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疼嗎?”

二樓卧室, 霍江逸躺在床上, 許棉、榮哲各站一邊。

許棉因為愧疚講不出話,榮哲卻看着霍江逸, 一臉痛惜道:“你不疼,我都替你那裝一百萬的箱子疼。”

霍江逸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 在這個時候都表現出日常慣有的沉着,胸口起伏的頻率也很穩定, 直到榮哲心疼了一下那只差點把他腦袋砸個坑的箱子。

“小許, ”霍江逸閉着眼睛, 虛弱道:“給榮總泡杯咖啡……”

榮哲:“唉,別這麽客氣,你先顧你自己吧,咖啡不着急。”

霍江逸接着剛剛的話:“……再加點老鼠藥,記得多放糖。”

榮哲:“……”

許棉:“……”

許棉哭笑不得, 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心裏又很後怕, 幸虧她是女孩子手勁小, 這要換了別人, 換個男的,比如榮哲這種,一箱子人民幣下去,可能就得換頭了。

霍江逸的确沒什麽事,疼過一陣,躺躺就好了, 身體素質十分強大。

可他沒有起來,選擇繼續躺着,還是看起來十分虛弱的躺着。躺了一會兒,對許棉道:“你不是下午還有事麽。”

許棉從霍江逸身上爬起來之後一直很擔心,怕他被自己砸個好歹出來,聞言道:“不去了不去了。我等會兒給我哥打個電話說下。”

榮哲站在一旁:“放心,你老板死不了,你這點小胳膊小腿,不能把他怎麽樣,要忙就去忙吧。”

許棉默默看了他一眼。她就不能借這個機會正大光明地關心一下她家老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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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霍江逸也看了他一眼。他就不能借此機會正大光明地把人留在身邊呵護一下自己嗎。

榮哲完全沒有領悟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眼神,只是順口問:“你出去有事?”

許棉:“我哥帶我去今天晚上丹舟的拍賣會。”

霍江逸一愣:“星海酒店那個?”

許棉點頭:“嗯。”

霍江逸想了想,改變了主意:“那你去吧。”

許棉摸出包裏的手機,準備去外面打電話:“我就說有事過不去了。”

霍江逸卻堅持道:“去。”

他坐了起來,示意自己身上:“你看,我沒什麽事。”

許棉站在卧室門口,回頭,她看進他眼裏。

她想确認他是不是真的沒事,看起來的确如此,可她還是不放心。

但他的眼神、那雙深棕色的眼睛卻平靜似深海,蘊着她看不懂的深意,藏着超乎年齡的包容、沉穩。

像是得到鼓勵,她一下子釋然了。

她在意他的安危,在意他,也很在意今天晚上的拍賣會。

既然他沒事,她可以離開,她還是想去拍賣會現場那邊看看。

“那我晚點去,直接參加晚上的拍賣好了。”

霍江逸悉知一切:“六點半拍賣,下午還有最後一場展覽,你不去展覽,怎麽近距離看到拍品?還是你去拍賣場,只想拿着圖錄畫冊坐在下方看別人舉牌?去吧,趁還有展覽。”

許棉:“可是……”

霍江逸:“沒有可是。”

榮哲站在床邊,看看門口,看看床上,看看床上,再看看門口,總感覺哪裏不對,具體又說不上來。

他沒往深入了想,見他們一個讓走,一個又不肯走,打斷道:“行了,小許開我的車過去,你老板這邊我看着,他要是內出血快挂了也有我幫忙喊120。”

霍江逸點頭:“就這樣。”

許棉想了想:“那好吧,拍賣結束我就回來。”

榮哲摸進褲子口袋,車鑰匙抛過去:“會開吧?”

許棉接住鑰匙:“會。”

許棉走了,上樓去換衣服。

她才離開,榮哲啧了一聲,轉頭朝霍江逸:“這小許真的神了,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拿了車鑰匙不看一眼牌子的女人。”

霍江逸的目光還落在門口,聞言才遲遲收回視線,嗤道:“所以你才總遇到刷爆你信用卡的女人。”

榮哲想到什麽,拖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傾身看霍江逸,眼睛發亮:“唉,要不我別相親了,你把你家小許介紹給我談談看?”

霍江逸沒有轉頭,眼珠子默默轉向他,口氣慵懶而不失優雅地吐出了兩個字:“滾,請。”

許棉來海城的時候就一個行李箱,衣服帶的不多,當時正處秋冬間隔之際,她帶的最多的就是冬衣,非常實在地奔着抗寒抗凍的目标去,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

她的确沒什麽衣服,沒約會的衣服,也沒參加拍賣會場合的衣服。

其實穿毛衣、羽絨服過去問題也不大,她跟着他師父出差的時候圍觀過不少場次的拍賣現場,也看過國內不少大大小小拍賣會的視頻,除了一些特殊場合,大部分拍賣會場并沒有着裝要求。

但丹舟有點不太一樣,或許是這家拍賣行圈中資源人脈的特殊性,丹舟的拍賣會向來做得非常高端,高端得包括但不限于會場的裝飾風格、氣氛,乃至工作人員的着裝、氣質,甚至是與會的競購人的穿着裝扮。

許棉心知不能真的穿件羽絨服過去,決定找條套在大衣裏的打底用的裙子,于是頭埋進衣櫃裏,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二樓大卧室。

霍江逸一個“滾,請”剛說完,突然一頓,看向榮哲。

榮哲被客氣地請了滾,正露出無語的神情,見他看過來,忽然眼睛又是一亮:“想通了?同意了?”

霍江逸淡定道:“沒有,不可能的,別想了。”

榮哲眼皮子一耷,嘁了一聲。

霍江逸想了想:“有件事。”

榮哲脫口而出:“滾,請。”

霍江逸不搭理這話,直接道:“丹舟的拍賣會,我印象裏是有着裝要求的,你既然這麽閑,打個電話幫她訂套衣服,也別送來別墅了,直接讓人送到酒店去。”

榮哲震驚了:“我讓你把小許介紹給我談戀愛你不幹,卻讓我給她訂衣服?”

這什麽操作?

霍江逸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幽幽道:“要不是我在韬光養晦不能露面,也不需要你出面。”

榮哲:“所以啊,把小許介紹給我吧,這樣我是你朋友,她是你下屬,我是她男朋友,大家親上加親,以後你別說讓我給她訂衣服,訂房子都沒問題。到時候也不用你跟我提了,我自己都會主動去做。”

霍江逸擡起眼睛,靜靜地看着他:“滾,請。”

榮哲:“……”

榮總裁特別不服氣,他怎麽了?帥氣多金富二代還有自己的公司,給人做個男朋友不是綽綽有餘,他還配不上小許了?

卻聽到霍江逸漫不經心道:“你不是最近在追你的真愛麽,三心二意小心天打雷劈。”

一句話堵得榮哲啞口無言,直嘆氣:“唉,別提了,人我是挺喜歡的,長得也很漂亮,可惜就是沒什麽共同話題。她屬于你那一卦的,藝術氣質咖,什麽諾裏脊畫派,《煎餅果子的舞會》,《穿紅內褲的男孩》,我一個都不懂。”

霍江逸太陽穴的一根筋崩了起來,嘴角抽了兩下,差點聽得一口血吐出來。

裏脊?煎餅果子?紅內褲?

“我先糾正你一下。”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強勢修正道:“是諾裏奇畫派,《煎餅磨坊的舞會》,《穿紅夾克的男孩》。”

榮哲一臉茫然:“是麽,我怎麽記得是裏脊、煎餅果子和內褲。”

霍江逸擡手向門口:“滾,請。”

榮哲“唉”道:“我就說我不是你們那一卦的,什麽裏脊裏奇、果子磨坊、內褲夾克,不是你們那個圈子的誰懂啊。”又聳肩攤手:“你看吧,我不懂,說錯了你都忍不住要糾正我還請我滾,可想而知我那位‘真愛’忍我忍得多辛苦。”

霍江逸:“你不懂可以閉嘴。”

榮哲:“我閉嘴了!這些都是她聊起的,要不然你以為我怎麽知道什麽《煎餅作坊的舞會》?我一個老板,投資人,資本大佬,能想到的舞會不是在星級酒店就是在高端舞池,能想到一百多年之前的法國人會在小作坊裏面開舞會?”

作坊?怎麽又變成作坊了?

霍江逸聽得慘不忍睹,擡手扶額:“別說了。”他聽了幾句都快質疑雷諾阿畫的到底是煎餅磨坊的舞會、煎餅果子的舞會、還是煎餅作坊的舞會了。

榮哲也嘆:“真的,不懂藝術的跟你們懂藝術的根本聊不到一起,別說我下裏巴人影響你們,你們特麽陽春白雪也影響我的審美好麽。我現在看到煎餅果子就覺得那玩意兒怎麽能只賣幾塊錢,不賣個幾百萬美金都是虧本兒。”

“………………”

霍江逸終于忍不住了,顫着肩膀笑了起來,他一笑榮哲也笑,兩個大男人,一個躺着笑,一個坐着笑,整棟別墅的氣氛都跟着愉悅了起來。

笑過了,霍江逸躺着,踢過去一腳:“別傻樂了,訂衣服。”

榮哲笑癱在椅子上,聞言坐起來,擦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行行行,訂!訂!”伸手進口袋摸手機。

“訂什麽?”許棉敲門,站在門口。

霍江逸和榮哲動作整齊劃一地擡頭看過去,一人一眼,都愣住了。

她今天穿的衣服他們都見過,是搬來別墅那天她穿的某高奢品牌的白色針織套裝——霍江逸離開霍家的那天早上特意給許棉準備的。

她穿過,他們都見過。

可那天的許棉初來海城,還沒安頓下來,才找到工作又得忙公司搬家,一直形色匆匆,衣服也只是随意一穿。因為本來就漂亮,哪怕是高奢牌的一套衣服也沒把人襯托得多有氣質,可今天卻大不一樣——

她化了妝。

本就瓷白的膚色更為透亮,眼妝口紅讓五官更為立體,特意抓了腦袋頂的頭發在腦袋後綁成一個松散的髻,長發吹過,海藻似的自然卷曲,蓬松柔亮。

太美了,美得奪人心魄。

榮哲差點把持不住伸手去抓床上的霍江逸:是不是哥們兒?是不是哥們兒?!是哥們兒就把你家小許介紹給我!

霍江逸也看得愣住,眸光筆直地落在門口。

許棉敲了門,沒進來,本來是想打聲招呼說自己這就走了,沒想到屋內兩個男人一開始還說說笑笑,見自己過來突然就沉默了,還一個勁兒地盯着她。

她怎麽了?

她沒怎麽呀。

許棉不解地低頭看自己。

榮哲卻擡起手,啪啪啪開始鼓掌。

許棉:“?”

榮哲點點頭:“漂亮。”

許棉反應了一下,有點懂了,她擡手指指自己:“我?”

榮哲勾起唇角:“要不然呢?你看我在誇誰?門框還是門把手?”

許棉噗一下笑了,擡手擺了擺,又看看床上的霍江逸:“我走了,拍賣會一結束就回來。”

轉身,頓住,又問:“要帶夜宵嗎?”

榮哲轉頭看霍江逸,霍江逸卻道:“書桌裏面有個盒子,你幫我拿一下。”

榮哲:?

許棉的視線越過大半個卧室,看向書桌那邊,擡步走進來:“哦,好。”

走到桌邊,她拉開抽屜,霍江逸的聲音不緊不慢道:“右下角,黑色的那個,尺寸不大。”

許棉垂眸看去,抽屜右下角擺着一排好幾個盒子,有大有小,顏色有深有淺色,黑色的盒子卻只有一個,僅三分之二的巴掌那麽大。

她伸手取出來,推上抽屜,轉身朝床:“這個?”

霍江逸靠着床頭:“嗯。”

許棉拿着盒子擡步過去,霍江逸卻看着她道:“不用給我,自己拿去用吧。”

許棉:“?”

她有點錯愕,低頭看看手裏的絨布盒子,又擡眼看霍江逸,霍江逸再一次點頭,她才确認自己沒有理解錯。

榮哲也納悶,站起來繞過床尾走過去:“什麽東西呀?”

許棉打開盒子,榮哲走近,目光湊過來。

絨布盒子裏躺着一枚款式極為簡單的粉色裸鑽胸針。

許棉對珠寶不在行,卻也認得出來這是顆粉鑽——

一顆鑽石如果鑲了做戒指,幾克拉就足夠大了,盒子裏的粉鑽卻用來做成了胸針,可見不止幾克拉這麽簡單。

而這枚粉鑽胸針經由玻璃折射下的陽光一照,整顆鑽面blingbling地發着光,又亮又粉又漂亮。

許棉看着,眼睛都睜圓了。

榮哲也在一旁挑了挑眉鋒,發出感慨的一聲:“靠!”

許棉錯愕地擡頭,這下又覺得不可思議:“給我戴?”

霍江逸:“當然,美物配美人。”

許棉胸口咯噔一跳,心都在顫。

她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很好,一來海城就被老板從騙子窩的門口撈走,還得到一份包吃包住福利好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老板雖是個和家裏斷絕關系還破産的商人,卻處處體現藝術氣質和人文優雅,又帥又富又有魅力。

她上輩子一定是拯救過宇宙才能遇到他。

可現在,當這枚粉鑽胸針躺在她手裏的時候,她忽然心顫得不能自已。

她本就有點喜歡他,被他吸引,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做着上下屬還得克制內心的真實感受。她真的很認真地處理她的情緒、保持他們之間的距離了,可她現在才發現,有些人根本抗拒不了,他的魅力、他的好、他的關懷,通通都是致命的毒/藥。

而她的老板,是毒/藥中的毒/藥,不用沾染,聞一聞,便叫她無藥可救。

她有時候也會猜想,他的這些好到底是他個人的魅力,還是因為對象是她,對她有些特別?

她當然希望自己是特別的,理智上卻否認這個答案,覺得老板紳士人又好,約莫換了其他人也會和她有一樣的待遇。

可此時此刻,她突然就想,為什麽這些不能只屬于她一個人呢?

有沒有可能,這份好是特別的?特別的只屬于她?

心口震顫酸麻,她許久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傻傻地拿着絨布盒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霍江逸也看着她,沉默對視中接收她神情上的震驚和複雜。

一直以來都還算平衡的關系維度在雙方氣場的震蕩中搖擺不定。

霍江逸忽然有了某種直覺,心中一怔,覺得不可思議。

不待他再細看她的神情,許棉低頭——

榮哲默默伸爪子捏起了那枚粉鑽胸針,不可思議地上上下下地拿眼珠子在切割好的鑽面上描摹。

又驚嘆道:“哇,這就是你當初國外拍的那顆十克拉的粉鑽啊?”

許棉跟着倒抽氣,轉頭看向他手裏的胸針。

霍江逸又看了許棉一眼,淡定地收回目光:“嗯。”

榮哲拿手比了下大小:“這尺寸夠大,不知道這麽大的白鑽鑲一個求婚的鑽戒戴着好不好看。”

說着及其自然地伸手,掌心朝上,對着許棉,點頭示意道:“小許同志,方便借你美麗的左手讓我參照一下麽?”

許棉:“……”

霍江逸:“……”

他嚴重懷疑裝錢的箱子把他腦子裏的幾根神經砸斷了,以至于這麽要命的時刻他都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任由榮哲把整句話一字不落的全部講完。

換了平常,“小許同志”四個字都不可能放他說完。

虧得許棉淡定地拒絕:“還是不了,我美麗的左手是留給我心愛的未來丈夫的。”

說着伸出指頭,從榮哲手裏捏出胸針,又轉頭示意霍江逸:戴了?

霍江逸聽到她的拒絕,唇角吊起,愉悅地笑了一下,示意她:戴。

許棉低頭,在胸口比劃了大概的位置,松開胸針後的針釘,戴上。

又擡頭看床頭。

霍江逸不遠不近地看了一眼,看的是整體效果,很不錯。他點頭:“可以。”

站得近的榮哲也跟着側頭去瞧,因為站位問題,他看不到許棉全身,只能看到局部位置。

而胸針的局部位置又能是哪個位置,自然是他不該特意去看的地方。

霍江逸這次腦回路沒卡,見他轉頭,伸手取過背後的靠枕扔了過去。

榮哲飛快回頭,伸手一接:“get!”

霍江逸目的達到,才不管他get不get,直接對許棉道:“這樣就完美了,去吧。”

許棉“嗯”了下,想了想,落落大方道:“謝謝。”又道:“我會好好戴着的,晚上回來就還給你。”

霍江逸的眸光閃着笑意,認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兒:“嗯,代我向你哥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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