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寒風積

難得的笑容,照得人臉都發熱。

願如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溫黁在人離開之後,回到房間,還在默默的回憶着那個笑容,很難想象,自認識起就一直陰沉的人,會綻放出來那樣燦爛的笑容。

僅僅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句假話。

這麽想的時候,其實心中還有一些內疚,因為只是不想對方再糾纏下去,太子殿下偶爾也是蠻好哄的,好像是需要被別人需要。

也不知道為什麽,原本還有些郁悶生氣,如今已經消散于無形,許是那樣的笑容,的确是過于耀眼。

“小姐,小姐?!”

這樣的沉思在其君的呼喚下被徹底瓦解了,那聲音急匆匆,顯然是有些着急。

溫黁茫然的擡起頭來,顯然是被那個笑容所蠱惑,以至于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溫墨。

其君有些着急地說:“管家将溫墨小姐救上來,然後送回了院子,已經找了大夫來看,現如今情況未知。”

溫黁想起這件事情,一股惱羞之意油然而生,算計了這麽久,結果被太子殿下給打破,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良久,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你也不用太着急,反正牽扯不到我身上,至于這個人是死是活,那就聽天由命吧。”

人的一生就是這樣,有時候即便是費盡了所有的心力,也往往和自己的意願背道而馳,老天爺就是喜歡捉弄人,誰能有什麽辦法?

縱然不甘心,也只能接受現實,而接受現實是溫黁最能做到的事情。

其君垂下頭去,只要和自家小姐扯不上什麽關系,就足以讓人放心,一般自家小姐用這麽肯定的口吻說的時候,那麽就是肯定的。整個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捂住胸口,哀怨的說:“奴婢這一顆心仿佛要跳出來,碾成粉末,才不會焦慮不安。”

溫黁忍不住笑了笑:“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不用太當回事兒,你也用眼睛仔細的盯着,人什麽時候醒了,我也去看一看。”

出了這樣的事情,雖然明面上說的過去,但是父親向來多疑,指不定心裏會怎麽想。

她究竟還是人,算計不了太多的事情,對于未來,同樣也是茫然無措。

反正就這樣走着吧,遲早能夠看見未來。

秋風起兮木葉飛,在這個秋老虎大顯神威的時候,和夏末截然不同,這個時候落入水中,在那冰涼的水裏轉一圈,可謂是遍體生寒。

饒是如此,溫墨命大,終究還是活了下來,卻也是在三天之後,徹底松了口氣。

歲将暮,時既昏。寒風積,愁雲繁。

潇湘院遞來消息的時候,便已經是下午,那一日的天氣不怎麽好,烏雲就在天空當中密布着,偶爾少過涼風,吹得人遍體生寒。

這樣的天氣多半是不愛出去走動的,屋裏面的光線也不怎麽好,點燃了許多的蠟燭,便在燭火下看書,實際上也是心不在焉。

等着潇湘苑的婢女過來請人去的時候,溫黁也算是松了口氣,畢竟人醒來與不醒,就像是一把刀挂在脖子上,總歸是讓人擔憂,心裏不解的,如今人醒了也好安排下一步。

“小姐身上的衣服穿的有些薄?”其君見人要離開,趕緊将人攔住,說什麽都要人再換一件衣裳。

溫黁搖了搖頭,看着自己身上這件薄薄的衣裳,微微一笑:“冷也冷不到哪兒去,妹妹竟然醒了,那還真得趕緊去瞧瞧。”

說罷便率先離開,推門而出,走入這冷風之中,穿的的确是一身家常的衣裳,有些偏薄,身上只随手拿了一件大氅裹在身上,冷風在腳踝處纏繞,踩着一雙繡花鞋,也叫從腳底生出涼意。

唯一能叫人慶幸的便是兩個地方的距離并不是很遠,住的近,在冷風中走了走,便已經抵達。

進了院子,便有婢女請安,倒也沒多加理會,心裏默默的想,看樣子,似乎來的人很齊全。因為在外邊看到了莺歌的影子。

不曾想,莺歌等的其實就是她,一見人來,趕緊就湊了上來,行禮欠身,有悄聲地說:“瞧着老爺的意思,似乎是想讓莫姨娘回來,夫人說小姐不必阻攔。”

溫黁挑了挑眉,一縷青絲滑落下來,就在耳畔,随手拂到耳後,稍微還是有些意外的。

經歷了這一次的事情,溫墨肯定會吵着鬧着讓賈士緣做主,但偏偏又查不出來任何的事情,因為那藥早就溶解在了血脈當中,即便是大夫把脈,也查不出來什麽。

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此事蹊跷,再加上溫墨的話,賈士緣肯定會生起疑心,從而讓莫姨娘回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今未來的皇帝還是沒能定下,當今陛下心儀的還是二皇子,只要齊王殿下不倒,那麽溫墨就有利用價值,像是賈士緣這種牆頭草,自然希望兩邊倒,兩個女兒,誰都不能出意外。

如今溫墨落入水中,也算是給了一個借口,将莫姨娘帶回來的借口,有親生母親在身邊照顧,應該能更精心一些。

這些事情溫黁早就隐隐猜測到了,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大夫人的态度,竟然叫自己不要阻攔。

這可不是大夫人的作風,對方應該憎恨莫姨娘到無法言說的地步才對,畢竟兩個人針鋒相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便抱着這樣的疑問,她不動聲色地對着莺歌點了點頭,然後就徑直走了進去,莺歌也同樣跟着進去。

屋內雖然沒有點燃火盆子,但好歹比外邊暖和,溫黁慌慌張張地走進去,趕緊就往裏屋看,然後有些着急地說:“妹妹怎麽樣了?”

活脫脫一副,關心妹妹的姐姐的樣子。

只要事情沒有蓋棺定論之前,心中總會有懷疑的,賈士緣也摸不準,究竟誰說的是真的誰說是假的,只是瞧着自家大女兒那樣子,若是做戲也太真了,況且這些日子對于大女兒的印象不錯,便放柔了聲音:“找你來不是有大事,是你妹妹平安無事,所以才讓你來看一看。”

溫黁捂着胸口,一副喜極而泣的樣子:“只要妹妹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下來了。”

人就站在正廳裏,還沒能看到溫墨,姐妹情深的樣子,自然是做給坐在上首的賈士緣看的。

他掩嘴咳嗽了一聲,開口問道:“你妹妹一直昏睡,如今雖然醒來,但是精神還有些衰弱,我也不好問太多,你可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溫黁看了對方一眼,心中暗暗冷笑,之前溫墨沒醒來的時候,有那麽多機會都不問自己,怕就怕這其中有什麽貓膩,問了再得罪自己,回過頭去,溫墨若醒不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如今人醒了,也活過來了,可以繼續當牆頭草了,那麽該問的話就都要問一問。

她心中雖然作此想法,但是面上卻帶着一絲猶豫,不解,以及微微恐懼:“女兒也不大清楚,只記得和妹妹在那裏吃茶聊天,也不知怎麽着,妹妹突然站了起來,然後就沖了出去,好像是說有人在追她!”

這樣暧昧不明的話,一瞬間就想起來溫墨之前受到的驚吓,也是口口聲聲說看見了鬼火,而且許多人都跟着看去了。

又是那個查出屍體的院子,又是那麽多不能言說的事情,自然會叫人忌憚。

賈士緣眉頭緊蹙,在得知溫墨落水之後,就派人仔細的查了一下,結果倒也什麽都沒查出來。兩個女兒的也是各執一詞,一個說長姐害人,一個說妹妹問心有愧,站在中間的人自然是左右為難。況且還想要讓莫姨娘回來,畢竟府裏面的局勢偏頗的太厲害,溫墨險些喪命,若是真死了,也是件麻煩事兒。莫姨娘若不回來,誰能保護溫墨?

現如今所要求的,便是在兩方之間,求一個平衡,無論是在前朝,還是在後宅,因為不知道誰的作用才是最大最多的那一個。

可這哪裏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呀?

溫黁明白對方的為難,卻也不言不語,不給任何臺階下,仍舊是那副柔柔怯怯,茫然無知的樣子。

賈士緣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你妹妹這次落水,事有蹊跷,許是心緒難平的緣故,我想着這一次險些喪命,終究不是什麽好事,便想着若是有親生母親在旁邊照料,也能好一點。”這個人在說的時候目光不住的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兒,想要看出對方的态度。

然而,溫黁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神色看不出來喜怒,有如雲山霧罩,輕柔的就像是一團霧,讓人根本就抓不住。

這樣類似于抗拒的沉默讓人很不自在,空氣當中都像是加了一把粘稠的液體,叫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外邊的風還在吹着,秋風吹得窗棂沙沙作響,一聲一聲,像是一種催促。

這樣的沉默是有理有據的,莫姨娘險些害死溫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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