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吓唬

走出順天府時,雨水漸漸止了,雖不用打傘,但街道潮濕,并不好走。

石獅子旁,站了個頭花白的老人,見陸毓衍出來,老人急匆匆迎了上來。

“鄭博士。”陸毓衍拱手行禮。

鄭博士拍了拍陸毓衍的手,示意他往邊上幾步,低聲道:“事情我都聽說了,楚昱傑是個好學生,功課出色,為人做事也踏實,按說做不出謀人性命的事情,你……”長長嘆了一口氣,鄭博士道,“若真是他,自當懲戒審斷,若不是他,你就幫幫他,別叫他頂了罪過。”

陸毓衍颔應下,望着鄭博士腳步沉沉離開的背影,許久沒有出聲。

謝筝壓着聲兒與他道:“看來楚公子很受鄭博士喜歡。”

“真才實學又誠懇踏實的學生,做老師的都喜歡,”陸毓衍道,“難為鄭大人身體不适還趕來交代。”

謝筝下意識回頭往府衙方向看去。

這小一個月裏,謝筝不能說摸透了陸毓衍的性子,但大體上還是有些了解的。

陸毓衍在私下裏從不避諱對旁人的好惡,他會贊同蘇潤卿說的段立鈞毫無才學,那他評價楚昱傑的這幾句也就是真心話。

楚昱傑有才華,并非泛泛之輩。

如此一來,倒也能理解鄭博士對楚昱傑的維護。

鄭博士亦是外鄉出身,家境貧苦,靠着中榜入仕為官,又得岳家相助,對于同樣赴京求學的楚昱傑自然會看重一些,不願意他蒙受不白之冤。

松煙叫了轎子來,三人往楚家兄妹的家裏去。

楚家兄妹住在城南的紫雲胡同裏,名字聽着有幾分雅意,卻是京城裏相對破舊的一塊地方了。

這一帶租住的幾乎都是外鄉來京求生活的人,小小的胡同裏,青石板地磚破碎,全是一個接着一個的水坑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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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側堆了不少左右住家們雜七雜八的東西,轎子到了胡同口就不能往裏頭走了。

下了轎子,謝筝跟着陸毓衍往胡同深處去。

經過幾間開着門的院子,聽見裏頭有人談論着清晨時被帶走的楚監生的事兒,更有婦人喝斥孩子,說着要是不聽話也叫衙門裏把他抓回去關大牢。

謝筝偏過頭往那小院裏看了一眼,被母親吓唬了的孩子耷拉着腦袋站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

心猛然就是一沉。

腦海裏閃過從前的畫面。

那時謝慕錦剛到鎮江,她恰巧遇見了同知夫人訓斥兒子。

“再淘氣,叫你爹把你交給新來的知府大人,把你拖到大牢裏關上幾天,你就知道老實了!”同知夫人把年幼的兒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見謝筝捂着嘴一個勁兒地笑,她也繃不住了,跟着笑出了聲。

顧氏尋來,哭笑不得,一面不輕不重在她屁股上拍打,一面道:“你也是個不老實的!”

謝筝邊笑邊躲:“您唬不住我的,父親就是知府,他可舍不得把我關到大牢裏去。”

顧氏捶了她兩下,母女兩人笑作一團。

當日情景清晰一如昨日,謝筝吸了吸鼻尖,果真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連吓唬孩子方式都是一樣的。

啪嗒……

鞋子濕透了。

謝筝只顧着想旁的事情,沒留意地面,一腳踩在水坑裏,整個鞋面濕了不說,還沾了不少泥。

陸毓衍頓了腳步,斂眉道:“走神了?”

謝筝捏了捏指尖,眼下并非是提及身份和過去的好時機,她含糊應了一聲,道:“楚家就在前頭了吧?”

見她轉了話題,陸毓衍心中了然,道:“就前頭了。”

陸毓衍繼續往前走,謝筝暗暗松了一口氣,顧不上腳上濕噠噠的不适感,加快了步子。

楚家的大門緊緊關着。

松煙去敲門了,謝筝四周張望了兩眼。

胡同盡頭的這幾間就是個屋子,比前頭的院子還要簡陋很多。

門緩緩開了,露出一張怯生生的小臉,皺着眉道:“你們找誰?”

“楚姑娘?”謝筝問道,見她點頭,才又道,“我們爺是楚公子的同窗,如今也在衙門裏跑腿,剛剛去看過楚公子了……”

“哥哥他好不好?”楚昱缈拉開了大門,一把握住了謝筝的胳膊,“官差說哥哥殺了人,我不信的,不可能的!”

楚昱缈今年十六了,身形嬌小的她看起來反倒是比謝筝還小些。

柳眉杏眸櫻唇,透着幾分柔弱之感,模樣秀氣極了。

謝筝扶住了楚昱缈:“我們進去說?”

楚昱缈一怔,看了看陸毓衍和松煙,又看向謝筝。

謝筝從她的眼底讀到了防備,解釋道:“就我進去。”

楚昱缈咬着唇,慢慢點了點頭。

等謝筝進來,楚昱缈就把門關上了,讪讪沖謝筝笑了笑:“別介意。”

謝筝并不介意,姑娘孤身在家,怎麽會輕易讓男子進屋?

站在門口說上幾句,還要顧忌左鄰右舍的嘴,陸毓衍也是清楚這一點,才會讓謝筝過來的。

屋子收拾得很幹淨,中屋裏就一張破舊桌子,兩張長凳,牆邊立着塊木板,邊上豎着卷起來的席子,西邊挂着塊洗得泛白的棉布,擋着通往內室的路。

“家裏沒有茶的,”楚昱缈給謝筝端了碗水,“裏頭是我住的,哥哥住外頭這間,夜裏拿木板和長凳拼一拼就睡了,家裏就這麽大,住不開。”

謝筝飲了一口,問道:“楚公子昨夜是什麽時辰回來的?”

楚昱缈見謝筝并不嫌棄,不由放松許多,說起昨夜事情。

楚昱傑極少夜歸,就怕楚昱缈一人在家不安全,像昨夜那樣天黑透了才回家,是少之又少的。

楚昱缈遲遲不見兄長歸家,正一肚子牽挂,楚昱傑就回來了。

“手背上還有傷,我看到時吓了一跳,問他是怎麽弄的,他說他跟段立鈞打了一架,”楚昱缈說到這兒眼睛一亮,“是了,我先找了藥給他處理傷口,而後想把他換下來的鞋子拿出去拍打拍打時,就落雨了。下雨時是什麽時辰?”

“二更過半,”謝筝說完,看向門邊的鞋子,“是那雙?”

楚昱缈點頭:“對,那雙是為了讓哥哥去考場時體面些,我上個月新做的。我們這條胡同,下雨時一腳泥,不下雨時一腳灰,哥哥每天回來,我都要把鞋子拍一拍,畢竟是新鞋子呢……”

“那你知道,楚公子為何要與段公子打架嗎?”謝筝問道。

提及段立鈞,楚昱缈的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哼道:“段立鈞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惡霸!”

“此話怎講?”謝筝追問。

楚昱缈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垂着頭不說話了。

謝筝見她不肯說,就另起一頭:“說是為了一詩,段公子盜了楚公子的一詩作,留在了清閑居的白牆上,楚公子為此和段公子起了沖突,他說他也弄不清為何自己的詩會落在段公子手中。”

“詩?”楚昱缈的眸子倏然一緊,臉色白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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