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也的确，許來娣醒了就嗚嗚大哭。悲悲慘慘的，好像天塌下來一樣。對着寧傳根這個鳳凰蛋一樣的寶貝兒子，那也是連捶帶打的：“你個不孝子，虎了吧唧二杆子！這麽關系到一輩子體格的事兒，不跟爹媽商量商量自己就拿了主意？啊！你說，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們這兩把老骨頭？”
“嘿嘿！”寧傳根賠笑，聲音壓低了又壓低，以一種近乎于呢喃的語氣在她耳邊說：“那哪能沒有？哪能沒有啊，我的親媽。我……我就是不想讓你們經歷夢中那一切，才對自己下了狠手吶！”
明明小到不仔細聽，都特別容易忽略的一句，此刻聽在許來娣的耳中卻不啻九天神雷。昨晚那個叫她肝腸寸斷的夢又歷歷在眼前。
菩薩那悲憫的問話也如暮鼓晨鐘般，一聲聲震蕩在耳邊。
“癡兒！因汝重男輕女，已輾轉九世皆亡于逆子孽孫之手，世世不得善終飽受苦難。原本今生也概莫能外，只汝子傳根一絲善緣，得娶陳氏女，生福星寶兒才或可幸免一難。而今，汝竟執迷不語，硬是要将這一絲轉機也盡數斷送麽？”
“而今，汝竟執迷不悟，硬是要将這一絲轉機也盡數斷送麽？”
“若是，本座就收回一切恩旨。将福星帶走，少時便将汝家原本該得的敗家逆子歸還！”
“不，不不不！”許來娣崩潰，緊緊捂住了耳朵。可那聲音還如跗骨之蛆般，緊緊跟着她，一字一句不停在耳邊回響。
吓得她噗通一聲跪在了當地，絕望大喊：“菩薩，菩薩保佑！信女再也不要什麽孫子了，再也不要了。就，就我們一家六口好好的，再也不要了，不要了，嗚嗚嗚……”
什麽孫子孫女的都是次要，眼珠子都要保不住了，誰還在意眼眶子？
她自己本身就是個外拉的，哪兒會真在乎寧家的血脈是不是斷送？憋着一口氣似的，非得不見孫子不罷休。那也不過是怕兒子被輕瞧，直不起腰。到老無靠，沒個人扛幡、摔盆、燒紙錢，到了落個孤魂野鬼的下場罷了。
而今……
眼看着她兒子都被不孝子連累的不得善終，她還要個屁的孫子要孫子？
不要了，說什麽也不要了！
反正臭小子這麽個殺手锏使出來，她就是想要，也沒有丁點機會了對不對？
許來娣苦笑拭淚，擡眼看了看一臉緊張的老伴和兒子：“沒事兒了，你們別害怕。我，就是想通了些個一輩子沒想通的事兒。現在好着呢，馬上下地割二畝地麥子都啥事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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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傳根：……就很擔心。
不過老媽硬是咬緊了牙關什麽都不說，他還能怎麽樣？只得滿臉關切地點頭：“那行，媽我先回屋裏躺躺。你要有啥事可千萬千萬吱聲別挺着，咱趕緊上醫院，錢再好，那也不如我老媽的身體重要！”
喔！
“說起錢來……”寧傳根笑掏了掏腰包，拿了個燙金的紅包出來，抽出裏面裝着的五張百元大票：“喏，兒子這輩子第一回 得獎金，說啥也得都孝順我老媽。您拿着，跟我爸倆想吃啥買點啥。這一段兒折騰的，把你們二老都給整瘦了，可得好好補補！”
再沒有比來自于兒子的貼心更叫當媽的樂呵了，尤其寧傳根這樣自己一分不留統統孝順給爸媽的行為。那，那簡直都瞬間溫暖了許來娣這段時間被折磨到千瘡百孔的脆弱小心心好麽？
可……
一想起這個錢是怎麽來的，她這心裏啊，就忍不住刀割一樣的疼！
節育的方式那麽多，臭小子何苦就選了最傷自己身體的一個？
這萬一要真影響體質、影響那方面的能力甚至減少壽命呢？！
眼見着老媽滿滿擔心寫臉上，寧傳根還能不知道她心裏想的是啥？
為防這老太太從一個牛角尖出來，緊接着又鑽進另一個牛角尖，甚至因此恨上自家媳婦什麽的。寧傳根這趕緊嬉皮笑臉上前，輕輕攬住了她的胳膊。像小孩兒一樣笑得滿臉讨好，邊說還邊搖晃着她胳膊。
“不會不會，媽，你真的想多了。我做這個手術前啊，都打聽的明明白白的，你聽我跟你說啊……”
“說什麽說！有什麽話以後不能說，非得趕着現在火燎屁股似的？你快趕緊給我回屋躺躺，看着小臉兒白的。哎呀，快！回屋躺着去啊，別叫媽跟着着急！”
許來娣邊攙着兒子往西屋走，邊快言快語地交代着。
至于那個錢？
她根本瞅都沒瞅，更別說接了！
都留着，留着給兒子做私房。省得兒媳婦因為結紮這事心裏存着疑慮，再看不上兒子。
不管咋地，錢是男兒膽！兜裏有錢，腰杆子才會比較硬。兒媳婦就有心作天作地，看着錢和倆孩子的面子上，也得稍稍收斂！
寧傳根……就覺得老媽這腦子轉的有點快，他個小年輕都要跟不上了！
…………
打從外面鬧鬧吵吵的，說什麽結紮啊、計生的那時候起。陳福妞在屋裏就聽得真真兒的，這一顆心啊，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急得她當時就想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偏趕着寶兒睡醒，又是哭鬧、又是拉尿的。好容易給打理好了，這孩子又抱着‘奶瓶’吃個不停。往日裏特別省事兒，誰哄着都行的小家夥陡然耍起了賴，竟然還非她這個親媽不可了。
陳福妞沒轍，只得一臉無奈地伸手點了點她的小腦門：“你呀，可真是個小無賴！”
哼哼！
寶兒狠狠吸了一口，心說我這哪兒是無奈？分明就在努力救母呢好吧！
雖然她這夢中夢都還沒進行到底，老爸心裏就已經警鐘長鳴。竟然七早八早的就去了市裏，來了個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唔，雖然結紮什麽的，都是他的個人決定。
可……
就有那麽一個名詞叫遷怒哎！
正風口浪尖上的時候吶有沒有？聽便宜奶奶那怒吼，那悲鳴，簡直就分分鐘處于暴走的邊緣了呢！正滿腔怒氣沒處散的時候老媽出現了……
那還能不被各種噴噴噴，噴成個篩子？
所以不能去，說出大天來也不能去！
咕咚，咕咚，嗝！
等許來娣小心翼翼扶着兒子進了西屋時，正巧就看到小家夥打奶嗝。
已經長了十天的小家夥兒可不像剛剛出生那會兒身上濕漉漉，眼睛沒睜開。水膘都還沒塌下去，連腦袋都被産道擠壓成長圓形的醜樣了。
現在這小人兒簡直就毛毛蟲變蝴蝶，徹底脫胎換骨了般。
你看她胖乎乎，肥溜溜的小身子。牛奶一樣潤滑的小皮膚，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兒，像極了她爸一小時候。那黑溜溜的大眼睛往你這兒瞅的時候，嘴邊還揚起個小小的笑紋來。
就許來娣不知道還有種感覺叫萌化人心，也覺得心裏一甜，下意識地回了個大大的笑容。腳下也不由加快，忍不住向兒媳婦手中的小不點伸出了雙手。
這……
陳福妞一愣，就很想往後躲躲。比起得罪婆婆叫對方心生不滿，作為母親，她更關注自家女兒的安全問題。
萬一，婆婆一個繃不住，再遷怒在孩子身上呢？
許來娣……
可算對小孫女有了幾分稀罕，想着親近親近什麽的。結果還碰上了個來自于兒媳婦的軟釘子，也是掃興的不要不要的。
就很想轉身拂袖。可……菩薩說了呀，這丫頭是個小福星，被她真心喜愛的人都會福壽雙全、萬事如意，反之也一樣。
一想起這茬兒，許來娣想要離開的腳步登時就停了下來。重又揚起個特別和善的笑容：“來，小寶貝兒，給奶奶抱抱好不好？”
回答她的，當然是寧寶兒一陣震耳欲聾的哭聲還要拼命抗拒的小身子。
就很想說平時對本寶寶愛答不理，現在知道寶寶是個福星才來谄媚？
呵呵！
晚了你造麽？
總算婆婆/老媽的态度有所松動，願意親近這個不在計劃之中的小孫女了。結果……
這福娃娃一般，整天笑眯眯特別好哄的孩子就上來了脾氣。誰抱都行，就拒絕奶奶接近什麽的。寧傳根和陳福妞兩個也是萬般無奈，只得雙雙讪笑着看向老媽/婆婆：“媽，這孩子還小，就有點認生，您……嘿嘿，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哈！”
許來娣白眼：“在你們看來，我就是個能跟才出生十天的吃屎孩子一樣兒的老刁婆？”
呃……
難道不是？
寧傳根兩口子面面相觑，這才十天功夫，您老就忘了自己要上手揍剛生産完兒媳婦的彪悍事跡？
咳咳，虧了丈母娘/娘家媽給力啊！
而寧寶兒原本只是想要傲嬌一下，小小展示下自己這‘小福星’的個性。現在麽？就徹徹底底地被老太太那個比喻給惡心到了有沒有！
本來計劃叫專心讨好三五個月，現在？
呵呵！
三五年起步吧！
得罪了‘小福星’、想要遺棄‘小福星’甚至弄死‘小福星’什麽的，罪孽且深重着呢，哪兒能那麽輕易就一筆勾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