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挂了電話,姜盼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屏幕上顯示着一個來電,她盯着看了一會兒,手指一滑。

“易教授,您收到我的信息了?”她壓低了聲音。

易教授是s市聲名赫赫的心理導師,在這一方面,他比較具有權威性,并且很受衆人的尊敬。

而且,他曾在s大執教過,目前在s大附屬醫院任職。

姜盼,就是他曾經的衆多學生之一。

從廣電大廈出來後,姜盼就給易教授發了信息。只是那時候易教授可能比較忙,并沒有立刻回她。

其實在大學裏,姜盼也犯過一次病。那時候若沒有易教授的治療,她恐怕精神已經錯亂了。

要治療,自然得知道病根。

所以,易教授是為數不多知道那件事的人。

那邊的易教授似乎對姜盼再次求助于他這件事毫不意外,聲音平穩 : “姜盼,你的病又發作了?”

姜盼沒有否認。

“不知道易教授您最近有沒有時間,我想提前預約一下,到時候親自來拜訪您。”姜盼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她的僞裝一向都很好,讓人聽不出什麽。

電話那邊傳來翻動東西的窸窣聲,似乎在翻看時間表,姜盼沒有催,而是屏住呼吸靜靜等着。

“這樣吧,後天下午五點鐘,你可以過來找我。”确定好時間後,那邊的易教授又跟她說了地點。

姜盼道了謝,不緊不慢地挂了電話。

她握着手機,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正前方的空氣,精神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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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一次犯病,大概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靳天翎正在澳洲進修熱帶病學。姜盼在國內。晚上,姜盼無意中翻郵箱,就看到了一封來自異國的郵件。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少,語言簡短,就幾個字。

【我打算參加MSF,你不用等我。】

其實,她當時跟靳天翎的關系很微妙。他們算不上戀人關系,頂多是打了幾個照面的陌生人,但是靳天翎的媽媽極力撮合他們,隔三差五就讓姜盼到家裏做客,俨然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兒媳婦。

次數多了,姜盼也有些尴尬。

直到靳天翎去了澳洲,董夫人才收斂了些。

這背後是有淵源的,靳天翎的媽媽董夫人跟姜盼的媽媽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董夫人氣勢淩厲,是商界聞名的女強人,但是姜盼的媽媽宋傾情溫柔恬靜,也不知道兩人當初怎麽玩到了一起。

姜盼的媽媽其實有先天性心髒病,在姜盼還讀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至于父親,從母親去世後就不見了蹤影。

丢下了她和弟弟。

若不是當時的董夫人接納了他們,提供了一處公寓給他們住,恐怕她連學都已經上不起,更別說能在知名大學s大就讀。

沒有董夫人,哪裏還有現在這樣光鮮亮麗的她。

姜盼是知道感恩的,所以會時常去探望董夫人。一來二去,董夫人就有了撮合兩人的意向。

不過,大概靳天翎看出了姜盼對他有若有若無的好感,于是在那一個月後提出了去澳洲進修的想法。

姜盼不傻,明白了他的意思。

盯了郵件幾秒,姜盼慢條斯理地打開了搜索欄,輸入這三個字母,搜索結果立馬跳了出來。

MSF,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 無國界醫生組織。

那一串法語姜盼看不懂,但那後面緊跟着的無國界醫生組織幾個字,她還是認識的,心裏不由一緊。

繼續浏覽,她看到了非洲戰火連天的畫面,以及各種帳篷裏簡陋的手術室,那些血肉模糊的黑人孩子。

血肉……殘肢……

姜盼呼吸逐漸急促起來,臉色煞白,她一把抓住了胸口的衣服,仰着頭大口大口地呼吸。可無論她怎麽努力,空氣裏的氧氣越來越稀薄。

“砰!”地一聲!椅子倒地。

視線漸漸模糊,她隐隐約約看到自家弟弟驚惶地沖了進來,然後她就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已經在醫院了。

那是她最嚴重的一次犯病,後來被專家确診為PTSD,也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這種病是在遭到強烈精神創傷後,才會出現的一種精神障礙。

那是姜睿第一次知道自家姐姐有心理問題,那時候他正在讀初三,身邊的親人就只有姐姐了。

醫生離開後,姜盼看見了他惶恐不安的小眼神,臉色瞬間柔和,怕他胡思亂想,就把他輕輕拉到了病床邊。

“想什麽呢?”她問。

姜睿倔強地不說話,視線落在病房的其他地方,就是不看她。

經過一番思量,姜盼嘆了一口氣,決定不再瞞着他,畢竟這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高中時,她有兩個玩得比較好的姐妹,而且,那兩人是一對雙胞胎,姐姐溫柔安靜,妹妹活潑張揚。

高考結束那晚,姜盼約了這對好朋友,提議一起去學校附近的酒吧玩玩,那大概是姜盼這一生做的最任性的事情。

淩晨,三個人搖搖晃晃地從酒吧出來,連腳都站不穩,扶着街邊的燈柱不停地嘔吐,吐完之後,毫無形象地靠在旁邊的花壇呼呼大睡。

姜盼和雙胞胎中的妹妹被冷風吹醒時,腦子裏還不太清醒,雙眼迷蒙一片,思維也有些遲鈍。

過了好一會兒,她們才發現周圍有些不太對,怎麽好像少了一個人,而不遠處的暗巷口,救護車的聲音急促而又尖銳。

“月琪呢?她去哪兒了?”旁邊的鐘星琪忽然叫道。

這時,姜盼回過神來,也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她迅速地爬了起來,一邊慌亂地四處尋找,一邊喊月琪的名字,鐘星琪也跟着一起喊。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們。

她們來到了暗巷口,看到幾個救護人員急匆匆地擡着一個擔架從裏面出來,白布完全蓋住了擔架上的人。

一旁的醫生直搖頭,“這是有多大的仇,竟把四肢和腦袋都割下來了,這歹徒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啊!”

一陣風輕輕吹過,掀開了白布的一角。

姜盼和鐘星琪都頓住了腳,身體瞬間僵住,眼底閃過驚恐和害怕,還有一絲慌亂和不知所措。

擔架上的人,有着跟鐘星琪一模一樣的面孔。

那個人,是鐘月琪。

在那之後的一個月,姜盼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她始終記得鐘星琪對她說的話,她說,如果不是她,她的姐姐就不會死。

姜盼不敢關着燈睡覺。

一切跟死亡有關的事,她都在逃避。

第一次找易教授進行心理疏導,是因為當時聽了一個關于刑事案件的講座,PPT上的現場圖片讓她胃裏一陣翻湧。

她在衛生間裏吐了半個小時,這才好了些。

易教授得知她有PTSD時,一臉震驚。因為當時看講座的不少人也吐了,他以為姜盼也是正常反應,只是稍加安慰了一下。

直到聽了她的故事,他才意識到嚴重性,并且願意幫助她。

躺在沙發上的姜盼漸漸沉睡了過去,客廳的燈光還散發着淡淡的橘黃的光。

姜睿跟朋友打了兩場游戲,沒到十點就回來了,跟他姐通完電話後,他總有一股不安,索性提前一個小時回來。

他一打開門,就看到了沙發上睡着的姜盼。

他從旁邊拿來毛毯輕輕蓋在姜盼的身上,擡腳往廚房走去,大略掃視了一圈,就知道廚房沒被動過。

他又往垃圾簍裏望了一眼,除了用過的酒精棉簽,空空如也。

果然不出所料,姜盼沒叫外賣,也沒做飯吃。

姜睿嘆了一口氣,取下旁邊的圍裙,開始做今晚的晚餐。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哥哥,而不是弟弟。

姜盼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她是被一陣香氣撲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自家弟弟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她起身,身上披着的毛毯順着滑落,姜盼頓了一下,然後把毛毯随手搭在沙發上,朝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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