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狗卷棘和乙骨憂太昨天的任務地點就在東京內的某條商業街裏, 有開發商買下了這裏準備修建一個大型商場。
被開發商委托的【窗】在進行例行勘察時發現了詛咒,這才有了指名狗卷棘來做祓除詛咒的事情,乙骨憂太是跟着去學習經驗的。
嬴霜葉跟着五條悟抵達商業街的時候,現場還有不少的警員和輔助監督在忙碌着。
一名将頭發染成金色的輔助監督見到他們後, 主動上前彙報情況:“我們重新調查了商業街, 發現的三種殘穢都能和昨天被祓除的詛咒對上, 應該不會再其他的發現了。”
五條悟聽完後點了下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嬴霜葉看到, 得到五條悟的回應後, 那位年輕的輔助監督的反應更像是得到了什麽誇獎,當即揚起活力滿滿的笑容大聲應“是”,和剛剛彙報任務時那副成熟穩重的模樣大相徑庭。
察覺到嬴霜葉好奇打量的目光, 從五條悟身上收回視線的輔助監督有些俏皮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覺得這位輔助監督意外可愛的嬴霜葉朝她回以一個微笑,然後跟上已經朝前走了的五條悟, 進入被警戒線封鎖的商業街。
陽光透過頭頂的玻璃穹頂落下來,投下一條一條的斑駁光影。
圓形的爆炸痕跡不止出現在地面,還有商業街的牆面上。嬴霜葉擡起眼睛朝前面看去, 根據面前的這些痕跡她大概能推測出,昨天自己的兩名同期應該被那只意外出現的咒靈用攻擊追趕了一路,直到前面的交叉路口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了才擺脫攻擊。
那這麽看起來,那只咒靈沒有一直追擊他們?
走在前面的五條悟停下腳步,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身旁東張西望的女孩子:“霜葉有發現什麽嗎?”
“有點奇怪。”嬴霜葉确認沒在那個交叉路口後面看到殘穢或者攻擊的痕跡後,朝五條悟說出自己的看法,“雖然咒靈不會輕易離開誕生的地點, 但是這個範圍也太小了吧, 就像特意堵門一樣?”
說着, 嬴霜葉側身擡起手,從他們進來的入口方向一路比劃到面前這個交叉路口:“即使很有可能因為棘和憂太的動作迅速,将咒靈甩開了。可這個咒靈難道是什麽失去目标後就會靜止的特殊機制嗎?我覺得……比起襲擊,更像是某種試探?”
“嗯。”雙手插在制服口袋裏的五條悟聞言點頭,沒說對或者不對,“然後呢,還有嗎?”
嬴霜葉再次仔細打量四周,用目光和感知配合着一寸寸巡視着,地面、角落、磚牆、招牌、橫梁、穹頂——
等等?
嬴霜葉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試圖看清什麽。
“那上面……好像有東西,是殘穢?”
“哪裏?”
“那根橫梁。”
嬴霜葉的話剛剛說完,就感覺眼前一花,五條悟抓着她站到了剛剛指的那根橫梁上。
一絲很淺淡的,像絲線一樣的紫灰色痕跡在光線下若隐若現。
殘穢。
有人在這裏使用過術式。
“霜葉這些天的進步很大嘛。”五條悟看着腳下的殘穢說,“把你交給七海海還真是正确的決定啊。”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下意識擡頭看他。雖然五條悟的臉上仍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但是嬴霜葉卻覺得他可能認識這個殘穢的主人。
大約是沒有等來嬴霜葉的回答,五條悟偏過臉看她:“這麽看着老師做什麽?”
“感覺……”嬴霜葉有些遲疑地說,“老師認識這個人?”
“欸,霜葉的感知能力還包括這種的啊?”恢複了以往那種輕快的語氣。
“不是,就
是覺得——”嬴霜葉努力尋找着一些詞彙,“不然的話,老師的态度會更冷淡一些吧?畢竟确定有人對自己的學生出手,雖然沒有造成什麽後果……”
五條悟是護短的,從上回将禪院直哉打成腦震蕩的事情就能夠看出來。今天在這裏發現的事情雖然不至于讓他生氣,但是多少會有區別,嬴霜葉想。
“嗯……”五條悟擡手摸了摸下巴,似乎有點疑惑,“有這麽明顯嗎?”
“沒有,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嬴霜葉誠實地說。
“女生的第六感?”
“大概?”
五條悟笑了一下,然後擡頭揉揉女孩子的頭發:“霜葉知道的吧,咒術界現在裏算上你和憂太總共五名特級術師。”
“五名特級術師裏,有一人是詛咒師——夏油傑。他在多年前咒殺了一百多名普通人,被逐出了高專。這裏的殘穢就是他的。”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睜圓了眼睛。
等等,夏油傑現在就出場了?
啊不對,她不能用動漫主線裏的情報套用到這裏來。這裏對她來說已經是真實存在的世界,自然不會像動漫裏那樣沒有出現就是不存在。
嬴霜葉有些遲疑地問:“那他?”
“可能是來打個招呼?”五條悟語氣随意地說,“不過霜葉要是碰到的話,離他遠一點哦。現在是個很惡劣的詛咒師呢。”
“……哦。”
“嗯?沒有後續了?”
“啊?”嬴霜葉奇怪地問,“還要什麽後續?”
“比如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全啊?霜葉說以前感覺【帳】裏有人,說不定就是夏油啊。”五條悟說,“雖然都是特級,但是碰上的話現在的霜葉肯定贏不了他的。不想對老師說點什麽嗎?”
“不是說他是來打招呼的嗎?”雖然嬴霜葉覺得這是挑釁還差不多。
聽完嬴霜葉的話五條悟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點不可思議:“霜葉,你原來這麽天真的嗎?”
“什麽啊。”女孩子的表情看起有些無奈,“這不是老師你說的嗎?”
雖然嬴霜葉在主線劇情裏看到了夏油和詛咒聯合在一起的事情,但是現在老師這麽說了,她還是選擇相信他。畢竟現在的時間還早,可能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吧。
五條悟是想問嬴霜葉是不是太小看了世界上的壞人,但嬴霜葉給出的回答卻是在說‘我相信老師’。
“老師說的就可以完全相信嗎?”
嬴霜葉沒有猶豫地就回答了:“是啊。”
五條悟這下是真的愣了,雖然信任他的人很多,但是在自己的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脅時,還能這麽毫不猶豫相信他的人,真不多。
“被可愛的學生這麽信任,老師真的超級感動呢。”身量高大的白發男人用十分誇張的動作捂住了胸口,再配上那甜蜜上翹的尾音活像個十幾歲的JK。
嬴霜葉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自己這位幹什麽都不OOC的老師,然後肯定地點頭:“不愧是你。”
事情查出了結果,嬴霜葉本來以為會直接回高專了,但是沒想到她剛鑽進車裏就聽五條悟說:“既然出來了,那就跟老師去做任務吧。”
嬴霜葉:???
“今天休息日啊老師!”
“欸?可老師明明還在工作呢,身為學生的霜葉哪又裏來的休息日啊。”
看到五條悟這麽理直氣壯的模樣,嬴霜葉只得忍痛放了同期們的鴿子,去給自己的無良老師幹活了。
嬴霜葉不是第一次參與五條悟的任務,但仍舊為這滿滿當當的行程感到驚嘆。
一般來說,派遣的術師都是與任務等級相關的,可五條悟的任務基本沒什麽特級,甚至
還有相當一部分二級委托。不過想也知道,世界上要真的有這麽多非他不可的特級任務在等着他去做,怕是早就毀滅了。
在半路響應了一個突發的支援任務時,嬴霜葉看着被金龍救下的咒術師,忽然問:“老師為什麽會留在高專?”
“嗯?”正在拆一支棒棒糖的男人轉過頭來,似乎沒想到嬴霜葉會問一個這樣的問題。
“老師是禦三家的家主吧,為什麽會心甘情願困在這看不到盡頭的任務裏?”
嬴霜葉知道五條悟想要改變咒術界,也知道他培養學生是為了重洗這個魔窟一樣的咒術界,但是明明還有其他許多的辦法吧?
他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咒術師,還是禦三家的家主。卻選擇了最溫和,大概也最不适合他的手段來進行改革。
所以,她還是忍不住地想問他為什麽,想聽他親口說。
“啊,這個啊。”五條悟擡起臉想了想,“雖然有些事情還輪不到小朋友來操心,但是霜葉問起的話,老師現在告訴你一點也沒關系。”
如果是其他人,五條悟或許不會說。但是嬴霜葉有些不一樣。她因為那只六眼的關系,注定會被上面的人忌憚和針對,所以五條悟覺得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要對那些人抱有希望比較好。
于是,在金龍撕碎詛咒的背景音中,被稱為現代最強咒術師的男人聲音平和地對身旁的學生說。
“我們上頭的高層呢,全是一些自以為是又腐爛發臭的爛橘子。那些貪生怕死的家夥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想要改變這個腐朽的咒術界的話,首先就是将他們換掉才行。”
“但是現在殺光他們再換上去的人不見得會有什麽改變,畢竟都是擠在一個框裏的橘子嘛,早就一起爛了,只是爛的程度不一樣罷了。而且我也不想要一群只會聽話的刀和棋子,所以才選擇培養學生。”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
嬴霜葉看着因為金龍得救,而朝他們跑過來的年輕咒術師,忽然想到一些令她心中發涼的問題——
那這麽多年來,五條老師的學生們都去哪裏了呢?他們會不會像悠仁一樣,死在了老師來不及支援的任務中?老師得知這些消息時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呢?她現在所看到的咒術界,是不是已經在老師的努力下,變得好了一點的咒術界呢?
看到嬴霜葉盯着那名咒術師并不答話的模樣,五條悟笑了一下,說:“霜葉現在是開始擔心自己以後的職業規劃了嗎?別擔心,等你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之後,就算要離開高專不當咒術師也沒問題的。”
這是高專一直以來的宗旨,也是五條悟自己的想法,去留随意,并不會強迫。
這時,那名得救的咒術師已經氣喘籲籲地跑到面前來了。雖然衣服破損,沾染着血跡的臉頰也高高腫起看不出本來的樣貌,但是那雙眼睛灼然明亮。
“得救了……謝謝這位同學,謝謝五條先生!”
兩人之間的談話被打斷,五條悟微笑地朝他擺了一下手:“這裏交給我們,出去找輔助監督治療吧。”
“是!”
年輕的咒術師離開了,金龍也撕碎了那些詛咒,并沒有什麽還要處理的事情。
打算說什麽的五條悟剛剛張口,就看到身旁那擁有一只和他一樣眼睛的學生擡頭望過來。
“我不會離開高專的。”嬴霜葉看到傍晚的陽光落在五條悟的身上,那頭毛茸茸的白發和被繃帶縛住的面孔都染上了溫暖的色彩,原本遙不可及的人,已經變得真實又觸手可碰,“之前和老師說,我想成為一名咒術師。但是我現在覺得這句話應該還要修改一下。”
雖然她是被迫加入的咒術界,雖然她的夢想和咒術沒有一絲關聯,但是在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好像變得更多的時候,還是
會忍不住有其他的想法。
“我想成為能夠和老師并肩同行的咒術師。”嬴霜葉輕輕地說。
這個世界或許在好幾個月之前對她而言只是一個虛假的世界,可是現在她沒辦法這麽認為。
她身邊的人都和她一樣,有完整的人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會流血出汗、會為了朋友出頭,也有着自己的夢想。
她喜歡他,喜歡他們。既然有些事情無法改變的話,她想在這裏和他們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
五條悟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意外,但又好像是意料之中一樣,他微微地笑起來:“很有志氣呢霜葉。但是現在要追上老師還有點遠啊,這樣好了,從現在開始特訓吧~!”
五條悟說要開始特訓是真的不摻水分,後續的任務裏,嬴霜葉的咒靈直接被他劃出勞動力的範圍不準參戰,并且連咒力量都被要求控制到最低,把每一只詛咒都當成勢均力敵的敵人來打。
不過這也能理解,畢竟嬴霜葉自己的水平會影響到咒靈。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但嬴霜葉還是很想吐槽,她一點都不想手撕咒靈!早知道這樣就帶刀出來了啊!
在一拳把面前的咒靈打了個對穿後,嬴霜葉似乎想到了什麽,看了眼捂住傷口倒退了幾步的咒靈,然後飛快地跑到【帳】外。
靠在建築牆邊的白發男人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個油紙袋,正伸手往裏面拿什麽東西。
“老師……你竟然一個人吃獨食?!”本來是想出來問問題的嬴霜葉當即瞪大眼睛跑過去,抓着五條悟的手臂探頭去看袋子裏的東西,發現是一個個黃澄澄的奶油泡芙,“我也要吃!”
說完,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說了要吃東西卻沒有動作的嬴霜葉舉起自己滿是殘穢的手:“不洗手就吃東西也太不講衛生了!”
五條悟好笑地把手中捏着的那個泡芙塞進她嘴裏,然後問:“怎麽突然跑出來了?”
“想到一件事情。”嘴巴被奶油泡芙塞得鼓鼓囊囊的女孩子聲音模糊地說,“我用術式做一把沒什麽威力的刀出來,應該在規則內吧?”
當即察覺到她目的的五條悟有些感慨:“霜葉還真是讨厭咒靈啊。可以哦。”
“好耶!我還要再吃一個!”
又被塞了一個泡芙的嬴霜葉匆匆返回【帳】中,在她的身影被【帳】吞噬前,五條悟看到藍色的咒力迅速在女孩子的手中拉長,變成一把長着翅膀的劍。
等級不高,單從咒力量來判斷的話比四級的詛咒高不了多少。但五條悟看到的卻是天賦。
現在是把咒力控制在手中,之後很快就能夠收起來了吧?
特訓歸特訓,正常的委托任務還是要做的。
時間進入一年之中最熱的一個月,整個咒術界都忙得不行,能夠單獨執行任務的咒術師都被塞滿了任務。
“這一家共四口人,還有兩名傭人。但是事發時并不清楚家中多少人在,現在距離【窗】觀測到詛咒的時間并未超過兩個小時,我們判斷可能還有人員存活,所以嬴同學的首要任務是搜尋幸存者。”
輔助監督在解釋時,嬴霜葉正在用平板查看受害者的資料。
一對父母,還有一雙才上國中的兒女。有一名傭人才剛來這裏不到一個月。
……所以。
嬴霜葉按滅了屏幕,看向窗外飛快倒流的景色,誰都不知道災難和明天,哪個會先來啊。
轎車停下後,嬴霜葉看到了一幢紅牆青瓦的花園別墅。本來繁花盛景應當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舒适感才對,但是此刻從房子裏逸散出來的黑氣,讓這幢別墅看起來詭異無比。
因為夏季人手不足,而別墅又處于郊外,所以只是簡
單地在外面拉起了警戒線,由兩名輔助監督看守,防止他人誤入。
下車後的嬴霜葉獨自朝院子裏去了,身後開車送她來的輔助監督擡手放【帳】。
但是他們誰都不知道的是,在輔助監督念出咒言的一瞬間,花園別墅外的另一個方向同樣有人擡手放下了【帳】。
精妙的帳中帳在剎那間形成。似有所感的嬴霜葉擡頭看了眼頭頂的【帳】,又轉頭看向身後,随即折返回去觸碰【帳】時順手把口袋裏的手機拿了出來。
手掌無法穿過【帳】,按亮的手機屏幕也顯示沒有信號。
“這可真是……”低喃了一句的嬴霜葉轉頭看向靜悄悄的花園別墅,這次的任務是陷阱嗎?
金龍在空氣裏顯現,然後咆哮着撞向漆黑黯淡的結界,結界紋絲不動,看起來無法靠暴力打破。
遲疑了一瞬的嬴霜葉回想起之前在車上看到的情報,還是毅然擡腳往別墅裏去了。
如果是夏油傑的話,總不能區別對待吧?如果不是他的話,那更加沒什麽好怕的了。希望解決掉麻煩後,外面的輔助監督們已經發現了異樣。
【帳】外。
被嬴霜葉寄予厚望的輔助監督們全都撲倒在地上,猩紅血液從他們的身下流出,彙聚出血泊。
一名臉上有着疤痕的男人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看着還停留在工作軟件界面的屏幕自言自語:“啊,這些黑西裝之間是怎麽交流的來着?”
整幢建築都被包裹在黑紫色的咒力之中,僅從外面看,嬴霜葉無法确定裏面的詛咒在什麽位置。
嬴霜葉将背在身上的刀取出來,擡手一刀劈開了面前這扇緊閉的鑄鐵大門。
厚重的大門轟隆地倒在地上,沉重的響聲回蕩在寂靜的室內。一陣陰冷的風從屋子裏洶湧而出,将少女雪白的發絲揚起,白色的制服吹得獵獵作響,就像是某種野獸被激怒時發出的警告。
嬴霜葉神色不變地擡腿跨過大門的殘骸,進入屋中。
大概是因為【帳】和咒力的原因,屋子裏看起來有些灰蒙蒙的,有點像是褪色的照片。
但即使是這樣,嬴霜葉仍舊能夠看出這幢房子的造價不菲,抛開那些家具不談,光是腳下這花紋對得嚴絲合縫,宛如一整幅畫的地磚,就知道要花費不少。
嬴霜葉穿過別墅的前廳的後,看着裏面四通八達的過道和旁邊明顯通往兩個方向的樓梯,對有錢人家的奢侈生活輕輕啧了一下舌——
很耽誤救援啊!
室內并不利于朱雀行動,嬴霜葉将大聖、九色鹿還有新創造的僵屍叔叔一一叫了出來,給它們下達的指令只有一個——
祓除詛咒。
沒辦法,被創造出來的咒靈們并不具備自我意識,與其讓它們做保護人類這種複雜的事情,還不如直接祓除詛咒來得更效率。
每個方向都有咒靈去搜尋詛咒後,嬴霜葉自己沿着樓梯上去了二樓。
拐過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拐角,嬴霜葉看到了一名面朝地栽在樓梯上的女仆。猩紅的血液染紅了白色的圍裙,從她身下溢出,蜿蜒地順着臺階流下來。
嬴霜葉的腳步頓了頓,随後上前在女仆身邊蹲下來用手摸向她的頸側。
指尖傳來的觸感告訴嬴霜葉這個人早就死去了。
嬴霜葉沉默地站起身來,然後路過女仆的屍體,繼續往上走。
雜亂的血腳印和拖曳的痕跡印在淺色的地磚上,花瓶破碎,飛濺了血漬的牆面上挂畫傾斜,二樓顯然是發生過激烈的掙紮的。
眼睛掃過地面上的出血量時,嬴霜葉懷疑這裏究竟還有幸存者嗎?
但是既然來了,就要仔細搜尋完每一處角落,或許有人幸運地躲起來了呢?
抱着這樣的想法,嬴霜葉開始一間間房間地檢查。并不害怕發出什麽動靜從而驚擾到詛咒的嬴霜葉,在碰到打不開的房間門時,都是選擇的一刀劈開。
在嬴霜葉第三次劈開一間房門時,她發現了一些異樣——
門把手上似乎有血跡,而且門後是有椅子抵着的。
這就代表,這個房間在關上時裏面藏了人!
可能有幸存者存活的事情讓嬴霜葉的心情振作了不少,她擡腳将礙事的門板和椅子的殘骸踹開時,聽到了細微的、夾雜在物體倒塌聲中的抽泣聲。
這似乎是書房,嬴霜葉踩着木板輕巧地躍入室內,視線掃過一圈室內的陳設後将目光定在了靠牆定制的書架上。
厚重的實木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兩面書架的夾角處緊挨着一只半人高的花瓶。
如果是沒有什麽智商的詛咒,可能發現不了什麽。但是對于人類而言,很容易就能看出那個花瓶原本應該是嵌在書架和書架之中的縫隙裏才對的,但是現在它凸出來了。
嬴霜葉快速上前,在途中她似乎感覺什麽,眼底的喜悅褪去一些,稍稍調整了一下手中握刀的姿勢。
也可能是詛咒師?但是不太可能吧,詛咒師躲什麽。
站到花瓶前時,嬴霜葉用刀輕輕敲擊了一下瓷白的花瓶:“出來。”
花瓶後沒有動靜,但是踮起腳朝裏看的嬴霜葉已經隐約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發頂。
看起來不像是詛咒師啊,那這個咒力感是怎麽回事,被詛咒了嗎?還是本身具有咒力?
“我是來救你的,出來吧。還是說要讓我來打碎花瓶嗎?”
嬴霜葉說完這句後,便稍稍退開一點,給藏在花瓶背後的人一點緩沖時間。
過了一會兒,嬴霜葉聽到細微的布料摩擦聲,然後有半張臉從花瓶上端的凹陷處後面小心翼翼地露出來。那雙泛紅發腫的眼睛看到她時,陡然綻放出興奮而喜悅的光芒,像是見到了什麽期盼已久的事情一樣。
嬴霜葉的眉頭微擰,仔細辨別了一會兒發現躲在花瓶後的人是她之前在情報中看到過的,這家正在上國中的女兒——松田由紀。
似乎确定了是人類後,她唰地一下從花瓶後站了起來,動作大得差點将身前的花瓶碰倒。
“你——你是來救我的嗎?!”
松田由紀站起來後,嬴霜葉才發現她的下半張臉和衣襟上都沾滿了血跡。
看到嬴霜葉的眼神在打量自己,松田由紀似乎想到了什麽,原本因為興奮的情緒而微微鼓出的眼睛垂下,看了眼自己手掌間那些已經幹涸的血跡後又不知所措地重新看向嬴霜葉,語氣驚慌地解釋。
“這、這是我爸爸媽媽的血…當時家裏有怪物,我、我——嗚嗚。”
說着,松田由紀用那雙沾滿血跡的手捂住臉哭了起來。
“別哭了。”嬴霜葉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先跟我出去吧。”
松田由紀抽噎着放下手,原本還算白淨的上半張臉也因為哭泣時捂臉的動作,沾染上一些血跡。
特別是那雙還在湧出眼淚的眼睛,将掌心幹渴的血跡打濕後在臉上留下了鮮明的印記,像是鬼怪胡亂的塗鴉,又像是流出的血淚。
“可是外面……”
“沒關系,我會保護你的。”
或許是嬴霜葉身上一塵不染的白色制服給了松田由紀很大的安全感,又或者是她不想再一個人待着,當即就相信了嬴霜葉的話,吃力地挪開擋在面前的花瓶走出來。
松田由紀走出來時,嬴霜葉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個殺人犯。
松田由紀身上穿着的淺黃色襯衣裙被血跡染紅了大半,手臂上有抓握的血手印,沾滿血跡的手掌被
有些長的袖口遮掩住,瘦弱的腿上也有蜿蜒的血痕,就像是之前曾将某個正在大出血的人抱在懷裏一樣。
她這個樣子讓嬴霜葉有些不适地抿了下唇,盡量用緩和的語氣問:“事發時家中多少人?”
松田由紀似乎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給人的感官很不好,聽到嬴霜葉的問話時她抓住兩側的裙擺,聲音幹澀又局促:“我,爸爸媽媽還有芳子阿姨和香代姐姐。”
那就是她弟弟不在家。而且聽之前的話來判斷,父母很可能不在了……畢竟這麽多的血。
接下來就是找到另外一個女傭,然後咒靈,還有詛咒師……
想到詛咒師,嬴霜葉不禁又看了一眼面前正不安地咬着唇,時不時又悄悄看她一眼的松田由紀。
身體裏有咒力,但是又不像是術師,更像是被詛咒了。
嬴霜葉皺起眉,被詛咒的人她只見過憂太一個人,而且,應該要能看得見詛咒才對啊?
因為嬴霜葉思考的行為,房間裏陷入了微妙的安靜。
嬴霜葉忽然發現,松田由紀抓着裙擺的手一直在摩挲着布料,上半身似乎一直緊繃着,腿也有一點微微的發抖,像是在忍耐什麽。
“你哪裏不舒服嗎?”嬴霜葉問。
聽到嬴霜葉的話,松田由紀頓了半秒,随後搖頭否認。
見她不想說,嬴霜葉也沒再管。現在當務之急,應該要先找到另外一個人,然後從這裏出去。
“那我們先出去,不要離我太遠。”
松田由紀似乎松了口氣,随即小跑了兩步跟上嬴霜葉。
放出去的咒靈還在別墅裏游走着,卻沒有找到可以攻擊的目标,靜悄悄的別墅讓嬴霜葉覺得有那裏十分的不對勁。她不自覺地擰起眉,心想這裏本來就是一個圈套,所以好像不對勁才是正常的?
嬴霜葉一直和松田由紀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安靜的走廊裏只能聽到她們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和身後人的呼吸聲。走了一會兒後,嬴霜葉的耳朵微動,捕捉到了一絲…蠕動的聲音?
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的嬴霜葉似乎将松田由紀吓了一跳。
嬴霜葉看着松田由紀鬓邊的冷汗和臉上不自然的潮紅,皺起眉:“被詛咒——也就是怪物抓傷的話,是會被感染的。有哪裏不舒服嗎?”
聽到嬴霜葉的話,松田由紀怔愣了一會兒,然後似乎有些難堪地別過臉,小聲嗫嚅:“肩膀……好像、好像有東西。”
“我看看。”
嬴霜葉走近松田由紀,她側起身子擡手解開襯衣裙上方的兩顆扣子,露出大半個肩膀來。
這一看,嬴霜葉就知道她為什麽會覺得松田由紀奇怪了——
詛咒長在她的血肉裏。
蒼白的皮膚下,似乎有兩張面孔在蠕動掙紮,那一層薄薄的皮膚本該是脆弱的,但是在詛咒的掙紮中卻顯得十分的柔韌結實,怎麽都掙不破。
嬴霜葉盯着那兩張模糊的面孔,不自覺地想到了兩個人,松田由紀是被自己的父母詛咒了嗎?
見嬴霜葉半天沒說話,松田由紀小心翼翼地開口:“是、很麻煩嗎?”
何止是很麻煩,都可以寫進教科書裏當做新的知識點了吧?
詛咒都是可以用咒力祓除掉的,但是這個長在人身體裏的詛咒,簡單的祓除有用嗎?還是要把這塊肉挖出來?
熟讀過那本從未被老師當做教案的《咒術理論》的嬴霜葉,确認自己沒有在書中看到過相關事情,一時對要怎麽祓除這個東西有些為難。
但是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松田由紀能夠堅持到出去嗎?
“我試一下,可能有點痛。”嬴霜葉最終還是決定先用咒力祓除看看。
“啊……好。”
嬴霜葉将手中的刀換了一只手,然後用拿着刀的那只手按住松田由紀的肩膀。
在冰涼堅硬的金屬刀身壓到松田由紀的肩膀上時,她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擡手抓住自己的衣袖。
嬴霜葉覺得她可能是害怕,于是找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說之前看到了怪物,長什麽樣子?”
“腦袋上沒有頭發,挺着個大肚子,有兩雙腿還有——啊!”
在松田由紀回憶那只詛咒的模樣時,藍色的咒力在嬴霜葉的指尖彙聚,然後像一片刀刃一樣淩厲又快速地割向了松田由紀背上的詛咒。
薄薄的皮膚被咒力劃開,出了一點血。皮膚下的詛咒在鋒利的咒力下消散了,但是還有一些殘穢附着在上面。
可能是因為太疼了,松田由紀的身體在皮膚被劃開後極度緊繃,随後又脫力般的軟倒下來。
嬴霜葉下意識接住松田由紀,可馬上又睜圓了眼睛跟觸電似地把她推開了。
身體冒出一陣冷汗的松田由紀毫無反抗之力的撞到了走廊的牆壁上,貼着牆壁滑落了一點後,她用受傷的那邊肩膀抵着冰冷的牆面掙紮着站起來,口中傳出低低的笑聲。
一支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針管穿透了高專薄薄的夏季制服,紮在嬴霜葉的腰腹間。雖然第一時間就因為針紮的觸感把松田由紀推開了,但嬴霜葉還是感覺到有冰冷的藥水打進了身體中。
“你——”
不知道針管裏究竟是什麽液體的嬴霜葉,在一瞬間就決定好了做法。
鋒利的唐刀出鞘,将制服,還有那紮着針管的那一部分薄薄血肉全都削了下來。血液頓時染紅了白色的制服,順着布料滴滴答答的落下。
明明是在身上削下一塊肉,但是卻并沒有想象中的疼,甚至傷口的火辣辣的痛感還在慢慢褪去。
嬴霜葉頓時想到一種十分不妙的可能,會是麻藥嗎?
“啊。”松田由紀汗涔涔的臉慢慢擡起,踉跄着往後倒退,臉上又露出嬴霜葉在最開始看到她時的那種興奮又喜悅的笑容,“好狠啊,不痛嗎?我被挖開肩膀的時候覺得痛死了。”
随着松田由紀的動作,她背部的傷口在牆壁上蹭出一片血跡。
挖開肩膀是什麽意思?剛剛那個長在她身體裏的詛咒是故意放進去的嗎?那這裏的悲劇到底是意外還是巧合?眼前的少女和那個放【帳】的詛咒師是一夥的嗎?
嬴霜葉在一瞬間有無數的問題想問,但是她最關心的還是——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因為生氣不解到了極點,嬴霜葉的語氣竟然變得很平靜,只是那起伏的胸口表露出她正在深深地壓制住自己的怒氣。
在嬴霜葉說話間,在別墅內部游走的咒靈已經被她全部收回來了。她現在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身體的控制權,整個人像是掉進了棉花堆裏,踩不到底,也提不起勁來。
嬴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