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凝當然要去,她原也是陪謝玉珩出來的,他要去哪裏,她當然要負責給他帶路。再說了,早上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鑽狗洞出來,這會兒巳時都快過半了,父王一定知道她又溜出來了,與其回去挨罵,不如再玩會兒,晚些回去。

“我們要去見誰呀珩哥哥?”楚凝掏出幹淨的帕子擦擦嘴,滿臉期待地望着他。

見楚凝自發地把他要去見的人說成了“他們”要去見的人,謝玉珩忍不住笑了下:“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轉身,吩咐阿仁帶着秋容先回客棧,把東西放好了之後再來尋他們。

“珩哥哥,你們知道要找的人住在哪裏嗎?”眼看着阿仁和秋容走遠了,楚凝歪着頭問。珩哥哥和阿仁都是第一次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她不擔心珩哥哥找不到路,因為有她在,但阿仁怎麽能找到他們?

謝玉珩笑着說:“昨日剛進城我們就打聽過了。”京城雖然大,但來往的人多,問個路還是挺容易的。

楚凝“哦”了一聲,點點頭,跟上他。

兩刻鐘後,兩人來到了費府門外。楚凝起先只覺得這個費府有點熟,似乎什麽時候來過,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直到費府外的守衛來問他們是做什麽的,只聽謝玉珩道:“勞煩去向樞密使費祐費大人通報一聲,就說逸都的蕭珩求見。”

樞密使費祐……

一聽到這個名字,楚凝終于恍然大悟。大約是六年前吧,她才八歲,樞密使費祐大人的兒子成親,父王和娘曾帶着她一起來過。不過那時他們是坐馬車來的,馬車停在費府門外,她下馬車後只看了一眼牌匾就随着娘一起進去了。

珩哥哥要見的人居然是費大人?

楚凝縮了縮脖子,悄悄後退了半步。這可不行啊,費大人是認識她的,過年的時候他還帶着夫人和五歲的小孫女來王府拜年呢。當時她卧病在床,費夫人特地來看她,還跟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她要是跟着珩哥哥一起進去,費大人直接喊她一聲郡主,不就穿幫了嗎?

不行不行,雖然她瞞了珩哥哥自己的身份,但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她覺得,珩哥哥對她那麽好,她不介意找個合适的時機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可自己告訴他,和從別人嘴裏聽到,不是一回事呀!珩哥哥知道了,會不會氣她騙了他?

楚凝越想越着急,不知不覺手心裏都出了一層薄汗。

費府門外的守衛聽謝玉珩不是京城的人,一開始是不願意去通報的,畢竟樞密使位高權重,每天想要求見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随随便便來一個都去通報。然經不住謝玉珩幾句軟磨硬泡,于是在反複打量他幾遍後,答應去問問了。

謝玉珩謝過守衛,回頭見原本站在他身旁的楚凝已經離他一步遠了,皺着眉頭,一雙杏眼裏又是擔心又是糾結,仿佛是遇到了什麽大難題一般。

謝玉珩故作不解地問她:“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楚凝正尋思着想個什麽理由開溜呢,聞言忙不疊地點頭,完全沒注意到謝玉珩唇角處那一抹微揚的笑意。

楚凝哎喲哎喲叫了兩聲,苦着臉道:“珩哥哥,我可能早上吃多了,肚子痛。要不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為了讓謝玉珩相信,楚凝說完還故意彎下腰抱住肚子,裝得跟真的似的。

謝玉珩只覺得好笑,不過她這點小心思還難不倒他。于是他也彎了腰,虛扶住楚凝,在她頭頂上方一本正經地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了。這樣,待會兒見到費大人,讓他派人替你先去請個大夫來看看。”

楚凝:“……”

謝玉珩大概是怕她堅持不住摔了,扶着她的手臂還是用了些力道的。楚凝現在是在裝病,不能直接揮開他的手跑了,眼見逃跑無能,楚凝只能認命地陪他一起等,心裏祈盼着費大人是個有眼力的人,等會兒她給他使的眼色他能看懂。

不消片刻,裏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步伐沉穩矯健,聽起來不像是一個人。

費祐在當上樞密使以前是個武官,年輕的時候還在軍中待過幾年,跟着邢厲老将軍走南闖北,打過不少勝仗。只是後來腿腳出了毛病,沒法再上戰場打仗,因此便回到了朝中,在樞密院任職。

費祐如今剛剛年過半百,走起路來虎背熊腰,完全看不出有過腿疾。

聽人說府外有個從逸都來的自稱蕭珩的年輕公子想要求見他,費祐就猜到了是謝玉珩。謝玉珩的母親姓蕭,父親是一個四品的官,在下嫁鎮南王前,和費祐有過幾面之緣。費祐當上樞密使後,曾奉了嘉禾帝和新帝之命去過幾次逸都,和鎮南王夫妻也算是交情匪淺。

還沒走到府門外,費祐就認出了謝玉珩,正準備喊一聲賢侄,定睛一看,卻看到了站在他身旁捂着肚子的楚凝。

那不是長樂郡主嗎?她怎麽會和鎮南王世子在一起的?費祐的腳步緩了下來。

楚凝看到費祐朝他們走近,故意又哎喲了一聲,趁謝玉珩分神時,扭頭,朝費祐使勁兒眨眼睛。

長樂郡主貪玩,費祐素有耳聞,他雖看不透楚凝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謝玉珩讓守衛通報他時并未用真名,想必是長樂郡主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此說來,這二人其實是互相隐瞞着身份的?

費祐覺得有點意思,遂收了眼底吃驚的神色,只當作不認識楚凝。

“賢侄千裏迢迢從逸都趕來,怎不提前叫人知會我一聲,我也好先派人去城外接你。”費祐親切地和謝玉珩寒暄了幾句,然後不解地看向楚凝,“這是怎麽了?”

楚凝聽費祐并未喊她郡主,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又聽謝玉珩道:“可能早上吃多了有些腹痛,可否勞煩費大人吩咐廚房去煮碗消食的湯來?”

謝玉珩知道楚凝是裝的,因此不會真的讓費祐去請大夫,是藥三分毒,明明沒病還要去吃,才會适得其反。

費祐爽快地答應下來,請二人去堂屋裏坐。

既然不用擔心身份會被揭穿,楚凝裝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沒有再裝了。謝玉珩問她,她只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沒有剛才那麽疼了,沒想到她的珩哥哥還挺好糊弄的,也沒有繼續追問,等廚房将煮好的山楂紅棗湯端上來,她又喝了半碗。

謝玉珩和費祐在閑談,楚凝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偷聽。其實她很好奇,珩哥哥說這次進京是來求娶他父親的故交之女的,可在她的印象裏,樞密使費大人似乎并沒有女兒,但是費祐又稱他作賢侄,相信與他的父親也是故交不錯。

楚凝弄不明白怎麽回事,而他們二人談的又多是逸都之事,實在無聊,坐了沒多久,楚凝就坐不住了。

正在這時,從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個穿着紅衣裳的小丫頭,約莫四五歲的模樣,頭上紮着兩個沖天鬏,一雙杏眼又大又圓,看到屋內有人,小丫頭停住腳步,站在離楚凝不遠的地方,怯生生地打量坐着的幾個人。

這個小丫頭就是樞密使的孫女,小名叫绾绾。看到绾绾過來,楚凝心裏暗道一聲不好。绾绾漂亮可愛,性子又活潑,若放在平時,楚凝是很喜歡和她一起玩的。但這會兒謝玉珩在,绾绾又在不久前喊過她幾聲郡主,要是還認得她,當面喊了怎麽辦?小孩子不像大人,就算她把眼睛眨瞎了,绾绾也不會懂是什麽意思。

這下可糟了。

楚凝側過身,又用手擋住臉,盡量不要讓绾绾認出她來。

绾绾來之前得了祖母的示意,讓她把堂屋裏的長樂郡主帶出去,但是又不能喚她郡主。绾绾聰明懂事,小小年紀就領悟了祖母的意思,進來後,先向坐在主位上的祖父撒了個嬌,待祖父摸摸她的腦袋讓她自己去玩,她才邁着小短腿走到楚凝身邊。

“姐姐,娘親和祖母都不在,陪我玩。”绾绾拉着楚凝的手,晃了晃。

楚凝看看費祐,又看看謝玉珩,想想他們說的話她也插不上嘴,經不住小丫頭軟綿綿的聲音,于是就答應了。

楚凝一走,謝玉珩和費祐沒了顧忌,說話也就放開了。

“三年前你娘病逝,消息傳到京中,我也很意外。真是想不到,你娘年紀輕輕就這麽去了,好在你已經長大了,無需你娘再操心。但我這心裏,只要一想到你娘走了,我還是忍不住難受。”

費祐眼圈泛紅,想起年少時見過的小丫頭,嬌憨可愛,任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抱上一抱。一轉眼數十年過去,他老了,小丫頭也成了家有了兒子,可還沒來得及享福,就去了。

“祐叔……”謝玉珩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他,他為母親守了三年孝,該傷心的,該難過的,早就都過去了。母親是病逝的,積勞成疾,都是母親自願的,怨不得旁人。逝者已矣,他相信若是母親在世,也一定不希望他因母親的死而活得不開心。

“我沒事。”費祐胡亂抹了抹臉,只是見到故人的兒子,感嘆幾句罷了,“你這次特地來京城,是不是有什麽事?”

“不瞞祐叔,确實有事。”謝玉珩把自己上京的目的與他說了一遍。

鎮南王世子要求娶長樂郡主,這是好事,費祐聽完樂呵呵地道:“你是想讓我先為你去問問齊王的意思?”

謝玉珩點頭道:“齊王雖我與父王有過幾面之緣,但我未曾見過,貿然去王府提親,怕齊王不允,屆時傷了兩家和氣。祐叔在朝中說得上話,我便想先求祐叔幫忙打探一下虛實,如果齊王願意,我再登門去提親。”

門外傳來女子嬉笑的聲音,費祐擡擡下巴,示意謝玉珩看門外,笑道:“你和郡主不是早就認識了?提親這種事,又何必要經過我,齊王素來疼愛郡主,只要她允了,齊王難道會不同意嗎?”

“凝兒目前還不知我的身份。”謝玉珩臉色微紅,朝費祐行了個禮道,“還請祐叔幫我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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