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節假期返崗後, 吳小敏在日歷本上用粉紅色記號筆把2月14號标了出來, 還每天換一張黃色豬頭便簽紙, 上面寫着萌萌的圓體字：距離情人節還有X天。
傅璃忍不住調侃她：“情人節跟我沒什麽關系，沒記錯的話，跟您好像也沒關系吧？”
“你懂什麽？這叫培養儀式感。”吳小敏笑嘻嘻道, “你也知道幹我們這行平時多忙，一不小心生活就會被工作吞得連渣都不剩, 久而久之真成工作機器了。我可不想等到有了男朋友的時候, 被人家嫌棄沒情調。所以啊, 現在沒關系也要假裝有關系。”
“……”好有道理哦。
傅璃随口問：“你不會到那天還給自己訂束花吧？”
“哇，你怎麽連這都知道！”吳小敏激動地握住她手, “看來是同道中人，要不要拼個單啊？團購有折扣的，我認識花店老板，折上折哦。”
傅璃沒想到她入戲如此之深, 更沒打算參與，讪笑，“我就不用了。”
有人走了過來。
傅璃擡頭一看，是個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濃黑眉毛, 勾人的褐色眼瞳, 翹鼻薄唇，唇形兩邊略微上揚, 自帶微笑，個子約莫有一米八幾。胸前名牌上寫着：胸外科主治醫師, 陸源。
傅璃似乎聽見旁邊吳小敏那瞬間屏住呼吸的聲音。
“周主任在嗎？”陸源薄唇張了張，簡短淡漠。
“在的，就在辦公室。”吳小敏的激動仿佛要溢出來。
“謝謝。”
男人問完轉身就走了，吳小敏的目光緊跟着追上，直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沒入走廊深處。
傅璃笑着清了清嗓子，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兒啦。”
吳小敏猛地眼神一抖，看了看她，又望一眼空蕩蕩的走廊，才悵然若失地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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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璃湊上去笑，“理想型？”
吳小敏輕嗤了一聲。
傅璃：“暗戀對象？”
吳小敏臉紅了點，小聲說：“如果有陸醫生這樣的男朋友，我每天給他送花我都願意。”
傅璃笑了笑，“他怕是不喜歡花。”
“……他喜歡什麽我送什麽，投其所好。”吳小敏拿着簽字筆在紙上胡亂畫着，回頭問傅璃，“哎，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啊？”
傅璃一怔，“我？”
“是啊。”吳小敏感嘆，“你看你，多好的花樣年華，長得又這麽漂亮，喜歡你的肯定不少。那你自己喜歡什麽樣的？”
這話把傅璃給問住了。她是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從小都不怎麽愛和男生玩，看着那些調皮搗蛋還自以為聰明的男生，心裏既煩又讨厭，長大之後經歷過一些事情，更是有意識地疏遠所有異性。如果沒必要，絕對不接近男人的習慣，在她看來就像生物學裏的種群隔離一樣自然。
顧連宸是個例外。
也許是他救了外婆的那一次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記憶，後來又逐漸認識了更好的他。在她心裏，顧連宸和其他男人是不一樣的。他就像親人一樣，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和依賴。
“你不會從來沒喜歡過男孩子吧？”吳小敏雙手托腮，驚訝地張了張口，“難道就沒有一個男孩子讓你心動嗎？就像我對陸醫生那樣，從第一眼就念念不忘，見不到的時候特別想他，見到了又忍不住臉頰發熱，心怦怦跳……明明知道會很窘迫，但還是想見到他。”
臉頰發熱，心怦怦跳……
聽着吳小敏對自己的形容，她一下子就想起那天在黑暗的水井房裏，被男人抱在懷裏，臉頰緊貼着他胸口硬邦邦的肌肉，耳朵裏仿佛還能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而她自己的心跳，完全脫離了控制。
分明無法承受那一幕令人血脈偾張的畫面所帶來的刺激，可腦子裏卻很不争氣地、時不時地冒出來，連他身體肌肉的每一絲脈絡都浮現得清晰生動。
還有18歲生日那天的晚上，他溫軟的唇，和灼熱的呼吸……
臉頰溫度又開始飙升，傅璃趕緊用手捂住。
怎麽可能啊……母胎單身的生活圈裏只出現過他一個雄性動物才會這樣的吧。
八卦女真的有毒。
吳小敏發現了苗頭，哪會放過她，乘勝追擊，“臉這麽紅，想到誰了？”
傅璃用筆帽戳着分診單，“沒有誰。”
“別騙我了，沒誰你臉紅什麽紅？”吳小敏扯她袖子，“告訴姐，姐替你把把關啊，你這種單純漂亮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騙吃虧了，談戀愛一定要謹慎。”
“……真的沒有誰。”傅璃窘迫地咬咬唇，“沒有談戀愛。”
吳小敏輕笑一聲，“傅小璃，你這是在鄙視我智商嗎？不老實交代的話，從現在起我天天煩你。”
“真的沒有談戀愛……就……”不知道怎麽解釋，越用力思考腦子反而越亂，傅璃索性信口胡謅讓她閉嘴：“反正你不認識。”
吳小敏還打算追問，正好看見迎面過來的顧連宸，笑着朝他揮手打招呼，“顧醫生，下午好啊。”
傅璃這會兒就怕見他，哆哆嗦嗦地把筆擱下，滾到地上都顧不上管了，“那個，搶救室好像需要幫忙，我去看看……”
小姑娘撒丫子跑了，顧連宸滿臉詫異，“她怎麽了？”
“害羞呗。”吳小敏道，“剛才說到她喜歡的男孩子來着，小姑娘面皮薄。”
顧連宸心底“咯噔”一下，裝作随意地問：“誰啊？”
“不知道。”吳小敏聳了聳肩，“她說我不認識。”
顧連宸臉色瞬間黑下來，又和吳小敏敷衍了兩句，就走了。
接到趙午霖的電話通知出車，他一言不發地坐上後車廂，連前面的許瑞都感覺到氣場不太正常了。可許瑞不敢打擾趙午霖飙車，更不敢招惹後面的黑面閻王，只好一直忍着。
患者在老住宅樓三層，只有樓梯，他們火速跑上去，住戶門開着，家屬等在門口。
顧連宸冷着張臉，許瑞只好先問家屬：“怎麽不好了？”
“我媽心慌得厲害。”家屬火急火燎地帶他們進去。
許瑞：“有什麽病史嗎？”
“我們家人心髒都不好，心律不齊，上了年紀就發病。”
到了患者卧室，顧連宸才走到最前面去，見老人家臉色蒼白，身上直冒汗，他一邊檢查瞳孔舌苔一邊吩咐許瑞道：“心跳血壓氧飽和。”
許瑞趕緊照做，顧連宸惜字如金地問了家屬幾句，面色始終凝重。
許瑞照常把布擔架拿出來，問：“擡上車嗎？”
“不行，這心率很危險。”顧連宸眼睛盯着監護儀，皺着眉伸手，“胺碘酮葡萄糖，快點兒。”
許瑞動作麻利，很快遞給他。
“趙午霖你看一下儀器。”顧連宸一邊調配稀釋藥品一邊吩咐道，擡眼迅速瞅了下許瑞，冷冰冰的，“我讓你看了？你眼睛瞄哪兒呢？”
許瑞：“……”這人今天吃槍藥了吧。
腹诽歸腹诽，他還是乖乖湊到旁邊，仔細盯着顧連宸靜脈推注的手法。
約五六分鐘後，顧連宸拔出注射器針頭，望了眼監護儀上的數據，面色緩和了少許，聲音依舊清冷沉着，“快擡。”
患者搶救及時，送到醫院正常接受治療，三個男人功成身退。
趙午霖剛出醫院大門就看見顧連宸獨自站在花壇邊低頭沉思，正要上去喊他，被許瑞拉住了。
許瑞表情嚴肅地搖頭，“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過去沒好果子吃。”
趙午霖有點無語，輕嗤，“怎麽了這是？老太太救過來了，萬事大吉，他還不高興？”
“以我受虐至今的經驗判斷，他上車的時候就不高興。”許瑞單手支頤，“可能是……感情受挫了。”
“感情受挫？”趙午霖仿佛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你別逗我。要是連他都受挫，我倆不是注孤生？”
許瑞又看了那背影幾秒，擁住趙午霖的肩。
“你瞅瞅，難道沒覺得他渾身散發着一股別樣的氣息？”許瑞擡手指天，一臉神叨叨，“你再看那月亮。李太白有句詩寫得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特別适合此刻的畫面。我師父孤單寂寞冷了。他以前什麽時候孤單寂寞冷過？那都是他冷別人。除了感情受傷還能有別的原因嗎？”
趙午霖嘴角抽了抽，“這麽會分析，你倒是上啊，好歹是你師父，給人家治療一下情傷。”
“……我是直的，比鋼管還直！”許瑞猛放開勾肩搭背的手，接着給了他一拳，“不知道感情受傷的人很容易被趁虛而入嗎？萬一他愛上我怎麽辦？以後還朝夕相處的……”
“你可真惡心。”趙午霖說着，不經意睨向急診門口，兩眼放光，嫌棄的表情也收住了。
許瑞還沒反應，他已經跑過去對剛下班的小姑娘說了幾句話，又回來。
許瑞疑惑，“你跟護士小姐姐說啥呢？”
“我說啥不重要。”趙午霖嘚瑟地擠眉弄眼，“一會兒你師父就活蹦亂跳了。”
許瑞“啧”了聲，明顯不信，“我覺得還是你被他揍一頓的可能性更大。”
片刻。
“我日！”趙午霖跳腳驚呼，手機都快甩掉了，“他媽的居然丢下護士小姐姐一個人跑了？他有臉嗎？護士小姐姐長得那麽像我女神他怎麽能……喂，喂喂喂，許瑞你幹嘛去？”
已經邁出十幾步的男人背着朝他擺了擺手，“從現在起我要遠離你，省得你挨揍的時候連累到我。”
趙午霖：“……”
吳小敏便簽紙上的倒計時又少了一天。
早上清閑，傅璃看着她日歷本上圈出的2月14日，情緒有點複雜。
以往看見過節曬幸福的她不是沒羨慕過，連班上早戀的同學都會偷偷去學校後巷的奶茶店買情侶奶茶，一人一口的膩歪，更何況網上滿天撒的狗糧。
狗糧吃多了，偶爾會想吃人食的。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突然，一陣急促的救護車警報聲打亂了傅璃的胡思亂想，她猛地回過神來，緊張地看向門口。那些人在卸擔架床，是顧連宸他們的車。
自從她順利上手工作，顧連宸過來幾乎都是她跟着處理的，兩人異常的默契，無論他多簡短地說，她都能準确聽懂，完美配合。
于是她像以往那樣快跑過去。
這次男人倒沒看她一眼，徑直把車子推向搶救室。
傅璃還沒開口問，陸醫生迎上來，顧連宸幹脆就沒和她說話，“患者有冠心病，車上除顫5次，目前體征暫時穩定。”
陸醫生匆匆點了下頭，“先進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傅璃停在搶救室門外。
雖然之前每一次顧連宸都有意不讓她進去，特別是場面血腥的時候。不過今天的他，總讓她覺得不安心。
剛才只是太着急了吧……肯定不是故意不理她的。昨天晚上也只是心情不好吧……
傅璃強行給自己定了定心，緩緩地走回分診臺。
後來，顧連宸和趙午霖他們出去的時候，也沒看她一眼，倒是和那倆男人聊得熱火朝天。
許瑞：“我特麽都要累死了，趙午霖你走那麽快幹嘛？”
趙午霖：“回去收拾東西，剛亂成那樣，又被你一屁股坐了。”
“我日，別揪着我黑歷史不放行嗎？”許瑞喘着粗氣罵道。
“你這體力和體型不協調啊。”顧連宸涼飕飕笑了聲，“就換你三次胸外按壓，總共6分鐘還帶歇的，喘成這樣？”
“體型大，所以消耗大。”許瑞義正辭嚴，“師父你沒當過胖子，所以你不理解我我不怪你。”
“我不需要理解。”顧連宸懶懶地伸展了一下胳膊，“明天開始每天八公裏，別想用手機作弊，我親自監督你減肥。”
“……別這樣師父。”許瑞聲弱了下去，近乎哀求，“師父你看我這麽忙，我又沒工夫找女朋友，減肥幹嘛？”
顧連宸輕嗤，“你就這體型這體力，找了女朋友也白搭。”
“師父！！！求求你饒了我！！！”
“乖，你會感謝我的。”
……
許瑞的咆哮聲從門口傳到了分診臺，傅璃卻始終只盯着那一道卓然挺拔的背影，直到他人消失，依然愣愣地盯着，筆尖在紙上劃出了幾坨黑印都不自知。
吳小敏拍了一下她腦袋，“護士長要做卒中數據，你把最近三個月所有中風患者的記錄調出來，晚上六點之前發郵件給她。”
傅璃皺緊眉頭收回目光，語氣悶悶，“知道了。”
到底還是李琴的威懾力大，她這會兒不敢再想一丁點顧連宸的事，強迫自己沉下心來，打開系統仔仔細細地篩選記錄。
五點半的時候，用郵件把表格發給了李琴，然後下班回家。
路上買了些做糕點的材料。
傅璃發現顧連宸只是不愛吃奶油，還挺喜歡甜食的。他的最愛是棒棒糖，每次自己做的點心也能吃很多。
前些天她花重金買了個烤箱，作為給自己的新年禮物，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比起自己能吃到好吃的點心，似乎每當聽見他誇贊、看見他笑着吃完的時候，心情會更雀躍一點。
晚上顧連宸送完最後一車，沒急着回家，一屁股坐在分站門口的臺階上。習慣性地點開小姑娘的微信對話框，聚精會神地敲字。
【你在做什麽？】
【吃飯了嗎？】
【我想吃上次那個手指餅幹。】
【晚上要不要一起打游戲？】
【聽說最近有個電影不錯。】
……
諸如此類，一條也沒發出去，全被他無情地删掉了。
回到家歇了一會兒，有人敲響陽臺上的門。他知道是誰，可不太想開，就假裝沒聽見，繼續攪着杯子裏的咖啡。
片刻，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消息：【我做了好吃的，放你窗臺上啦。】
屏幕上白底黑字，在他腦海裏卻自動轉化成女孩乖巧含笑的聲音，軟糯清甜，齁得慌，一下下敲得他心弦顫。一番天人交戰過後，顧連宸還是起身走到窗子邊，把玻璃門滑開。
的确是有好吃的，香味在一瞬間撲鼻而來。以及女孩一張笑盈盈的臉。
她把盤子舉到他面前，表情有點哀怨，“看來你只想要吃的，不想理我。”
設下的心防就被她這麽一個表情驀地轟塌了，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他接過盤子放到旁邊的桌面上，唇角不自覺地彎起來，“瞎猜什麽呢？小蠢貨。”
“你這兩天是心情不好嗎？”她不答反問，手撐在窗臺上。
“沒有。”顧連宸道。
傅璃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肯定是有事，“心情不好不要硬撐呀，如果可以的話，跟我講講，雖然我不一定能幫得上你，當個垃圾桶也好……”
顧連宸眯了眯眼，唇角噙着一絲淡笑，“打游戲嗎？”
傅璃愣愣地張口，“啊？”
“打游戲嗎？”他笑着重複，“能讓我心情變好的游戲。”
傅璃連連點頭。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這人是讓她玩植物大戰僵屍。
“……看我玩這個，你心情就能變好麽？”傅璃往屏幕中間放了個大堅果給僵屍啃。
顧連宸緊挨她坐着，單手撐住腦袋，邊吃點心邊看屏幕，懶洋洋道：“攢到一萬個太陽，我心情就好了。加油，小蠢貨。”
傅璃：“……”
好吧，為了守護哥哥的快樂，打一晚上僵屍又算什麽。
突然，電腦裏發出一聲奇怪的音效。她還沒來得及點到太陽，就被僵屍手裏的太陽形法杖卷了過去。
特麽的長得醜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跟人搶太陽？！一萬分之一啊啊啊啊啊！！！
側頭望着小姑娘全神貫注地憤怒抓狂，漂亮的臉蛋氣鼓鼓的像只河豚，顧連宸眉眼溫柔地笑了。
讓他心情愉悅的不是什麽游戲，而是此刻和她呆在一起。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兩個，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看着她。
喜歡別人又怎麽樣，還不是不遺餘力地給他攢太陽？
“顧連宸你在坑我吧？要種地呢我這輩子都攢不到一萬個！”按鼠标按到手軟的傅璃說話都沒力氣了。
顧連宸喂給她一塊餅幹，“補充元氣，繼續加油。”
“……”恨不得戳爛鼠标。
“攢到一萬個，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啊？”
“先寫好了，完成任務才能看。”
“嘁，誰稀罕你的秘密。”
男人笑着把便簽本合上。
剛寫完的字還印在腦海裏發燙。
——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