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伊家大少

鄭城的官道,一輛馬車陷在了因為接連幾天的大雨而形成的坑裏,幾個人正在奮力向外推車。幾步外站着一名男子,一身用上好的冰藍絲綢制作的衣服,不帶雜色,僅在邊角繡着一朵白茉莉,一頭黑發用玉冠束起。眉眼如畫,俊美絕倫,高挑秀雅,但是眼神卻太過冷冽,眼中嘴角都沒有一絲笑意,讓這雨後的初秋更添涼意。

“公子,這馬車本來就有些舊,再加上這幾天一直下雨,車軸腐朽,看來是不能用了。太陽快要落山了,正好前面不遠處就是曲城,我們去那兒換輛新的,住一晚再走,您認為呢?”家仆小祿向路邊站着的人恭敬地問道。

公子,伊唯末,轉頭掃了小祿一眼,點了點頭,擡腳向曲城的方向走去。小祿只是被掃了一眼卻不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另一名家仆小奇和從曲城叫來幫忙的其他人留下來處理馬車,小祿則跟了上去。

曲城客棧內。

伊唯末立在窗前,出神的望着外面,想着這次走私鹽的案子。皇上明着是讓他徹查,可是皇上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從來都是官商勾結,雖說官家控制着産鹽販鹽一條線,可是,生産和運作的還是商戶,那麽由哪家來幹什麽,就少不了商家間的競争,有了競争,官家又有着挑選的權利,自然就避免不了一些暗中操作。這些道理明眼人一看便知,看來是鹽城太守羅列在什麽時候惹怒了皇上,所以才讓他來鏟除。

當然,他不能一來就讓人看出自己的目的,自然擺足了欽差的架子,雖然不是新任官員,但也燒了幾把火,去了幾個小角色,但是又是隸屬幾人,整的人心惶惶。最後才把羅列揪出來判罪,再安撫安撫其他人,讓他們感恩戴德,再放幾句狠話,之後他們做事也能掂量掂量,不會太過分。不過,真的只是因為惹怒了皇上嗎,羅列是太子太傅門生這一點可是衆人皆知的,那他自然被劃到□□。伊唯末冷笑一聲,權利這個東西真是有意思,即使是自己的親子也要去堤防。

小祿走了進來,躬首道,“公子,夜回來了。”說完,放了茶在桌子上便退了出去。

一黑衣男子走了進來,停在伊唯末兩步遠的地方。男子既高且壯,似有一種隐隐的壓迫氣勢,此時卻皆收斂了起來。

“公子。”

伊唯末走到桌子旁,拿起茶,并沒有喝,就這麽看着,似乎裏面有什麽值得研究的東西。

“鹽城一切如舊,已經有人頂替了羅列,其實他們早就有矛盾,公子這一舉倒是幫了他們的忙。”夜彙報完就站在一邊,等着接下來的指示。一陣風掠過,屋子裏赫然出現了另一名黑衣男子,他比夜稍矮,看着沒有夜健碩,不僅身穿黑衣,臉上還帶着半個面具,只能看到微尖的下巴,微微彎着的嘴角,從背後看去,身形倒是與伊唯末有些相似。

“公子,”聲音不像夜的深沉厚實,倒是有些伊唯末的清冷,但卻透着笑。“馬車雖舊,雖然連天陰雨,但是車軸不至于朽掉。有人搗鬼。”

“暗,發生了什麽事?”夜與暗,都是伊唯末貼身侍衛,一在明一在暗,知道暗的存在的人不超過四個人,且一直在伊唯末身邊,可謂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公子走出鹽城沒多久,就有人要向欽差大人告狀,還不只一人,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不是牛被偷了,就是家裏被盜了。然後就一直下雨,耽誤行程,今天倒好,連車軸都壞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回到帝都。”雖然身形與聲音都與伊唯末相似,但是性情卻完全不同,也許整天隐在暗處寂寞久了,所以能說話時相當聒噪。

“這,難道是有人在阻止公子回去?”

“很明顯就是嘛,公子就等着你回來,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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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小祿和小奇聽到茶杯摔地的聲音都跑了進來,就看見夜跪在地上,嘴角還留着血,一只信鴿站在桌子上。伊唯末盯着他,清冷平淡的聲音響起,“夜,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了,我一向覺得你沉着穩重,怎麽,開始飄飄然了?讓你盯着鹽城那幫老家夥的動靜都能給我出岔子,要不是我在那兒插了暗樁,等回到帝都,還不知道什麽等着我呢。”

“公子,是屬下無能,請公子看在我第一次犯錯的份上,讓我将功贖罪吧。”

伊唯末拿起筆,不知寫了些什麽,綁在鴿子身上,放了出去。“回鹽城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回來,如果再有差池,你的眼睛不要也罷。”

“謝公子!”夜磕了頭,轉身出了門,騎上馬,朝鹽城奔去。

醜時,一黑衣男子悄悄潛入鹽城,同時,一只白鴿卻朝男子來的方向飛去。

天蒙蒙亮時,白鴿到達曲城客棧。

“公子,您起來了嗎?”小祿和小奇在門外輕聲問道。

“恩,進來吧。”兩人應聲而入。“馬車準備好了嗎?”

“好了,就在樓下候着。”小祿答道。

“好,用過早飯後就走。”

“是。”

早飯後,伊唯末下了樓,停在馬車前,摸了摸身上,似乎在找什麽東西。“小祿,小奇,我給娘買的玉簪不見了,你們去樓上找找。”說完,上了馬車。

“是,公子。”

須臾,兩人手拿簪子回到車前。小祿雙手将盛着簪子的木盒捧到車簾前,“公子,在枕頭旁找到簪子了。”

一只潔白如玉的手伸了出來,五指修長,指末端的繭子預示着這是一雙常年拿劍的手。小祿恭敬地把簪子放到那只手裏,和小奇坐上馬車,趕着車子上了官道,慢悠悠地走着。

馬車剛走,兩匹快馬從客棧出來,走上了小道,狂奔了起來。

帝都伊府。

老管家伊萬從主房出來,嘆了口氣。突然兩個黑影落下,老管家就要動手,“萬叔,是我。”“大。。。進屋再說。”于是三人又都退到屋裏。

“萬叔,我聽說,他,病了,怎麽回事?”其中一個黑影正是此時應該在官道上慢慢走的伊唯末。

“大少爺,老爺他。。。。”伊萬還沒有說完,裏間傳來伊老爺虛弱的聲音,“是末兒嗎?”

伊唯末走了過去,跟着來的夜守在了門口,而老管家伊萬則守在了門外。

“末兒,有人知道你回來了嗎?”雖然聲音虛弱,但是伊老爺的眼睛依舊銳利有神,不像個病人,可這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沒有。路上一直被人拖延,似乎是不想我回來,所以就讓暗代替我,而我暗中與夜快馬加鞭趕回來了。”沒錯,除了伊唯末,暗自己和夜,伊老爺就是知道暗存在的第四人,而讓伊唯末選一人在暗中保護自己的主意也是伊老爺提出的。

“這就好,不愧是我的末兒,果然心思細膩,哈哈,咳咳。。。末兒,我快不行了,我以為自己撐不到見你最後一面了,還給你寫了封信,打算讓老萬給你,看來不用了。”說着指了指枕頭邊的盒子,“那是給你的,咳,咳。。。”

伊唯末拿過盒子打了開來,随即瞪大了眼,這也許是他這十七年來幅度最大的表情了吧。他看向伊老爺,等着他繼續說。

“末兒,聽爹說,當年,爹是真心愛你娘,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開滿了茉莉花,所以你娘才會這麽喜歡茉莉吧。若爹只是個普通百姓,爹一定會一輩子對你娘一心一意的,可是爹不是,咳,爹還是伊家的兒孫,經過那件事之後,也只有爹逃過這一劫,爹必須撐起這個家,不得已才娶了你二娘,而你三娘,她是你娘的貼身丫鬟,氣質神韻總會與你娘相似,那次是爹喝醉了。咳咳,呵,算了,這些在你娘聽來不過是一個負心人的借口。我只想對你說,無論你娘做了什麽,那也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別怨恨你娘。當年,伊家支持三皇子,得罪了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他一登基,我就知道我會有這一天,刻意與你疏離。可是,要想騙過別人要先騙過家人甚至自己,爹也确實沒有給過你任何關愛。這輩子是注定要欠你跟你娘了。咳,咳,咳。。。”

“我從來沒有怪過娘,娘是這世上唯一真心疼我的人。”伊唯末已經平複了心緒。

“那看來你是怪過我了,咳咳,末兒,爹一直想恢複伊家全盛時的模樣,現在看來是不行了。本來爹想托付給你,可是,病這幾天,倒是想清楚許多。什麽名聲地位都是虛的,珍惜身邊的人才是最真切的,可惜,爹明白的太晚。那盒子裏還有張地契,在錦城,當年本想娶了你娘以後就去那兒過逍遙自在的生活,誰知後來。。。現在皇上雖然很寵信你,但是伴君如伴虎,你就帶着弟妹去錦城吧,過普通人的生活。”

“皇上會放我走嗎?”如果會放,就不會派人到自己身邊,是監視也是以防萬一,只要自己有二心,恐怕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吧。“爹,您休息吧,您沒完成的我來完成,我會讓伊家達到比全盛時更高的高度。”

“沒想到我還能在有生之年聽見你喊我聲爹,呵呵。。。”伊老爺聽完,緩緩閉上了眼,漸漸呼吸平穩,越來越輕。

走到外間,伊唯末看見夜和伊管家押着一個丫鬟,挑了挑眉。

“公子,她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大,大少爺,我是二夫人房裏的,只是來看看老爺怎麽樣了。。。。”小丫鬟吓得瑟瑟發抖,清秀的臉上挂着淚珠,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殺了。”夜領命退了出去。伊唯末轉身對伊管家說,“萬叔,我從沒出現過,明白嗎?”

“是,公子。”原來老管家伊萬也是伊家大少爺的人。伊家的人都知道,凡是大少爺身邊的人都稱他為公子,而別的房裏的則稱他為大少爺。

夜色如墨,兩個黑影一晃而過,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第二天,一名小丫鬟的屍體在庭院中的湖裏被發現,似乎是晚上起夜時不小心掉進湖裏。沒有人太在意這件事,因為,伊家的一家之主,尚書令大人,在病了十來天後,在這天早上去世了。幸虧有大夫人這當家主母在,伊家才沒有亂。而伊唯末,也在伊家老爺死後的第五天回到了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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