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凡人奢侈
桌上的菜明顯是專門按照雲無鶴的口味制作的，清淡得沒有一絲葷腥，典型的适合清心寡欲、修身養性。
百裏清吃得津津有味：“要是我們劍門飯堂的手藝也有這麽好就好了。”
奈何飯堂的廚子是魔族，就算做出來的菜沒有白虎尊者特地給風靈楠做的那麽重口味，跟正統仙門的菜肴口味也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別的不說，光是每天一大盤老虎肉就着實讓人無語。本來林浩還打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把老虎抓完”的名號管了管，後來看到魔族直接在後山開了一片場地養殖老虎，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雲無鶴笑道：“都是大羽子怕我吃不慣魔族的食物特地找來的廚子。我聽說魔族吃菜比吃肉更容易抑制修行魔氣帶來的暴脾氣，又拉着他跟我一同吃。”
風寧樂小聲道：“其實爹爹每日出門都要在外面吃一頓牛肉火燒。”
風羽眼疾手快，連忙塞了一勺子飯堵住風寧樂的嘴，面上還一本正經道：“別聽樂樂說的，你出去問問，誰不是說我每日出門都乖乖待在茶館裏喝茶啊。”
雲無鶴揮手：“狗子，上！”
狗子嗷嗚一聲，用風羽衣袖裏叼出一個油紙包，雲無鶴接過來一看：還是香噴噴的醬牛肉。
雲無鶴把醬牛肉遞給風寧樂：“檢舉有獎。”
風寧樂開開心心手下了。
風羽不滿：“他也是魔族。”
風寧樂道：“我随娘親修行仙門功法，沒有受魔氣影響變得暴躁的顧慮。”
風羽只好低頭扒飯，一邊扒飯一邊道：“其實修仙也很委屈，你們看這個菜哪裏是魔吃的。唉，小殿下，你這些年都跟着白虎尊者吃素，不容易啊。”
風靈楠發出唔的聲音。
風羽擡頭一看，只見風靈楠手上拿着一塊肉幹，嚼得正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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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羽眼睛都綠了。
你看那肉幹，肥瘦勻稱，顏色焦黃，明顯是用黃酒去腥、香料腌制之後又小火慢慢煸炒幹的，上面塗滿了用火烤過之後又碾碎的小辣椒粉，還有一粒粒白芝麻，看着都能感受到那入味的香辣。
都是魔族，怎麽他就得每日吃清湯寡水的飯菜，風靈楠就能夠吃香喝辣？不公平！
風羽輕咳了一聲：“白虎大人，你徒弟在你眼皮底下吃肉呢。”你就不管管？
白虎尊者懶懶地擡了擡眼皮，道：“那是我給她做的。她一個人的。”
風羽默默咽了一口飯食，覺得這種場合明明應該屬于狗子，他來摻和什麽？
雲無鶴道：“不知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我家在這裏定居了七年，在這一帶算得上地頭蛇。”
白虎尊者道：“我就是來看看我徒弟。她想要複興魔族，我怕她出門在外吃虧了，專程來看看她有沒有哪裏需要我。”
雲無鶴愣了愣：“原來如此。”
一個殺了過萬魔族的人，他徒弟想要複興魔族，聽着好像有哪裏不對。
幸好她及時想起，剛剛她家那個魔喚風靈楠為小殿下，雖然還是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好像知道了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雲無鶴學着風羽道：“小殿下需要什麽，盡管說，我們定然全力以赴。”
風靈楠搖頭：“我今晚上把叔叔書房裏的賬本看一看，弄起他讓魔族做了些什麽産業，魔族适合做些什麽。明日後日再去街上逛一逛，看看具體情況便好。”
雲無鶴有些驚訝，這就完了。但想來複興魔族這種計劃也不能一蹴而就，估計小殿下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飯桌上，接下來的時間裏就是風寧樂一個人在喋喋不休，說他白天遇到的好玩的事情，說在街頭聽來的傳言。傳言也無非就是有人編來哄小孩的東西，說得是從前酒壺裏住着個仙人，那位仙人可以滿足別人的願望。
風靈楠想，編這話的人真無趣，她像風寧樂這麽大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把自己藏進茶壺的咒術，酒壺還沒試過，想來也差不多。那這種東西去騙小孩子，說不定回家打開酒壺，就可以發現一個“壺中仙”了。
然而雲無鶴沒有戳破他，依舊低着頭，溫和地同風寧樂聊天。
風靈楠輕聲道：“人族和魔族的區別真大呀。”
她有些羨慕生在人族的孩子了。
她小時候，父母都沒怎麽來看過她，她獨守在宮室之中，一個人和魔紋玩。她從魔紋推演出咒術，又把咒術刻畫成魔紋，年複一年，整整這麽玩了九年，依然只會畫魔紋，施咒術，不會說話。
後來還是多虧白雲樽給魔尊進言，說魔族未來的君主怎麽可以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呢？
當時沉浸在喪偶之痛中的魔尊這才想起自己有個女兒，這才時不時來看風靈楠，還準許風靈楠跑出去玩。
彼時除了咒術什麽都不懂的風靈楠懵懵懂懂出了宮，到了魔淵邊上，看着繁華的街道，不明白那是用來做什麽的，像了半天，最後決定用咒術去試一試。
那日魔淵兩側的門店一串一串倒塌，魔族們驚恐萬分，第二日就傳出了小殿下性情殘暴非常的傳言，并且經過口口相傳，越來越誇張。
更可怕的是，當時正好有很多咒術師在魔淵上方架橋——魔族風俗，咒術師可以從師父手下出師的時候，要在魔淵上空用咒術架一座橋，以證明自己的實力。
魔淵之中魔氣與鬼氣不斷震蕩，要架橋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架橋成功的咒術師十裏挑一，很多魔族，一輩子都出不了師。
當時有好幾個架橋成功的咒術師在，看到有人搗亂，當然要上去阻止啦。
哪裏知道風靈楠比他們加起來都還要厲害，一個能打一群，最後還把好幾個咒術師丢進魔淵之中——幸好魔淵旁維護治安的巡邏隊及時趕到，把魔救起來了。
巡邏隊之中有成名已久的咒術師，不信一個小小的孩子能翻天，動手施展咒術要捉拿她，最後被風靈楠吊到了樹上。
最後這件事能夠收場，還要多虧魔尊覺得有些虧欠這個多年未見的孩子，怕她被讓人欺負了去，親自出宮探查情況。
最後終于把玩脫了的風靈楠扛了回去。
成長到九歲，風靈楠體驗過的唯一一次人間溫情就是玩累了被魔尊扛着肩上看星星。
之後的兩年，魔尊倒是有心陪伴過風靈楠。不過整整九年的冷落，并非兩年的陪伴就能夠抹平的。只是風靈楠因為成長環境的關系，很小的時候就覺得世上是沒人有義務對她好的，魔尊的那兩年陪伴，在她看來并非是應該的，而是一種上位者的施舍。
而今已經十八歲的風靈楠再想起那段時光，忽然覺得有些茫然。前任魔尊對她好過，她也珍惜那點好，而且認為魔尊是對她有恩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別人就是別人，沒有對你好的必要，但他對你好了，所以要珍惜。
然而她對師父的感情又不一樣了。白虎尊者陪了她七年，一直小心翼翼呵護她照顧她教導她，為她所做的比前任魔尊為她所做的更多，按道理說恩情應該更大才是。更何況他們相遇時已經不是單純的沒有必要對她好，按當時的情況一劍殺了她都不算錯。
然而這麽多年相處下來，風靈楠漸漸生出了獨霸師父的心思。別說報恩了，師父對她再好，她都患得患失，無時無刻不想要撒嬌，無時無刻不想要師父眼中只有她一個人。
風靈楠一開始覺得這種心态不正常，後來讀多了凡間的話本子，讓她明白了這種感情叫做喜歡。
她第一次明白這個詞的時候，還在想，凡人真是奢侈，這種珍貴的情感，竟然随随便便就寫到了話本上。而這樣的話本有堆積在舊書攤裏，花上幾十枚銅板就能夠買好幾冊。
凡間尋常的書攤之于風靈楠，就像是放滿金銀珠寶的店鋪之于死死捂着包裏為數不多幾個銅板的窮鬼，以店門為邊界，兩邊是彼此不同的兩個世界。
察覺到風靈楠有些心不在焉，白虎尊者從懷裏取出一張紙，放到風靈楠面前。
風靈楠一下子被拉回了思緒，當她看清紙上的內容時，不由道：“師父，這些你都會做嗎？百裏清都沒你厲害。”
百裏清湊過來看了一眼，只見那張紙就是一張菜單，菜單上的食物偏辣偏甜，沒有一樣不是風靈楠的口味，也沒有哪一樣可以随随便便做出來。要是白虎尊者真的可以做出來的話，随便去哪家飯店都可以做大廚了。
白虎尊者輕咳道：“我收集這些菜式好久了，一直都想做給你嘗嘗，一直都不大好意思。”
風靈楠嗷嗚一聲撲到白虎尊者懷裏：“師父你太好了。我還什麽都沒給你做過呢。”
白虎尊者揉揉她的腦袋：“不，你對我才是最好的。”
他兩百多歲了，唯有碰到她之後，才真正活得像一個擁有喜怒哀樂的人。
對面，雲無鶴悄聲道：“前輩好像對他的弟子極為寵愛。”
風羽同樣悄聲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這叫為老不尊、居心不良。”
雲無鶴瞄到風靈楠嗷地在白虎尊者臉上啃了一口，悄聲道：“不，是他徒弟居心不良。我跟你說，他們這樣，在凡間話本裏，是有過一場虐戀的，我們一定不能驚到他們。”
白虎尊者：……
其實他都聽見了，只是顧及他的小弟子在，沒有發作而已。等他徒弟晚上休息了，他再去找麻煩吧。
風靈楠：……
對面在講她師父的壞話，好氣哦，等師父不注意，她一定要跟叔叔好好談談。說她的壞話，沒關系，她看在還要用他們的經驗振興魔族的份上可以原諒。但說她的師父，這就不能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作者菌不知道按下了怎樣的神奇開關，中午午休的時候找空教室碼字，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走進一個教室，過一會兒就有人走進來，放下書。
吓得本菌趕緊撤離。
就……就現在才更新惹_(:з)∠)_
令我影響深刻的是最後一個教室，碼了一會兒，一位小哥進來，表示他只是來自習的，讓我自便。
我：“可是我要上課了。”
他：“哦，我還以為我吓着你了。還準備說你要做什麽随便做。”
我：？？？
我敲青軸鍵盤的聲音這麽大，真的不覺得擾民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