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念柯今天在市區商場有專輯簽售會, 她沿着長長的隊伍往後掃了一圈, 過來的粉絲多半是大學生,有的一看就是結伴來的, 比如面前這對小情侶。

女孩笑容甜甜地把手中專輯遞了過去, 一邊說道,“念柯, 我特別喜歡你, 特別喜歡你的歌,最喜歡的是《生路》,跟《餘生》風格很像,但表達的感情又不一樣。”

沈念柯一邊簽名, 一邊擡頭看她, 眼中劃過意外。畢竟她看起來跟男朋友很恩愛幸福, 聽歌的時候感同身受,才能深刻體會每句歌詞的涵義, 當歌詞與經歷、心境契合,每首歌都能成為催淚之作。

沈念柯問她叫什麽名字, 女孩說叫程玲。

“玲玲。”沈念柯笑着喊她,低頭寫了一句送給她跟男友的祝福。

等男朋友手裏的專輯也簽完,程玲走前說, “念柯, 我微博私信給你發了很多話,你有空可以看看,或許會給你寫歌帶來靈感, 也對你未來戀愛、擇偶有所啓發。”

沈念柯被忽然深沉的小姑娘的話搞得一愣,“……好,我回去一定看,你微博叫什麽?”

“妖妖玲,妖怪的妖,鈴铛的玲。”

這天沈念柯簽到手酸,跟勤姐一塊吃晚飯的時候,她一邊小口小口咬着叉子上本就少的可憐的青菜,一邊真的去找程玲發來的私信。

程玲分享了一篇文章給她,題目叫——他其實沒那麽喜歡你。

沈念柯原本以為是她之前在各大平臺看過的那篇,點進去才發現這似乎是程玲自己寫的,她記錄了自己跟前男友的故事。

“我的前男友姓葉,就叫他葉吧。

我跟葉是玩一款網游認識的,我在游戲裏是小透明,但有幸被游戲裏的師父拉進了我們服務器第一大公會。我是讨好型人格,在公會待了兩年,所以跟每個人關系都不錯,葉是在這時候進公會的。

他有兩個號,大號是排名第十的公會幫主,常年兵甲榜第一。他小號進了我們公會只為跟我們幫主套點統戰的有用信息。我也沒想到我們會有更深的牽扯。

最開始是他在地圖頻道收材料,我看到他刷的廣告,比其他人收價高,于是趕緊組了他。交易完他在幫會群甩出截圖,說收材料遇到了小鈴铛(鈴铛是我id)。

起初我沒在意,後來才發現他經常故意接我的話,一副自來熟的模樣,我正好那段時間學業輕松、也有點想戀愛的想法,于是坦然地接受了這份關注跟暧昧。他很會哄人,又不像網上其他的男人一樣油膩,每句話既撩、又能說進你心裏去。所以沒過多久,我們就在游戲裏在一起了。不過那時候幫會因為一些原因一下子走了兩對CP,都是幫裏老人,幫主很生氣,于是明确下令禁止內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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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一開始是偷偷摸摸在一起,幫會沒人知道。正式确認關系那天,是他忽然打電話給我,說:怎麽辦呢?我還記得他那時的語氣,嗓音輕輕發顫,帶着點小心的笑意,我耳朵發癢,問他出了什麽事。

他說:今天我跟朋友一塊吃飯,就跟他們說起你了。我壓抑着開心,故意語氣平靜地問:怎麽說的?

葉:我說我遇到了一個人,她太好了,我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她,她是幫會很多人的知心姐姐,人緣好、脾氣也好,她是高材生,在985學校念書,每回考試都是年級前三名,她長得也漂亮,會唱歌、彈琴,還寫書,總之很厲害。

他把我一通誇,我心裏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沒那麽好,而且我長得很普通,根本不漂亮,他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他笑了笑,忽然十分緊張地問,“程玲,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考慮的時間沒超過五秒,我答應了。

我們是同城,後來也正式見了面,接着一個月,他每周都過來我學校,找我吃飯、看電影。可随着我越來越在意他,卻發覺他的态度在一天天改變。

我生氣了,他不再哄我,而是不停地發我不喜歡的表情,要麽就是拼命複制我生氣前他發來的最後一句話。

吵架永遠是我先低頭,他說:你是我女朋友,對我低頭怎麽了?

我第一次學做菜,拍了照片給他看,他看一眼就說:做成這樣也好意思拍照?你活到現在沒做過飯嗎?番茄塊這麽大,你幹脆一整個放進去啊?我說沒有做過,我從小怕火,不敢用液化氣,他便說:你怕火怕水怕冷怕熱,你什麽不怕?

他說的對,我确實什麽都怕,但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從來沒說過會因為這些而數落我。我有些難過委屈,他口氣就更差,“我是你男朋友,說你幾句都不行?你這麽玻璃心嗎?打是親罵是愛,罵你是愛你。”

我大概是鬼迷了心竅,才會覺得他那時的話有道理。我那時候太喜歡他,可是也會忍不住難過,有次吵了架,我說先睡,其實我在翻我們之前的聊天紀錄,越看就越委屈,一直哭到淩晨三點。

我跟朋友說起我跟葉之間的事情,甚至還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不好,他才對我有諸多挑剔。朋友跟我說,“傻鈴铛,他只是沒那麽喜歡你。剛剛在一起的新鮮感過去,理智蓋過腎上腺素跟多巴胺,他現在已經難以忍受你的一點小脾氣。他希望你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任他擺布,他不是掌控欲強,不是太愛你了想管你,也別拿‘直男’這詞當借口,他只是很單純地不喜歡你了,所以不想花費心思讨好你。跟你打個賭吧,一個月、最多兩個月以後,他就會跟你提分手。”

一開始我仍執迷不悟,直到他真的跟我說:算了。我這才知道我朋友的話是多麽有先見之明,不過我沒答應分手,不是因為還喜歡,而是我馬上要考試,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考試的狀态跟心情。從考場出來,我給他打了電話說要放寒假,他語氣與一般無二,我差點以為我們還能繼續,結果當天晚上有一個女孩找上我,說葉跟她在一起一個月了,我算了算時間,就是他說算了那天。

我這時才大徹大悟,對他甩出一句分手,再無牽挂。

因為談過這段戀愛,所以我才更珍惜現在的男朋友,他溫柔體貼,雖然沒那麽多哄人的花樣,但是我心裏很踏實。我們已經見過父母,等畢業以後,我們就要結婚啦。

祝每一個女孩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真愛自己的另一半。”

看完以後,沈念柯很久沒有回神。因為程玲這篇文章裏寫的“葉”,跟孫樹瑾太像了,孫樹瑾當初也說過他在朋友面前是多麽沒有自信地說她太好,他擔心配不上。“葉”後來每句話的态度,都跟現在的孫樹瑾一模一樣,而她果然就像當時的程玲,當局者迷,一次次原諒他的壞态度、差語氣,勸自己別跟他計較,他只是脾氣不怎麽好,至少他還是愛她的,也沒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可是現在,她發現忽然騙不過自己了。

孫樹瑾脾氣一直是那副德行,但為什麽最初追她的時候他能夠有所收斂,對她那麽好,從不說重話、浪漫又貼心,如今變成這樣不過是僞裝的耐心告罄、本性暴露。為什麽沒了當初的耐心?因為人已經到手,他覺得她跑不了了,也沒一開始那麽在意、珍惜她,所以覺得不再需要顧忌她的情緒,因此他屢次說出那麽多她不愛聽的話,一回又一回地挑戰她情緒的底線。

沈念柯撐着額頭,眼角忽然落下一大顆淚,啪嗒一聲打在桌子上。

勤姐立馬察覺她情緒不對,趕緊湊過去看她表情,這一看就愣住了,“怎麽了念柯,怎麽忽然哭了?”她低頭看了眼沈念柯手中的手機,輕聲嘀咕,“看到什麽了這是?”她慢慢把手機從沈念柯手裏抽出來,看了一會那篇文章,擡頭問道,“就因為看這個哭了?”

沈念柯搖搖頭,默默擦掉眼淚。

她吸了吸鼻子,擡眼一字字道,“不是,我只是覺得,我跟孫樹瑾快結束了。”

勤姐心裏一驚,雖然她本來就沒看好兩個人的感情,但是沈念柯自己都察覺到了,就說明兩個人之間真的出現了大問題,她緩了緩情緒才心平氣和地說,“你們這才在一起多久啊?情侶之間有矛盾是正常的,兩人一起解決就好,別太放在心上。”

“如果是不可能解決的矛盾呢?”沈念柯問。

勤姐不明白,“怎麽會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有的,”沈念柯戳着菜葉,道,“孫樹瑾的脾氣就是永遠解決不了的問題,只要他一天不肯讓步,我們的關系就會一天天變差,一直到開始折磨人,折磨得人不得不選擇分開。”

“我們雙方父母都沒任何人發出反對的聲音,甚至是孫樹瑾的粉絲,當她們懷疑她們的偶像有跟我在一起的跡象時,也沒有對我惡語相向,”她頓了頓,“我們之間,一丁點外界的阻力都沒有,我真沒想到,我們最大的阻礙會是我們自己。他那樣的性格,要是遇到一個聽話、軟和點的,估計也能将就一下、一起長久地過下去了,可是我不行。”

“我想要平等的戀愛關系,一次兩次我能忍,如果以後都是這樣,我接受不了。從小到大,爸媽、哥哥都很疼我,我應該找一個會疼人的老男人,也未必是老男人,但是我跟孫樹瑾,一定走不長。”

勤姐聽得忘了說話,過了會才出聲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沈念柯垂眸道,“再一再二沒再三,如果有我無法容忍的下次,我就不再忍了。”

回到家,沈念柯在酸疼的手上貼了一片膏藥,味道有點沖,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于是把幾盆花從客廳搬到了卧室去,摻雜着花香,膏藥味不再那麽刺鼻。看了看時間,孫樹瑾這會正休息,于是她撥去電話。

結果占線。

她挂掉電話,又過了十分鐘左右,他打過來了。

“剛剛你打電話了?”

“是啊,”沈念柯躺在床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拿手機,試探地問,“剛剛你在跟誰打電話?”

孫樹瑾說了兩個字,“盧雅。”

沈念柯腦袋嗡地一聲,半晌沒說出話。沉吟良久,她道,“你跟盧雅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話一出口,她都能聽出裏面的陰陽怪氣,就別說孫樹瑾了,他聲音也淡下來,“別多想,她找我是說有一首歌要跟我合作。”

“我沒多想,就怕盧雅多想了。”

“什麽意思?”孫樹瑾笑了一聲,帶着詢問的情緒。

沈念柯道,“盧雅微博加了我關注,之後發的兩條微博都隐隐約約想讓我看到,要我意識到什麽,她對你有意思,又聽說了你跟我的緋聞,所以才會這麽做。”

她語氣篤定,孫樹瑾卻不以為然,“你想多了,別疑神疑鬼,工作不夠累嗎?”

“累,所以想到這些我才更煩。”她看了眼自己手腕。

“那不說這個了。”

沈念柯說,“不行,今天既然開頭了,我們就好好聊聊。”

孫樹瑾嘆了口氣,“你想聊什麽?”

“你是不是喜歡盧雅?”沈念柯問。

他沒有半分遲疑地回答,“不喜歡。”

沈念柯卻沒因此就相信,“你采訪的時候說過欣賞她,信紙上的暗紋也是她的照片,還說不喜歡?”

“采訪我自己都忘了,信紙是随便買的,二中門口的文具店賣的最火的就是這種,我只是随手拿了,沒再換。”孫樹瑾道。

她很快問,“那中醫院呢?你在那裏跟盧雅遇到了吧?”

“對,”他沒什麽可心虛,幹脆承認,“在醫院她主動告訴我不小心加了你微博關注,所以我才覺得是你想多了。”

“孫樹瑾,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沈念柯呵笑一聲,有些諷刺。

她從來沒有連名帶姓地喊過他,他心裏忽然有絲煩躁,緊接着問,“你今天忽然怎麽了,到底想說什麽?”

沈念柯頓了頓問,“你能否為了我,拒絕跟盧雅合作?”

孫樹瑾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為什麽?就因為你無憑無據的猜測?沒有正當理由,我不會去說。”

“你看到我跟商守青吃頓飯都可以發一頓脾氣,我只是讓你想辦法拒絕她工作上的合作,沒有讓你徹底跟她斬斷什麽關系,這樣都不可以?”她逼問。

他說,“那不一樣。”

沈念柯說,“當然不一樣了,寬于律己,嚴以待人。”

孫樹瑾一時氣結,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打電話就為說這些?”

沈念柯沒接他的話,而是追問,“你跟盧雅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故事?”

孫樹瑾冷笑一聲,“你這麽希望我跟別的女人有故事?”

“你不用陰陽怪氣,我在心平氣和跟你讨論盧雅。”沈念柯把晚上思索的結果告訴他聽,“你們最近的交集是在春晚,那天你們幾個一塊出去吃飯喝酒,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人家誤解的事情?”

孫樹瑾想了想,他那天是照顧了盧雅的情緒,可那是因為在場的就她一位女性,他會發現盧雅因為程傑抽煙不耐煩,是因為沈念柯讨厭煙味的時候也是那副表情,很淡的不滿,但他知道她不喜歡那味道。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預感很差,因此并未對她承認,“沒有你想的那回事。”

“不管有沒有,她對你有意思這點假不了。”

“就憑你剛剛說的那些?”

“不止,”沈念柯諷笑了聲,“那晚盧雅忽然莫名其妙轉發了文筝的微博,我很奇怪,于是點進去看,結果發現文筝在江邊大橋拍戲,你去時栎那家茶餐廳吃飯,被拍到了,你有沒有想過這不是湊巧?更何況記者還起那麽一個引人遐想的标題。如果有人将盧雅、文筝中的任何一個,跟你那天的蹤跡對上,就又是一條難以澄清辯解的緋聞。”

“我去江邊大橋确實看到有人拍戲,但沒走近,所以我并不知道是文筝還是別的誰在拍戲,我行程随機,照你的意思,盧雅如果一早有準備,可她并不清楚我行程,這互相矛盾。念柯,”他頓了頓,沉聲說,“你太可怕了。”

沈念柯心髒狠狠地抽疼了一下,晚飯時看到那篇文章所感觸的遠沒有此刻來的真實,他這句話,比她聯想到的他曾經的所作所為傷人得多,也更能讓她看清。

她之前就算多想也忍着沒有直說是為了什麽,還不是不想從他嘴裏聽到“你老亂想什麽”、“你太可怕”、“你怎麽會去查這些”這樣的評論。

如果他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何至于自己去查這些東西?她也想無憂無慮地談個戀愛,可是經歷了陳敬的背叛,她再也不能輕松地與人相處,她怕重蹈覆轍。

“是啊,你說得沒錯,我是很可怕,那是因為我曾真心在乎過你,”她慢慢地說,“你肯定很奇怪我為什麽忽然變這樣,之前不是很乖很聽話嗎?因為人都是一樣,你有你的面具,我有我的僞裝。如果熱戀期就看到了對方缺點,那這個戀愛大概也不用談了。”

“之前我一直在想,你對我是怎麽樣的感情,我跟陳敬在一起前,你就喜歡我了吧?我怕你覺得不公平,所以遇到不滿也一直盡力地忍耐着,”她一字一句地說,“現在我發現,其實不忍耐也沒什麽關系,因為我知道,你也沒那麽喜歡我,現在你又覺得我可怕,既然如此,我們還有在一起的必要嗎?”

她說出這一番話,孫樹瑾從頭冷到腳,千言萬語,她挑了最能刺痛他的講出來,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完卻沒什麽情緒地說,“你說的都對。”

他一句話就把她掐着掌心才說出來的指控打發了。

“嗯,”沈念柯側躺着,一行淚流了出來,打濕了枕頭,她擦了擦眼睛,“上回你不是說讓我反省用微信分手的事嗎,我反省好了,我也聽你的,最後一次聽你的。”

孫樹瑾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眼睛發紅,緊緊咬着牙關沒出聲。

“孫樹瑾,這次我打電話告訴你——”她頓了頓,一字字道,“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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