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暫住鄉間（1）-記憶的碎片
她睜開眼睛，眼前是兩個高大的身影，他們的表情，看上去很開心。
他們，是在歡迎自己嗎？
她不知道這種氣氛是不是歡迎，但他們現在确實很高興，因為她的出現。
在那之前，他們一直是某個群體裏的弱者，沒有受到足夠的愛與呵護長大，在群體裏也不被重視甚至不受尊重。
她的到來，讓他們似乎看到了希望，仿佛他們那些“被”抹消的遺憾能夠得到彌補了一樣，他們忽然覺得，自己有價值了。
于是，他們把“希望”的标簽貼在她頭上，将她擁在搖籃裏，小心培育着。
她從記事開始，他們就讓她背着一個包裹。
他們每天都會讓她把包裹裏的東西都細數一遍，那些東西是：他們的滿足、他們的夢想、他們的希望、他們的習慣、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愛好、他們的要求……以及，他們的垃圾。
她背着這個包裹，好不容易才遲遲學會了走路。
然而，還沒等她開始探索，她的路，就已經被他們規劃好了。
她必須沿着他們在想象中規劃好的路線走，哪怕這條路上有很多不通之處。
她不能用自己的方法獲得經驗，只能笨拙的走在他們規劃的路上。
然而，她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完全做到讓他們滿意，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滿意，但，就算不知道，他們也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問題。
別忘了，除了實現他們的願望，她可還是個垃圾桶呢。
于是，他們曾經的笑臉，慢慢沒有了。
他們給她的包裹越來越大，規劃的路線越來越長。
Advertisement
她累了，想放下包袱，他們的臉色立刻沉下來。
“這是我們最重要的東西，是我們在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你為什麽不替我們保管好？”
她背着越來越大的包裹在路上行走，筋疲力盡對她來說只是日常。
在旁人看來，她可真幸福啊，她背着那麽多他們“無私奉獻”的寶貴之物。
所以，她不能有怨言。
“他們都把最寶貴的東西交給你保管了，你還有什麽不滿？”
而他們，則輕松安穩的坐在原地，指揮着她去下一個目的地。
在指揮她的時候，他們感覺，自己仿佛得到了以前在大群體裏從未得到過的東西，于是，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累到失去意識，摔倒了，傷了腳。
他們又沉下臉來，這是他們的慣用套路，只要她不聽指揮，他們就會擺出不滿的臉，逼迫她聽話。
然而，這一次手段無效了。因為她傷的很重，再也背不動包裹了。
看着只能一瘸一拐走路的她，他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得到了什麽機會。
他們把以往在大群體裏積累的一切怨憤，都“理所當然”地朝她宣洩過來。
“反正是你自己傷了腳，我們可是把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了你，你背不動是你的問題，你敢對我們不滿？那你就是白眼狼。是你無能，是你沒本事，你背不起我們的希望，我們對你很失望。”
他們高高在上，事不關己，洋洋得意。
她的痛苦，無處宣洩，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同情，沒有人願意幫助她，她想逃離，又會被指責。
他們已經和其他人提前“溝通”好了。
“無能的廢品，無情的白眼狼。”對外，他們是這樣對別人描述她的。
“你是個無能的廢品，你離開我們就無法活下去，你需要我們。”對她，他們是這樣說的。
盡管她瘸了腳，背不動包裹，但他們還是能找到辦法“安排”她。
“我們什麽都懂，我們選的路，都是最好的，我們都是為你好。”
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光亮。
慢慢的，她的臉上沒了表情。
慢慢的，她變得少言寡語。
慢慢的，她開始神智不清。
這也不奇怪，她不能看她想看的東西，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東西，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甚至都不能思考自己想思考的事情。因為，這些，他們，都會強行“代替”她完成。
那麽，還要自己有什麽用呢？不需要了，自己只要做行屍走肉就好了。
“我”是什麽？根本不存在吧。
由于是剛睡醒，身上有些冷，可惜車上沒有被子，睡的不舒服，身上也酸痛……但這不是重點啦。
現在時風開着車，載着我們這些人：白星，尚可，鏡澄還有我，五個人一同返回雲端學院。車子已經來到離市區很近的地方了，可以看到遠處有大樓的輪廓，然而我們所處地段依舊屬于郊外，一般來說說，郊外的車輛應該很少才對，可現在，我們車前面的路上是滿滿一片紅色尾燈，車子的隊伍從這裏一直排到看不見的遠處，堵車的陣容簡直就像市中心繁華街道的高峰時間。
發生事故了嗎？我還想向前看，不過車裏視野有限，尾燈一片紅晃的眼睛都要花了。
唉，這一路真是曲折。我自從在森林的營地裏醒來，就一直在到處折騰。先是在山裏跑了六天左右，體驗了悶熱潮濕大風幹燥陰冷最後幹脆整個人泡在水裏的生活，在陽光和沙灘的旅館裏休息了一天，回去路上又遇到了大暴雨，被困在山中的別墅裏，跟鬼魂糾纏了兩天，今天好不容易能回市區了，又趕上了稀少的郊外交通擁堵。而且這天氣……
我向窗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又陰下來了，灰蒙蒙的讓人發困。
尚可的手機響了。
“你好？”我在旁邊能隐約聽到一點電話裏的聲音，像是女聲，雖然我并不打算猜測別人的通話內容，但她的表情卻告訴我，有什麽事發生了。
當她挂斷電話後，時風問她：“怎麽了？”
“……”她沉默了一下，“是小岚，她讓我們離開高速，到29號公路旁邊的農場去。”
“農場？”
“她說先不要回市區，先去農場找個地方借宿。”
時風回頭看了一眼，尚可點點頭。
他沒再說什麽，調轉方向下了高速。
到底什麽情況？我看着前面堵成山一樣的車群，有些懵了。
車子在土路上拐來拐去，最後開上一條小道，漸漸遠離高速。在駛進樹蔭之前，我忽然看到在市區那邊的天空，有一個細長的、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是一座塔。
周圍的天色陰沉沉的，我想稍微打開車窗透透氣，立刻灌進來一股冷風，只好又關上了。
氣氛有些奇怪，總覺得很不安。
我問時風：“那個農場離這裏遠嗎？”
“還好吧，路程不到一個小時的。”
看來也不近啊。
但是這一路，我沒有睡覺，只是睜着眼機械地看着外面重複不變的樹林和偶爾出現的山丘。
市區那邊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不然他們不會要我們到別的地方去。通往城市的高速為什麽會堵車？是車禍嗎？
不不不，別亂猜了，等到了目的地再說。
然而思維可不是說停止就停止的，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把之前的種種經歷回顧一遍，然而并沒有想通什麽。我甚至已經在懷疑，眼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有人惡作劇，各種不連貫、不合常理的事一直在上演，但我好像又知道是什麽事，只是這種“知道”又并不清楚，也許應該等到什麽時候……
“不用等了，你不會離開的。”
我心裏一個激靈，這句話……是淩真對我說的。
當時，我正站在沙灘上，思考着小和為什麽會失蹤，他突然在我身後說了這句話。
他知道什麽嗎？
淩真這個人，給我的印象就是難以接近，自從見到他開始，他就戴着鴨舌帽和口罩，露出的眼睛帶着刺人的目光。他确實很特別，而且我覺得，他應該是知道什麽事的，只是，我真的不敢接近他……
不敢接近的原因是什麽呢？氣場太強？好像也不是……
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好好問一問吧，可是，我覺得自己到時候可能還是會退縮。
哎，真是沒用！
我忽然焦躁起來，我現在其實就是想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是死了還是夢游或是被惡作劇了，我想出了那麽多種可能，卻又不敢去嘗試，我到底在幹嘛，為什麽就是不能行動起來？
車子在颠簸，我的心情也在颠簸，看着不斷重複的景色，我開始有些煩躁了。不過這會兒的天氣倒是稍微好了點，烏雲散了，看到了晚霞，随後，車子在路邊停下來。
“到了。”時風将車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