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轎車被巨大的力量沖擊得變形, 從半山腰被掀飛到山下,然後轟的一聲爆炸了。
有什麽東西在爆炸時從後備箱裏飛出來,“噗通、噗通”地掉到地上。
随後不久, 燃燒着熊熊火焰的車輛裏爬出來兩個渾身是血的人。
青年頭頂的鴨舌帽不知道掉到哪裏, 散落的頭發被火燎過又被發間流出來的鮮血濡濕, 亂糟糟貼在皮膚上,隐約可以看到額頭上那道有些猙獰的縫合線。
“哎喲, 疼死老子了……發生什麽了?”旁邊的刀疤男叫喚着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撲滅了身上的火後下意識地問。
還半趴在地上的青年此時無瑕關注身旁的人在嚷嚷着什麽,他仰頭看着山腰上那塊突兀的凹陷, 眼底是止不住的震驚——
竟然能将【帳】強行炸開?!
如果死了最好,沒死的話……會是個麻煩。
狼狽不堪的青年渾身都是傷, 但他卻像感覺不到似的一直盯着爆炸的方向, 臉色陰沉地從地上爬起來。
這種程度, 如果還活着應該也是強弓弩末了吧?最好在【窗】那邊反應過來前解決掉。
“應該用了什麽保命的手段……我們過去看看。”
“嗯?看什麽?”
“當然是看——”
搖搖晃晃爬起來的青年話說到一半卡住了,然後他聽見身邊剛剛接話的人, 用一種明明是含笑的卻絲毫感覺不出來高興的語氣說:“竟然敢把注意打到高專的學生身上來, 你們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一聽這話,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刀疤男就知道來人是敵非友, 于是二話不說地朝他發起攻擊:“哪裏來的和尚, 少管閑事!”
“等一下——!”
青年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兩只像是蜈蚣那樣有着無雙長足的咒靈從來人的腳下蹿出,瞬間就一左一右地将壯碩的刀疤男絞緊,提到了半空中。
被咒靈裹得渾身都動彈不得,只剩下一個腦袋在外面的刀疤男驚恐地張大嘴巴,口裏因為身體被巨力擠壓而發出如破爛風箱一樣的“嗬嗬”聲。
明明有着可以秒殺的力量, 但是卻還是留了刀疤男一命。青年因為面前的事情意識到什麽, 眼底的神色變幻了一瞬, 然後轉頭看向身邊穿着袈裟, 半紮着丸子頭的黑發男人。
“只是為了賺點錢罷了……我們這就離開。”
夏油傑聞言打量了一會兒面前似乎極力保持着鎮定的青年:“你認識我?”
“是……”青年緩緩吐出口氣,眼神一直盯着面前的人,“特級詛咒師,夏油傑。”
“哎呀,我還以為我已經很低調了呢。”夏油傑笑眯眯地說。
“以前……見過你一次。”
大概猜出青年是在什麽時候見過自己的夏油傑,臉上的神色稍稍冷了下來:“是嗎。”
過了一會兒,捕捉到周圍逐漸響起的嘈雜聲後,咒靈把那快要被絞死的刀疤男甩開,回到主人身邊。
“滾吧。”
說着,夏油傑已經擡腳往半山腰上去了。青年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刀疤男,走過去踢了他一腳:“起來。”
如果不是要做戲,他才懶得理這個蠢貨。剛剛那一下萬一把夏油傑惹火了,自己說不定也得跟着交待在這裏。
想到這裏,青年轉過頭正好看到夏油傑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
真是可惜了。
不過……他們遇見的話,好像也是個不錯的發展?
半山腰被夷出一個巨大的半圓坑,圓坑的中央有一抹渾身是血的身影正面朝下,一動不動地趴伏在那裏。
夏油傑在少女身旁蹲下來伸手
探向她的頸側,察覺到還有些微弱的脈搏後,擡眸看向掉在不遠處的東西。
“兩面宿傩的手指……還真是準備充足啊。”
将嬴霜葉帶離事發地點後,夏油傑将她放在了一幢建築的天臺上。
在已經被血浸透的制服口袋裏找到了得以幸存的手機後,按亮手機屏幕後的夏油傑輕輕挑了下眉梢:“竟然沒有鎖屏的密碼,現在的小孩子是這樣的嗎?”
說話間,夏油傑已經點進line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我看看,這是哪——”自言自語地轉頭打量了四周,發現天臺上的燈塔招牌後,夏油傑點進拍照模式将燈牌拍下來發出去,思索了一瞬後,他又将少女染血的制服也拍下來發過去,然後就按滅手機彎腰放回她的手中。
“兩面宿傩的手指我就當做報酬拿走了,但是你能不能活下來嘛……”夏油傑目光平靜地看着面前已經氣若游絲的少女,“就全看運氣了。”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名穿着黑色制服,臉上纏着繃帶的白發男人握着一個超大份的可麗餅怡然自得走前面。他身邊跟着的那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手中拎滿甜品袋子,微微冒汗的臉上,表情活像個被債主壓迫的可憐蟲。
“伊地知,高興一點啊。”面不改色在大街上迎着許多路人探究的目光吃着可麗餅的男人語氣輕快地說,“難得出來逛街欸。”
聽到五條悟的話,伊地知臉上的表情更無奈了:“五條先生要是無聊的話,我可以協調一下将明早去往秋田的飛機安排到今天晚上。”
“哈?你瘋了嗎?為什麽會有人上趕着去給人幹活啊。”
“但是您這一家家甜品店地買,根本就是無聊消磨時間吧!”
“逛街當然是打發時間了啊,而且到一個新的地方品嘗當地的食物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說話間,五條悟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于是伸手去拿手機。
聽到五條悟理直氣壯的話,伊地知只得放棄掙紮,反正在出差地點偷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求這位祖宗能趕緊買完回酒店,大夏天的,外面真的好熱!
就在伊地知準備打起精神好好應付完五條悟這一波時,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刺骨威壓往外擴散了一瞬就消失了。
“我回一趟東京。”
伊地知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經倏地拐彎大步偏離商業街的主幹道,在進入無人小巷的一瞬間消失在了空氣裏。
燥熱的風吹過空曠的天臺,一道高大身影憑空出現在顯眼的廣告牌下,彎腰抱起了被放在背陰處的少女後又突地消失,只有地面上零星的血跡昭示着這裏在之前的确藏過一個受傷的人。
“砰!”
醫療室的一面玻璃窗忽然被撞碎,吓了一跳的家入硝子正要罵人,但卻在看清來人後眼瞳驟縮,所有的話也都卡在了喉嚨裏。
早上還在學校裏生機勃勃地和她打招呼的女孩子渾身是血的被人抱進來,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得吓人。
一個眨眼間五條悟就抱着人到了家入硝子的面前,她下意識地擡起手,發現反轉術式還能起作用時心底驀然松了口氣。
“這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任務裏出問題了。”五條悟臉上的繃帶不知道什麽時候解了下來,垂落在額前的白色發梢落在那雙湛藍的眼瞳前,像是倒垂在海面上的冰川。
“大概?”
“事情太突然,我還沒來得及去查。”
聽到五條悟的話,家入硝子下意識看了眼被撞碎的玻璃窗明白了什麽:“先把霜葉放到那邊床上去吧,她這個樣子光反轉術式恐怕不夠,需要做更多的檢查。”
家入硝子接手嬴霜
葉後,站在原地的五條悟沉默地看着病床上唇色白得和紙一樣的女孩子。
救了霜葉的人很明顯是傑,但這樣的話,又是什麽人把她逼成了這個樣子?
五條悟将嬴霜葉送回高專後又返回了她的任務地點。
突如其來的爆炸吸引了不少圍觀的群衆,五條悟到的時候,許多人正圍在附近對着那個光滑的圓形巨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真是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啊,這是強行把【帳】炸開了嗎?”五條悟嘀咕了一句後,又轉身往山下走去。
燃燒的車輛已經被撲滅了火焰,只剩燒得變形的車架,趕來的警員正在将地上輔助監督的屍體裝入裹屍袋。
在人群外站了一會兒,五條悟看着現場遺留的幾種殘穢不耐地啧了下舌。
“把人放走了嗎?真是……算了。”
五條悟離開現場後不久,有一名匆匆而來的少年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向半山腰的巨坑。
嬴霜葉的任務出了問題,而且還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總監部高層那些忌憚她的人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想以此為借口找她麻煩。
然而他們最後只能扼腕嘆息,不甘地将所有的打算都收回去。
因為這件事情就算沒有五條悟護着,那些輔助監督的屍體、附近遺留的殘穢、嬴霜葉的重傷以及她血液裏殘留的不明藥物的成分,都能證明這次的事件是一起針對她的陰謀。
如果再上趕着要懲罰她,就等于間接告訴別人這件事情和他們有關。
可要真的有關也就算了,但關鍵是他們也不知道啊!
這個黑鍋不背!
家入硝子例行進入病房檢查時,看到昏迷了三天的女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正半靠在床頭看着門的方向。
“什麽時候醒來的,怎麽不按鈴?”一邊走一邊溫聲詢問的家入硝子注意到嬴霜葉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女孩子明明看的她的方向,但是卻又好像沒在看她。
聽到家入硝子的聲音,嬴霜葉張了張嘴,喉嚨裏勉強發出一些沙啞的氣音:“剛剛……”
“有哪裏不舒服嗎?”家入硝子在病床前站定後才意識到是哪裏不對勁了,嬴霜葉的眼睛似乎沒有焦距。
就當家入硝子想詢問時,她聽到嬴霜葉說:“眼睛…看不見了。”
家入硝子聞言皺起眉,彎下腰檢查嬴霜葉的眼睛時她又繼續說:“準确來說,我現在只能看到咒力了。”
聽完嬴霜葉的話,家入硝子的動作頓了頓,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圓:“360度的視野嗎?”
“嗯。”
“……你等等,我找五條來。”吸了口氣的家入硝子直起腰,一邊用手機給五條悟打電話,一邊問,“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嬴霜葉搖頭:“沒有了。”
嬴霜葉在家入硝子的幫忙下簡單吃了點東西又休息了一會兒後,五條悟來了。
看到站在病床前的男人很幼稚地擡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嬴霜葉有些無奈地說:“老師,我就算完全瞎了也能感覺到您的動作。”
五條悟在床邊坐下來:“現在的視野是什麽樣子的?”
“黑漆漆的,只有亂七八糟的咒力和殘穢是亮的,像是在魔幻的外太空吧。”
五條悟似乎笑了一下:“聽起來适應的還不錯嘛。”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沉默了。
“怎麽了?”
“……沒有适應的不錯。”聲音有些幹澀的嬴霜葉下意識攥緊身上的被子,“我……有點害怕。視野裏大部分人的咒力都不足以構成一個完整的人形,總覺
得自己好像已經死掉了,只是靈魂還在到處游蕩。”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往前挪了一點,擡手蓋在少女的腦袋上用力揉了揉:“這樣呢?”
頭上熟悉的溫度和觸感一下子就擊潰了嬴霜葉的心理防線,眼淚随着發顫的聲音簌簌地往下掉:“老師……”
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臉上寫滿了慌亂的女孩子,明明是想尋求面前人的安慰,但是因為看不見,視線的焦點總是落不到正确的位置。
五條悟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然後靠過去伸出手臂輕輕地圈住嬴霜葉:“抱歉,霜葉。”
幹淨又疏冷的氣息像是蓬松的雪,數次被這種氣息安撫過的嬴霜葉哭了一會兒後很快就穩定好自己的情緒:“老師為什麽要道歉?”
見懷裏的女孩子已經放松下來,五條悟摸了摸她的頭發後将她松開:“學生的任務中出了這麽大的亂子,我作為老師當然有責任了。而且之前說過的吧,會保護霜葉,但是沒有做到。”
那時有時無的脈搏,如果不是霜葉自己的求生欲強……可能在他趕到之前就已經死去了吧。
聽到任務的事情,嬴霜葉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和我一起出任務的輔助監督呢……”
“死掉了。”五條悟語氣平靜地說。
盡管有過心理準備了,可五條悟的回答還是瞬間讓嬴霜葉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細白的手指緊緊摳進被褥裏,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是什麽都沒說出來,只有剛剛止住的淚水重新從眼眶裏洶湧而出。
“老師……”嬴霜葉擡起手胡亂地擦着眼淚想要說話,但是眼淚卻越擦越多,想要說的話也都滞澀在喉嚨裏。
五條悟安慰地伸手摸了摸嬴霜葉的頭,嬴霜葉頓時沒忍住撲過去抱着他哭出聲:“老師,我是不是一直留在高專裏比較好?那些人就是來抓我的……是我害死了他們——”
“霜葉。”五條悟擡手按住嬴霜葉的後腦,打斷了她的話,“做出讓你單獨出任務這一決定的人是我,因為貪婪而不擇手段殺人的是詛咒師,這一切都和你沒關系。”
“可是…我要是再厲害一點,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我如果在進入別墅前就察覺到裏面人,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霜葉。”五條悟語氣很溫柔地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嬴霜葉把臉埋進五條悟身上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