光。

他什麽話也沒有說,姿态亦與之前相同,偏偏就是這些許陽光,讓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

示意謝筝跟上來,陸毓衍一面走,一面道:“是鄭家的一個婆子,前夜行蹤成疑,就被衙役帶回來了。”

許是怕講多了會誤導謝筝,陸毓衍說得很簡單。

謝筝随他走到一間屋子外頭,道:“當時沒有看到兇手的臉,衙門裏讓奴婢認人,未必能認得準。”

“無妨,”目光落在謝筝身上,陸毓衍不疾不徐道,“你見過她的手,就先認一認手吧。”

謝筝的心停跳了一拍。

衙門裏認人,的确是有不認臉,只認背影、認身量,也有認手的,但來認的證人相對都是記憶清晰些的,像謝筝這種自個兒都被人勒得快斷氣了的來當證人,就有些少見了。

陸毓衍的語調平淡,卻不似敷衍或是将就,而像是真的認為謝筝認手能認出名堂來一般。

饒是謝筝對自己的記憶有信心,都被他這種篤定的态度給懵在了原地。

暗暗吸了一口氣,謝筝琢磨着,也許是陸毓衍淡然的性子,才使得他說話的時候,格外叫人信服吧。

讓人覺得,他所言便是他所想,真切極了。

謝筝要認人,韓婆子從大牢裏被提了出來,依舊關在了昨夜審問的小屋子裏。

衙役替他們開了門,又照陸毓衍的吩咐,抓住了婆子的雙手讓謝筝看。

有人左右禁锢着韓婆子,謝筝也不怕她難,走到近前,仔仔細細去看韓婆子和她的手。

韓婆子的年紀按說與鄭夫人差不多,可實際看起來,卻像是差了十來歲。

手指粗長,骨節突出,看得出來,是做過些力氣活的。

蘇潤卿從外頭進來,剛想說幾句,見謝筝抿唇看得仔細,趕緊收住了,連腳步都輕了些,就怕打斷了謝筝回憶。

謝筝看過了手,退開兩步,與衙役道:“麻煩兩位大哥讓她站直些。”

衙役以目光詢問陸毓衍,見他點頭,手上用力把跪坐着的韓婆子拖了起來。

謝筝上下打量着,韓婆子有些胖,饒是衣服寬松,也遮蓋不住她的粗腰身。

她又用手掌在韓婆子的肚子腰腹上拍了幾下,絲毫不理會韓婆子要吞人一樣的眼神。

心中有了計較,謝筝從屋裏出來。

蘇潤卿與陸毓衍一前一後,他是急性子,忙問道:“怎麽樣?認得出來嗎?”

“不是她。”謝筝道。

蘇潤卿一怔:“為什麽?”

“韓婆子的手雖然粗大,但膚色還算白,那日的手,膚色暗黃,”謝筝頓了頓,下意識地擡起手,指尖拂過脖頸,觸及傷口處,她低低倒吸了一口氣,“身材不一樣,斷言兇手是個女人,是因為她有胸,當時靠上去的時候,感覺她身上其他地方沒幾兩肉,有些硬,韓婆子那樣的,靠上去會軟綿綿的。”

蘇潤卿被謝筝說得一愣一愣的,轉頭去問陸毓衍:“你以為呢?”

陸毓衍垂着眼,視線落在謝筝的脖子上,白皙指尖顯得青紫勒痕越觸目驚心:“昨夜就說了,鄭夫人的案子不像是韓婆子做的。”

聞言,謝筝挑眉,睨着陸毓衍:“衍二爺既然知道不是韓婆子,又為何讓奴婢來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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