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假

青蘿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找回那些記憶了，誰知這晚在唐家遇到了唐暮商，那枚玉佩上的封印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解了開。

青蘿想起了一切，她想起了唐暮商，想起了自己叫之谕。她找到了殺害自己的人，想要親手殺了她，為自己報仇。

如果她要報仇，三三是支持她的。剛剛她并不知道這當中原委，所以出手傷了青蘿。可三三現在知道了這一切，她願意幫她。

三三一向如此，不愛管閑事，遇到事情也不願意往複雜了想。她覺得，你對我好，那我就對你好；你若打我一巴掌，我肯定也得扇回去。她甚至都想好了，憑她跟青蘿合力，肯定能滅了床上那人。甚至，三三還有本事讓她魂飛魄散，連做鬼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青蘿的意識出現的久了，殺心竟然慢慢淡了下去。她只是看着唐暮商，遠遠看着他。她看到他目光深切地注視着床上那人，他神色裏的擔憂、焦急，一覽無餘。終于眼淚一顆顆順着下巴砸下來。

三三知道青蘿在想什麽。

三三透過青蘿的眼睛，看到了她的過去。而青蘿，也透過三三的眼睛，看到了她跟唐暮商相處的這些日子的所有細節。

青蘿知道，那個人作為“之谕”陪伴了唐暮商整整五年，這五年裏是那個人在陪着他。他不知道真正的之谕已經死了，面前這個是假的。他們朝夕相處了五年，而在唐暮商的心中，這個人就是之谕。

六歲那年的之谕是真的，十五歲那年的之谕，其實也是“真”的吧。

這個時候青蘿就覺得，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是假的，才是多餘的那一個。

當有這種想法出現的時候，三三就覺得要大事不好了。她拼命想要掙脫青蘿的壓制，讓自己的意識作為主導地位。但是青蘿意志強烈，兩相争鬥之下，三三直接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之後，三三第一眼看到的是日游。日游躺在她身側，兩只眼睛睜的跟銅鈴似得定定望着她。

“三三，你可算醒了！”日游見三三醒了，立馬伸長了脖子湊到她面前，一臉欣喜。

“青蘿呢？”三三摁着腦門艱難地坐起身。

她到現在頭還疼咧。

“青蘿不是附在你身上嗎？”日游疑惑道。

他昨晚離開之前，親眼見到三三将青蘿的魂魄塞進了自己的身體裏。他回來許久，坐立不安，恨不能過去看看情況，但是擔心給三三添亂，便忍了下來。

後來三三終于回來了，卻是被人擡回來的。當時就見她不省人事，眼淚糊了滿臉，日游還以為她怎麽了。急忙上前查看情況，發現只是暈過去了。

“是附了我的身，但是……”三三話說一半，陡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連帶着一起回想起了青蘿的往事。

她匆忙起身下床，要出去找唐暮商。她想，青蘿就算要走的話，臨走之前也會去看一看唐暮商的。畢竟，昨晚她都為他放棄報仇了。

唐暮商不在房中，他在之谕那裏。之谕因為被青蘿吸食了大半的陽氣，到現在還昏迷着。侍女按眉姑要求，坐在一旁抄寫經書。唐暮商也不閑着，坐在她們中間一起抄。

那專注的情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兒有老夫子開課堂了。

三三過去的時候，就見青蘿站在窗外。青天白日之下，她頂着冬日裏的暖陽，身形在陽光下漸漸模糊。三三走過去在她背後畫了道符，暫時鎖住了她的魂魄。

青蘿對三三的到來表現的十分淡定，她甚至看都沒看三三一眼，只兩眼盯着屋裏的唐暮商。

唐暮商背對着她，微微颔首，偶爾擡頭看看床榻上的女子，背脊挺的筆直。陽光灑在他身上，整個人就像渡上了一層金光，刺目耀眼，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落淚。

他跟青蘿之間隔着一扇窗，窗內靜谧祥和，窗外亦是暖意融融。而青蘿在這冬日暖陽的照耀之下，幾乎要魂飛魄散。

“三三，你說，究竟什麽是真的。”青蘿忽然出聲，聲音飄忽，仿佛在呓語。

“嗯？”三三一時沒弄懂青蘿話裏的意思。

“你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的事情嗎？”青蘿又問。

“六歲？”三三反問一聲，然後開始認真思索起來。

三三自有記憶開始，便就是眼下這幅面貌。她感覺自己并不像凡人，有孩童時代。

三三搖搖頭，“不記得。”

“我跟他于六歲那年結識，其實他也未必記得當年的我了吧。”青蘿道。

“這個……”三三沉吟一聲。

她還沒想好怎麽接話，就聽青蘿又開口了， “他跟那個女子于十四歲結識，相識至今。整整五年，即便原來記憶裏的那個人不是她，現在也變成她了。”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不是事情的本來面目，而是你願意相信的，那便是真的。

“三三，其實我現在想，我或許才是假的那個之谕……”青蘿輕聲道。

“不是！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誰會來相信你？”三三聽了之谕的話，當即站到她面前，遮去了她投向唐暮商的視線。

三三想改變青蘿的想法，但是不能就站在這裏跟她理論。她怕自己站久了，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萬一到時候有人來問她怎麽回事，她該怎麽跟別人解釋，她一個人站在窗外自言自語？

三三回去找來了日游，讓日游去叫她。生拉硬拽，總算将青蘿拖了回來。

三三苦口婆心地跟青蘿講道理，青蘿全程面無表情，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好像在夢游太虛。

日游在三三的幾大段言論中，零星找到了幾個要點。他将要點串了串，捋了捋，大概聽懂了三三的意思，聽懂的同時也吃了一驚。

原來，青蘿跟這唐家人竟有如此淵源！

“青蘿，那個女人殺了你，盜用你的身份進入唐家，一定是想要對唐家不利！你有沒有想過，唐暮商病了五年，很有可能就是拜她所賜？唐暮商是被她騙了，才相信她是個好人。我們都被她騙了！”三三講到這裏，忽然想起唐暮商的病情。

自她來到唐家後，唐暮商的病情就有所好轉。三三一開始以為是碰巧，現在想想，或許是因為她來了之後，那假扮之谕的女子不能再經手唐暮商的藥物，無法對他下手，所以唐暮商的病情奇異地得到好轉。

三三想到這裏，擡手猛地拍了下桌面，然後對日游眨眨眼。

日游接到三三的暗示，連忙用力點頭，口中發出铿锵有力的一聲，“嗯！”

三三想讓青蘿聽進去自己的話，但是青蘿還是無動于衷。

三三見了青蘿這狀态，想找出更能勸服她的說辭。她用手指擰了擰太陽穴，又抿了抿嘴唇，末了，堅決道，“她是她，你是你！你永遠都是之谕，就算唐暮商不記得了，你也是這世上唯一的之谕！”

三三說到這裏時，之谕總算有了反應。

她擡頭怔愣地望着三三，神色凄涼，“如果他不記得我了，那我存在于這世間的意義是什麽？”

青蘿之所以沒有去投胎，死後在人間做了五年的鬼，就是因為心裏放不下唐暮商。即便被抽取了記憶，她也還是記得有那麽一件事，她沒有完成。

她想見他，她沒有完成去見他的心願。

“那就去告訴他，告訴他你回來了，讓他重新記起你！”三三張開雙臂，做出要擁抱青蘿的姿勢，“你附我的身，親自去告訴他。”

“現在告訴他，有什麽用呢？已經忘掉的東西，怎麽會記的起來？”青蘿猛然搖頭，神色痛苦。

“可是青蘿，這些事情你忘了五年，現在不也記起來了嗎？”三三勸道，“青蘿，當年跟他約好的那個人是你。你要告訴他，你如今來赴約了，你只是晚來了一會兒。”

“可是我晚來了五年，這五年裏，有另一個人出現在了他面前。其實，她叫不叫之谕又有什麽關系呢？重要的是，阿商現在喜歡她。”青蘿閉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再去想唐暮商望着那女子時的神情。

她從唐暮商的神色中看出，他已經對那個假扮自己的女子上了心。

“喜歡就可以包容欺騙嗎？！”三三質問。

在三三的眼裏，喜歡一個人，一定是很純粹的感情，不能摻雜欺騙。畢竟騙來的感情，怎麽會長久？

“或許……可以……”許久不說話的日游，這時幽幽開口道。

“嗯？！”三三對日游投去質疑且憤怒的目光。

日游被三三兇巴巴地望了一眼，立時有些膽怯。他縮了縮脖子，笑嘻嘻道，“三三你要是欺騙我，我也還是會喜歡你的。”

三三聽了這話，立刻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你住嘴！”

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三三沒功夫跟他閑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