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會彈琴?”葉淮驚訝道。
他記得郁家确實有一款同樣品牌的白色鋼琴, 一塵不染地擺放在郁景瑞的卧室裏,除了打掃的阿姨每天擦拭以外,葉淮鮮少聽到有人打開蓋子彈奏。
原著中也沒有對郁平川彈琴進行描寫, 所以葉淮根本不知道他還有這一項技能。
“想聽什麽?給你彈一首小兔子乖乖怎麽樣?”
郁平川只是随口一問, 沒想到葉淮對這首歌的應激反應特別大。
“不行!”葉淮幾乎是脫口而出。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原主在郁平川的誘哄下打開了衣櫃的門,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所以葉淮現在無法直視這首歌, 也不想讓郁平川彈。
郁平川放下準備姿勢,不明所以地擡頭看向葉淮所在的方向。
意識到自己剛才聲音太大了, 葉淮趕緊打補丁道:“呃我的意思是, 兒歌太簡單了, 不能彰顯出你的才華,你要非得彈兒歌,那我也會彈。”
被趕出練琴房前, 葉淮偷師自學了首小星星,後來沒有鋼琴,他就在桌子上比劃。
1535,1535,1646, 1535,這段左手的旋律, 葉淮到現在都還記得。
“哦?”郁平川拉長語調, 揚起一側的眉毛,饒有興趣地說道, “那你來試試。”
郁平川從鋼琴凳上起身, 讓出位置給葉淮。
大話已經放出去了, 葉淮現在是騎虎難下, 硬着頭皮也得給郁平川彈一段出來。
坐到椅子上在心裏默念兩遍譜子,葉淮擡起手先把演奏的姿勢擺出來。
就算郁平川看不見,他也得把架勢先擺出來,彈得好不好另說。
站在樹枝上欣賞自己新家的咔咔,見到葉淮端坐在鋼琴前,好奇地飛到他肩頭,歪着腦袋觀察眼前陌生的東西。
“哆——”
蔥白的手指用力敲在琴鍵上,鋼琴發出一聲怒吼,把郁平川和咔咔同時吓一激靈。
咔咔罵罵咧咧地起飛,在客廳裏盤旋了兩圈,最後落在郁平川肩頭。
郁平川向後退了兩步。
葉淮吞了吞口水:“……你倆別緊張,我先試試這鋼琴好不好使。”
“嗯,你慢慢試。”郁平川帶着咔咔又向後退了兩步。
“不試了,來吧。”
葉淮摩拳擦掌,兩只手擺在琴鍵上,一鼓作氣勢如虎,左手跟不上右手的節奏,右手找不到該按的琴鍵。
額角的青筋跳動,郁平川默默掏出睡衣口袋裏的耳塞,将耳朵堵住。
咔咔踩在郁平川肩頭跳了跳,抖開翅膀将頭埋了起來。
葉淮的手指在琴鍵上彈出幻影,身體也不自覺地跟随曲子搖擺,彈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彈什麽。
一曲終了,葉淮掌心朝上拇指微蜷,仿佛武俠劇裏的得道高人,擺了個吐納收功的姿勢。
葉淮回頭,發現身後的一人一鳥恨不得把客廳牆鑿開鑽出去。
“你們兩個躲那麽遠幹什麽?”葉淮眯着眼睛質問,“是不是嫌我彈得不好?”
“如聽仙樂耳暫明。”郁平川面不改色。
葉淮根本不相信郁平川的胡話,轉頭看向他肩頭的咔咔。
“咔咔寶貝,我彈得好聽嗎?”
咔咔放下翅膀,從肩頭挪騰頸側,直接縮起小爪子,趴在郁平川的頸窩。
郁平川摘下耳塞放回口袋,安慰葉淮道:“咔咔不會說話,別和鳥一般見識。”
“咔咔,寶貝,說話!咔咔,寶貝,說話!”咔咔又開始扯着它錄音機似的嗓子嚎。
葉淮:“……”
門鈴被人按響,葉淮沒好氣地瞥了郁平川一眼,走去開門。
門外站着一個臉生的男人,身上有點髒,一手拿着斷掉的木柄,一手拿着好像錘頭一樣的東西。
“請問你是——”葉淮好奇地打量着門外的男人。
“你好,我是隔壁的鄰居,”男人笑眯眯地和葉淮打招呼。
“剛才我在家裏修櫃子,不小心把錘子的木柄鑿斷了,正好聽到你家也有裝修的聲音,就想着能不能借錘子用一用。”
身後傳來噗嗤一聲,葉淮回頭,只見郁平川背對着自己肩膀止不住地抖動。
葉淮:“……稍等一下,我去給你拿。”
去工具箱裏取來錘子借給男人,葉淮關上門回到郁平川身邊,忍下心中想要給他一拳的沖動。
郁平川的肩膀,一直抖到錘子被送回來。
葉淮斜了他一眼,收起錘子,用力地關上櫃門。
砰!
咔咔察覺到氣氛不對,展開翅膀頭也不回地飛回籠子裏,還主動用嘴把門給叼上了。
砰!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郁平川斂起笑容緩緩轉身,臉色因長時間忍笑而泛起潮紅,淡漠的長眸微彎,鴉羽似的睫毛上懸挂着笑出來的淚花。
大概是因為他鮮少露出這副模樣,以至于葉淮見到的第一眼,便移不開目光,盯着他面帶笑容的模樣,微微失神。
葉淮心想,如果郁平川沒有生病,應該就是現在這樣面色紅潤,喜歡與人談笑風生,時常将笑意挂在眼梢吧。
聽不到葉淮的聲音,郁平川摸索着走上前,勾着他的手握在掌心。
“生氣了?”郁平川揉捏葉淮的手指。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葉淮抽出手,轉頭走到另一邊。
郁平川跟着他走了兩步,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不動,渙散的灰眸不知看向何處,臉上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
“葉淮,你在哪兒?”郁平川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兩只手不斷在前方摸索。
葉淮站在一旁雙臂環抱胸前,冷眼旁觀。眼前這一畝三分地,他才不信郁平川找不到他。
郁平川茫然地用手探路的模樣,就像真的找不到葉淮一樣。眼看着就要撞上鋼琴凳,葉淮還是沒能忍住,上前一步拉開琴凳,扶住郁平川。
郁平川抓住葉淮的手牢牢握住,笑道:“抓住你了。”
葉淮掙了兩下沒掙脫開,忿忿道:“就知道你是裝的。”
郁平川裝作沒聽見,拉着他一同坐在琴凳上。
“不會彈沒關系,我可以教你,多練幾次就會了。”
長指舞動在黑白琴鍵上,一連串悅耳的音符湧出。葉淮不自覺地被郁平川吸引,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在鋼琴上不斷變換的指法。
郁平川的手也生得很好看,指甲圓潤整齊,是葉淮親手幫他修整的。葉淮自己的手偏小,所以他很喜歡像郁平川這種骨節分明,手指纖長的模樣,看起來很有力量。
随着曲子彈奏的速度加快,郁平川的指法也變得越來越複雜。此起彼伏的黑白琴鍵,挺拔的身姿,郁平川閉着眼,全身心投入在曲子裏。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葉淮無法想象雙目失明的郁平川,私下裏要付出比別人多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換來如此完美的演奏。
演奏結束,郁平川重新拉住葉淮的手,生怕他聽完就跑了。
“第16號鋼琴奏鳴曲,”郁平川說道,“舒伯特的。”
“其實我還會一首,但我只會右手,不會左手的旋律。”剛才的小星星沒彈好,葉淮想再彈個別的曲子,改善一下他在郁平川心中的形象。
郁平川饒有興趣地揚起眉毛。“你想彈什麽?左手的旋律我可以配合你。”
“我忘了叫什麽名字了。”葉淮如實道。
“彈一段我聽聽,”郁平川說道,“說不定我知道。”
葉淮舔舐幹燥的唇瓣,架起手指按照記憶中的旋律,依次按下琴鍵。
給郁平川彈了一小段,葉淮收回手轉頭問道:“聽過嗎?”
“聽過,”郁平川點頭,“菊次郎去世的那個夏天。”
“……”
葉淮起身離開。
“開玩笑的,”郁平川拉住葉淮,“菊次郎的夏天,我會彈,我教你。”
把葉淮拉回琴凳上,郁平川用右手給他示範了一遍。
“別着急,慢慢來。”郁平川挪騰位置貼近葉淮,右臂展開将他圈在懷裏。
“你幹嘛?”葉淮警惕地看向郁平川。
“注意看我的手,只有一次。”左手捏住葉淮的下巴将他的頭擺正,圈住他的右手搭在鋼琴上,用慢動作給葉淮掩飾。
這個姿勢看指法确實很清楚,但需要葉淮和郁平川貼得極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郁平川的呼吸在耳畔起伏。
心靜不下來,琴怎麽能學得進去。
“改天再學吧,等下要被鄰居投訴擾民了。”葉淮随便扯了個借口,從郁平川的臂彎裏逃了出來。
“想學再來找我,包教包會。”郁平川今天的嘴角自從揚起來後,就沒放下過。
葉淮抿了抿唇,猛地瞧見郁平川唇角還未脫落的結痂,視線像是被燙到一樣,火速移開。
夜裏,葉淮洗完澡,躺在被窩裏看小說,手機右上角的電量從56%掉到20%,葉淮也沒翻過一頁。
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腦袋裏浮現的全都是郁平川的唇,郁平川的手,和郁平川冰山融化後彎起的眉眼。
退出小綠江界面,葉淮點進助眠app,随便在首頁點進一個催眠直播間,熄掉手機屏幕,戴上耳機強迫自己入睡。
今天的首頁推薦是一位人氣男主播,以耳語為主。鏡頭前一支昂貴的3D麥克風,左右兩端是矽膠制成的人耳形狀。
今天的直播內容是牙醫模仿,主播身穿白大衣,手上戴着藍色的橡膠手套,鏡頭正對着胸口到脖子之間的位置,男主播拿着口鏡道具,對着鏡頭比劃。
“今天我們來檢查牙齒,檢查過程如果有舒服的地方,可以示意我,首先我們來進行口部消毒。”
這種助眠直播一般沒有什麽邏輯性,不需要按照常規流程對待,很多設定內容都是以發出刺激聲音為目的。
男主播對着麥克風低語,然後拿起紗布,對着麥克風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左聲道紗布摩擦,右聲道是男主播的耳邊低語。
葉淮越聽越覺得,這主播的聲音有點像郁平川。
放下道具紗布,男主播拿起托盤裏的口鏡,對着鏡頭變換了好幾個角度。
“現在我們來檢查牙齒。”男主播說道,“來,寶貝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