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癡情皇子
乾清宮東暖閣,乾隆寫好了賜婚聖旨,重重蓋上玉玺。他将聖旨卷好,扔在一旁,靠在龍椅上,捏着自己的鼻梁。歇息片刻後,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折扇,走出乾清宮。賈六随侍在側。出了乾清宮,乾隆撩袍坐到了禦階上。
賈六關切道:“皇上,夜裏涼,奴才進屋給您取狐裘?”
乾隆搖了搖頭,反倒打開折扇緩緩扇着。永璇是他的第八個兒子,自幼喪母,本就可憐,作為他的阿瑪,自己從未偏疼過這個沒有額娘的孩子。現而今,還要親手送走他心愛的姑娘……乾隆苦苦一笑,想起方才永璇目光中的凄涼、絕望,那顆心終究是疼的。愛新覺羅氏,自□□始,便不乏癡情的男人,‘癡情’必會為情所傷,□□、太宗、世祖無不如是。他本以為,天生風流多情的自己,後世子孫定能逃出‘情’之一字。可惜,有些性情刻在骨血中,世代相傳……
賈六不敢怠慢,進屋拿了手爐出來。乾隆接到手中,卻又擱在地上。賈六大着膽子勸道:“皇上,您若是病了可不得了。”
乾隆合上折扇,擱在一旁,搓着雙手說道:“朕若是說,朕想生一場大病,你相信嗎?”
“奴才信!”賈六言辭誠懇,“主子爺累了,想歇了,卻又歇不得,只好生病……”
乾隆笑了,而後抱緊雙臂問道:“朕若是病了,病在哪兒合适呢?”
賈六心知乾隆在說胡話,轉了轉眼珠兒,說道:“依奴才看,皇上不妨等幾天,待皇後娘娘大安了,病到皇後娘娘那兒去。”
乾隆回過頭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說道:“你倒是會挑地方兒。”而後站起身,重又走進乾清宮東暖閣,一邊走一邊說道,“朕便依了你,過些日子病到皇後那兒去。”
賈六接話道:“奴才先叫皇後娘娘準備着。”
乾隆停下腳步,回過身又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這麽能說,朕怎麽才發現?”
賈六低下頭,笑着說道:“奴才不過想着,怎麽着主子才能開心罷了。”
乾隆嘴角微挑,解下腰間玉佩扔到他手裏,說道:“賞你了!”
賈六看着手中玉佩,笑着說道:“奴才謝皇上賞賜!”
卯時整,永璇迷迷糊糊醒來,頭還有些疼……他看了看四周擺設,方憶起昨夜酩酊大醉後在皇阿瑪身前胡鬧了一番。他生性灑脫,并未覺着‘行止不端’是件大事,是以自嘲般笑了笑後,便不再當成一回事了。起床後,他坐到圓桌旁,自行斟了盞涼茶喝掉,而後拿起搭在一旁的披風披在身上,将那軸尚未送出去的畫抱在懷裏,出了景陽宮。
銀錠橋上,烏雅芳兒倚欄而立,風吹起她散下的頭發,吹不散她眼中的憂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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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璇抱着那軸畫跑上了橋頂,大口大口喘着氣。
“八阿哥?”烏雅芳兒側過身看着永璇,問道,“這麽早,你是特地來找我?”
永璇将懷中畫卷遞給烏雅芳兒,索性坐了下來。
烏雅芳兒看着躺在自己手上的畫卷,狠了狠心并不展開。她走上前兩步,在永璇身邊坐下。
永璇歇了好一陣,方開口問道:“你阿瑪可對你說了?”
烏雅芳兒輕輕颔首。
永璇繼續問道:“你可願意?”
烏雅芳兒嫣然一笑,臉上盡是灑脫神色:“八阿哥,你身為皇子,不該問這樣的問題。我阿瑪是當朝大将軍,我早料到會有今日……”
永璇大着膽子握了烏雅芳兒的手,說道:“你可知道,我喜歡你?”
烏雅芳兒任由永璇握着自己的手,她揚起臉,看着天上的雲彩,說道 :“緣起緣滅就像雲聚雲散,八阿哥,你我之間的緣分,到此為止了。”
“你說的,是真心話?”永璇難以接受,“你如此灑脫,全然不顧我們這些年的情分?”
烏雅芳兒抽出被八阿哥握住的手,雙手抱膝,說道:“八哥,你是性情中人……可惜,任你如何深情,也是争不過時光的,終有一日,你會忘了我,遇到一個可以和你過一輩子的人。”
永璇閉上雙眼,緩緩搖着頭,苦笑着說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叫我八哥的這一天,想不到……”他哼了一聲,繼續說道,“芳兒,這輩子,我忘不掉你了……”
烏雅芳兒淺笑嫣然,并未接話。她在京城長大,聽了太多貴族子弟的風流韻事,甜言蜜語過後,仍舊逃不過始亂終棄的結局,是以她從不相信男人的承諾。她站起身,看着永璇說道:“我該回府了……”而後轉過身,一步步走下銀錠橋。
“芳兒!”永璇匆忙站起身,快跑幾步,摟住她,附在她耳畔說道,“我知道,你嫁定西藏王子了……答應我,将來若是有何意外,回到京城來,我……”他本想說,‘福晉的位子,我會留給你’,卻想起,身為皇子,娶哪家姑娘做福晉,本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心底裏不禁湧起一股無力感,只是說道,“我等着你。”
烏雅芳兒還是走了,頭也不回。永璇遠遠的看着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輕聲說着‘再見’。他的心空了,此後,他的生命裏再不會與這個英姿飒爽的女子有任何交集……她翻身上馬的模樣,她在馬場馳騁時的英姿,她的自信,她的一颦一笑就只能出現在夢裏……
兆惠府邸,烏雅芳兒終于展開了那軸畫,畫上的她,披着銀白色鬥篷騎在小黑馬上,眉眼俱笑……她看得出,畫這幅畫時,永璇是用了心的……可她仍舊固執地認為,永璇不會是個癡情種,他與那些貴族子弟并無不同。也從不認為,上蒼會如此眷顧自己,賞給她一個專情的皇阿哥……可她錯了,愛新覺羅氏永字輩的這群子弟中,永璇最為癡情,當真是認準了一個,便是一生。可惜,她再也沒機會知道……永璇一生中最為寶貝的,是一只裝滿了她的畫像的箱子。
辰時一刻,景仁宮正殿,景娴以手撐床,坐了起來。容嬷嬷扶着她下了床,拿了一旁的狐裘披在她身上,而後問道:“娘娘這一夜睡得可好?”
景娴搖了搖頭,在雕花銅鏡前落座後,她開口問道:“嬷嬷昨兒個夜裏可聽到了一聲大喊?”
容嬷嬷示意随侍宮女退下,而後說道:“是八阿哥……”
景娴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拿起篦子一下下梳着自己的頭發,思忖過後,她嘆了口氣,說道:“永璇,是個可憐的孩子。”
容嬷嬷問道:“娘娘知道八阿哥所為何事?”
景娴笑着說道:“愛新覺羅家的男人,能讓他們如此‘悲痛’的,就只有‘情’了。”她眉頭微微蹙起,此時此刻,她才想清楚,皇上自始至終未曾動過将小燕子指婚給紮西次仁的心思……可是,他又如何能算得準紮西次仁一定會看中烏雅芳兒呢?嘆了口氣,她搭着容嬷嬷的手站起身,走回到床邊,坐了下去,吩咐道:“永璇的額娘去得早,嬷嬷派些人去撷芳殿暗中守着他吧……此外,昨兒個夜裏的事兒,無論真相如何,總是不好傳出去。”
容嬷嬷躬身說道:“老奴醒得。”
景娴重又躺在床上,合上雙眼。
容嬷嬷關切道:“娘娘進些粥再睡吧……”
景娴迷糊着說道:“本宮乏得緊……”
容嬷嬷看着景娴還有些蒼白的臉,一陣心疼。嘆了口氣,她轉身出了正殿,輕輕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