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Anecdote
Anecdote:18.
岑芙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和櫃姐挑口紅的纖纖, 她咬了咬嘴唇,握着手機毅然轉身出了店門。
她快步走在商場裏,時不時回頭看身邊尾随着的那人。
岑芙顫着嗓子給纖纖發語音:“纖纖…你快讓你家司機大叔上來…”
“麻煩他…到商場一層西邊的女衛生間門口接我一下…”
“你不要來, 記得別來。讓大叔一個人來就好。”
“快點…快點。”她說到最後幾乎要急哭了。
岑芙鑽進女衛生間時, 并沒有看見一側立着的“維護中”的立牌。
她走進安靜的女衛生間內,挑來選去跑到最裏面那間進去鎖上門。
狹小的空間讓她些許有了些安全感。
岑芙雙手緊握着手機坐在馬桶蓋上,縮着身子, 喉嚨發幹,腿忍不住抖起來。
不會錯的,這次她沒看錯。
就是餘強。
他為什麽回崇京了……
為什麽又找上她。
“砰——!”
岑芙驚愕擡眼,盯着隔間門板。
女廁裏出現了男性的聲音。
“喂?不是告訴我進廁所了嗎?!怎麽不見人出來!”
是餘強的聲音, 她沒記錯。
曾經被他掐着脖子呼吸困難的時候,視覺模糊, 聽覺被無限放大。
這個聲音從此就刻在了她的陰影中。
【是你姐親口告訴我的。】
【岑芙,你最好別讓我再看見你。】
岑芙擡起腳把自己縮在馬桶蓋上, 雙手緊緊捂着嘴,恐懼從眼裏流出。
尾随她的不止餘強一個, 他還帶了別人。
“确定是吧, 行, 我一個個找。”餘強挂了電話,然後穿過洗手的地方,直接進了最裏面。
“砰!”
“砰!”
一扇扇衛生間隔間的門被打開又撞上, 發出巨大的響聲。
“砰!”
“砰!”
聲音越來越近, 他馬上就要走到最裏面的這兩間了。
岑芙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手心冒出了汗,死死盯着自己上了鎖的門板, 豆大的眼淚無助地往下砸。
那種被犯進, 被惡心, 走投無助的感覺再次襲來。
下一刻,自己這間的門把動了。
岑芙心跳都停了。
“你在女廁所裏面幹什麽!”纖纖家司機叔叔的聲音忽然響起。
纖纖的喊聲也響起:“你再不出去我們要報警了!!”
餘強松了手,打量了他們兩人後一步步退出,走過纖纖身邊的時候用陰冷的眼神盯了她一眼。
司機叔叔上前,把自家小姐護在身後。
女廁外也有很多顧客就近圍了上來,指着走出女廁的餘強竊竊私語。
确定人走後,岑芙軟着身子打開廁所的門,看見纖纖的瞬間松了口氣,無奈道:“不是不讓你過來嗎。”
“我聽見你都那樣說話了怎麽可能不過來!”纖纖跑過去抱住她,察覺她渾身還在發抖,吓了一跳:“到底怎麽了把你吓成這樣?那人是誰?”
“不行報警吧!”
岑芙搖搖頭,垂下的眼神隐忍着萬千憤懑,“沒事,以前有些過節罷了。”
今天讓很多人都看見了,有纖纖和司機叔叔的在場證明和報警威脅。
餘強最近應該不會再這麽明目張膽的。
自從那件事之後餘強轉學離開崇京,人雖然已經不在了,但岑芙沒有一刻放松過,因為餘強的家在這,他總有一天要回來。
所以報考外省市的大學,最後被雙校雙培的專業錄取,除了想争取出三年獨立原生家庭在外的時間以外,也是想盡早離開崇京,免得再和餘強碰上。
這崇京說大也大,說小,轉個彎就能遇上。
又何況是存心找你的人呢。
可是沒想到,這一切全部脫離了岑芙的理想預期。
糟糕的事一件撞上一件。
……
睡前,她走到父親的書房。
“爸爸。”她望着忙于工作眉頭皺緊的爸爸,煙灰缸裏擠滿了煙頭。
“怎麽了。”岑康發沒有擡頭。
岑芙看着父親這個樣子,他最近好像很累,連頭發都白了不少。
她躊躇很久,最後掐緊手心的肉,搖頭:“沒事,就是想提醒您早點睡,別熬夜。”
最終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
警車開進學校大門。
穿着校服的學生們成群扒在教務處的窗門外偷聽。
母親,老師,民警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哪些是冰冷的,哪些是有溫度的。
她已經分辨不清。
她緊緊地攏着被扯壞拉鏈的校服外套,如坐針氈。
【我沒有早戀。】
【他對我動手動腳,他強迫我。】
【跟他早戀的根本不是我,和餘強早戀的人是岑頌宜。】
【是我姐姐在說謊,是她讓餘強幹這些事的。】
她記得很清楚。
岑頌宜抵達教務處的時候,那一臉茫然的表情。
演技精湛。
“誰?餘強?我不認識啊。”
“你個壞心眼的!!”母親揪着她的訛耳朵氣不打一處來,當着那麽多大人和同學的面怒罵她:“早戀還不夠丢人嗎!?還潑髒水給你姐!你良心被狗吃了!”
畫面一轉。
昏暗的街角,她被餘強堵在巷裏面。
喉嚨裏的空氣越來越稀少,她要窒息了,眼睛阖上,耳畔他威脅又肮髒的話語清晰落在心底。
【你姐說,像你這樣的,被我幹死也沒人管。】
她勉強睜開一只眼睛,忽然露出一抹淡漠的笑。
【是,我是沒人管。】
【但是我敢死,你敢嗎。】
話畢,她從背後包裏抽出水果刀,反握,刺向他的手和自己的脖子。
餘強眼疾手快,迅速放手。
鋒利的白刃狠狠地刺進了岑芙自己纖細的脖頸,鮮血撲哧滋了出來。
痛,蝕骨的痛。
整個喉管都被刺穿。
血漫進了眼眶,她整個人倒進血泊中。
轟——
岑芙猛地睜開眼,看見眼前是自己卧室上空的天花板時吓得坐起身,用被子使勁圍住自己的脖子,吓得渾身出冷汗。
嘴唇情不自禁地在發抖,她鼻頭聳了幾下,溢出幾聲細小的哭腔。
誰來幫幫她。
她好害怕。
報警是下下策。
餘強沒有任何犯罪事實,就算因為尾随她被舉報,也不過是給些治安處罰。
而且會驚動全家人。
經過上次,她對父母的态度已經不能再了解。
她只會成為那個就會添亂惹煩的人。
岑芙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形單影薄,任誰都能來踩一腳。
她憑什麽要拿自己的命去拼呢,她想好好活着,不想被這種爛人影響了一生。
可是怎麽辦呢。
岑芙縮在床角,背靠着牆,方才的噩夢還環繞着她,眼眶又酸又澀。
攥緊的拳錘在床上,她被逼的快要發瘋。
黔驢技窮之時,岑芙的腦海裏閃出前幾天纖纖發語音說的那堆話。
随後,眼前出現了一抹身影。
細長的眼睫緩緩擡起,岑芙的眼眸映上了窗外的月光。
一個足夠強大的人。
足夠強大,令人畏懼,後背殷實的人。
可是……
【還完錢,咱倆就這麽算了。】
岑芙剛擡起的眼睫又垂了下去,暗淡起來。
一側的窗簾微微鼓動。
許硯談那砂礫細膩,低沉悅耳的嗓音随風而來。
“不行。”
“我就看上你了。”
過了幾秒,她倏地拿出手機打開和許硯談的聊天框,反反複複去看他最後發給自己的那兩條文字。
【把錢還完,咱倆就這麽算了。】
【我對熱臉貼冷屁股沒興趣。】
“我對熱臉貼冷屁股沒興趣……”岑芙小聲複述,一點點試圖從沒有溫度的文字裏挖掘細節:“熱臉……”
手機在她出神之時自動息屏,岑芙深思沉吟許久。
最終,她眼裏劃過一抹鋒利的光,做下某個大膽又冒險的決定。
她想試試。
許硯談的“在意”,還能不能剩下幾分。
被你欺負這麽多次,你也…讓我利用一次吧。
許硯談。
三天後。
蒼蠅穿梭在鬧市的陣陣油煙中,一圈一圈飛,落在岑芙面前這盤燒烤的塑料盤子邊緣。
烏黑的蒼蠅輕飄飄落在那兒,搓着觸角,綠豆似的眼似乎在盯着咫尺之外冒着油光的烤蔬菜和烤肉串。
她一個人坐在大排檔裏,也不怎麽吃東西,偶爾小心地左顧右盼。
似乎在等什麽。
下一刻。
砰——
綠琉璃色的雪花啤酒瓶磕在她手邊的桌子上。
來了。
岑芙輕飄飄擡頭,對上面前這個男生的眼睛。
捏着竹簽子的纖細手指在暗處一點。
餘強早就盯上岑芙了,她那麽小一個人兒,穿着件騷純的白裙子往那兒一坐,怎麽可能不惹眼。
高中時候他幾次三番沒得手,這妞就成了一提起就心癢癢的瘾根子。
上次在商場裏人多眼雜,他又被人發現,這才不得不作罷,老實幾天。
沒想到,人竟然白白送上門來了。
冷不丁讓他碰到,瞧見岑芙這張又純又嫩的臉,被忘卻的,遲遲得不到手的欲望再次被激起。
這片鬧市是他的地盤,他常年活動在這一片。
在他熟悉的領域裏,她還能跑?
“有事?”岑芙掃了一眼他手裏的啤酒,十分冷靜。
“一個人吃飯不悶騰?”餘強順勢坐下,直接用牙把啤酒瓶起開,灌了一口,放在她手邊,流裏流氣的:“畢業這麽久,也不說跟老同學們聚聚。”
同時,他也想起自己在她手裏吃的癟。
當初就是被她這張臉騙了。
他那小眼睛裏陰冷昭然,咬牙切齒:“岑芙,我可是想着你呢。”
“記不記得上次我說的,你最好別讓我再看見你。”
“不然你跑不了。”
店裏面就坐着餘強的兄弟們,周圍盡是不認識的陌生人。
岑芙仿若陷入了一個毫無安全性的環境裏,她感知到有很多雙眼睛集中在自己背後。
那些不堪回首的,夢魇不斷的回憶再次沖擊她的理智。
血液倒流,脖頸僵直,岑芙的唇珠小幅度地顫了下。
堅持住,岑芙。
……
許硯談一行人恰好從街對面的飯店出來。
胖猴出來從兜裏掏煙,問許硯談要火兒。
他從兜裏把自己打火機拿出來扔給他,其他人勾肩搭背地在聊。
許硯談随便往街對面大排檔那邊掃了一眼,視線停住。
岑頌宜就走在他身邊,有意無意地往他胳膊貼,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自己那便宜妹妹。
奇了怪了,她平時根本不會來這種街區。
岑頌宜瞧見許硯談的眼神遲遲不挪開,有點不滿了,上去大膽地圈住他胳膊,裝作意外:“喲,我看見我妹了。”
許硯談收回視線,睨她一眼,示意她放手。
胖猴好死不死搭了句話:“那用不用叫上一塊啊?”
“不用。”岑頌宜默默收回手,搖搖頭,露出幾分俏皮:“我看她跟她男朋友在一塊呢,算啦。”
“男朋友??”胖猴眼神不錯,看見街對面坐在岑芙旁邊那男的,黃毛兒頭發燙着,露在外面大花臂稍微有些誇張。
他笑了好幾聲:“行啊,沒想到你妹喜歡狂野型的。”
這審美,真“不錯”。
“反正他倆高中的時候早戀過,不過就不知道…現在是什麽關系。”岑頌宜眼望着遠處餘強的那張臉,隐藏着自己的心緒,裝作無所謂地聳聳肩,看向許硯談催促:“我們走吧。”
街對面。
她一直立着一個小鏡子在餐巾紙盒旁邊,正好對着街對面那家飯店的門口。
親眼見着許硯談一行人離開。
心裏剩下的最後一抹希望之火也緩緩熄滅了。
岑芙餘光一黯,拿出手機掃了桌邊的碼,付了錢。
“那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說的,”她忽然揚起一抹軟甜的笑,笑意不及眼底:“別再惹我。”
“你怕死,我不怕。”
餘強被她某一瞬間的眼神鎮到了,下一刻他又為自己這樣感到憤怒。
剛要發作,誰知道下一秒。
岑芙唰地起身,拔腿就跑,又快又輕。
“操!”餘強一拍桌子,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她耍了,啤酒瓶摔倒地上嘩啦脆響。
店裏他的兄弟們應聲而起,一湧而出。
……
雨後的巷子又潮又滑,像是整個世界最适合藏養污穢細菌的地方。
少女的腳印踩在石板路上,濺起一個又一個髒水花。
岑芙一步都不敢慢,冽冷的空氣喇得她嗓子疼,越跑腿越軟。
身後叫罵着追來的腳步聲來勢洶洶,越來越近。
激烈的心跳和呼吸聲敲擊着她的太陽穴。
她跑亂了路線,根本不知道這巷子出口通向哪兒,亦或者是有沒有出口。
岑芙回頭透着昏暗去往身後的人,沒看前面,下一刻,她驟然栽進一堵溫熱的胸膛。
濃重的,侵略性強悍的煙草香味籠罩住她的感官。
她的腰順勢被許硯談單手摟住,止住她奔跑的慣性。
兩人的身體在昏暗的,滴雨的巷口相撞,軟硬接觸。
蝶翅般的羽睫沾着雨,她擡動眼皮,望着他線條鋒利的側臉,驚愕地撐圓眼睛。
岑芙張了張唇瓣,“你……”
她回頭,那群人追了上來,岑芙伸手扯住他外套的拉鏈邊緣,急切道:“幫幫我!有人追我!”
說話間,餘強帶着人已經追了上來。
四五個男人和他們兩人隔着兩三米在狹窄的巷子裏對峙。
“你誰啊!滾一邊兒去!!”餘強手裏甩着根鋼棍。
“嗯?”許硯談極其緩慢地來了聲。
他那雙丹鳳眼在幽晦的巷子裏亮着光,始終盯着餘強,彎腰低頭,耳朵貼在她唇畔。
“幫你?”
“憑什麽。”
岑芙就知道他這個人不會這麽容易糊弄。
之前對他說了那麽多狠話,現在是他抽身而退,她反而貼了上來。
許硯談這樣冷酷的人,怎麽還會幫她。
他又不是什麽大善人!
她試圖在混亂的腦子裏抽出一絲理智,憑什麽,憑什麽呢……
【不行,我就看上你了。】
岑芙腦海裏閃出一個念想,可是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餘強一步步逼近。
箭在弦上,氣氛緊繃到了極致。
“說你呢,聾子啊,放手!”
許硯談很“聽話”,摟着她的那只手緩緩地松開手指,騰空在她腰側。
右腳後撤,靴底與石板路摩擦出聲。
感覺到他的退出,岑芙慌了,她揪緊他的衣服,手都在顫。
許硯談此時偏頭,餘光對上她的。
視線裏,仰視他的女孩兒眼裏啜着紅,一雙鹿眼簡直含滿了這世界最無辜的脆弱。
讓人根本無法拒絕的,想把它保護好。
許硯談悄然勾唇,拖腔帶調地磨她:“說點兒好聽的,我考慮一下。”
好聽的…
好聽的…
岑芙扯着他,使勁往他身上鑽,聲調都變了,語速很快。
“其實之前我都是裝的!”
“我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我我我,我覺得你一直特別好。”
“特別優秀,人品正,能力強。”
“人長得又帥…我,我見着你我都走不了路。”
“你和我姐搞暧昧,其實我嫉妒死了,我羨慕她我…”
她突然停了。
許硯談扭頭,正眼看她。
兩人幾乎在鼻尖蹭鼻尖的距離對視。
他的瞳色是深棕色的,配着多情的丹鳳眼型,這麽近瞅着人更顯得有種能把人魂魄都吸走的蠱勁兒。
可偏偏這人是無情的,許硯談始終端着審視,讓人根本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麽。
“她只是喜歡你。”岑芙差點栽進他這眼神裏,說話語速慢了下來,眼神忽有躲閃,擰着眉強迫自己,十分篤定:“我比喜歡還要多,多很多。”
“我是愛,真的。”
“我是愛你的。”
她柔柔軟軟帶着小勾子的話鑽進耳朵,許硯談的眸色深了。
烈酒撒到羊脂玉上,糜醉得一塌糊塗。
岑芙看出他表情變了,以為是自己的“一腔深情”打動了他。
誰知道,下一秒。
許硯談掀眸看餘強,推着她的後腰往前,勾出一抹惡劣至極,事不關己的笑,悠哉道:“我不認識她。”
餘強就要上前來拽她。
什麽!??
岑芙呼吸都踩空了,她使勁往後退,往他懷裏退,她不敢置信地瞪他,白皙柔軟的手握着他有些硬的胳膊怎麽都不願撒手,指腹陷入他結實的手臂肌肉裏。
在餘強碰到岑芙的前一秒,許硯談大手一掌,再次摟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往自己身邊兒護。
“你是故意去大排檔的。”
他低聲說:“琢磨什麽呢,嗯?”
岑芙的呼吸瞬間停滞了,整個人血液都涼下去。
被他猜到了?
下一秒,耳朵如含羞草一般挨了熱就立起絨毛。
他貼在她耳廓,說話悄聲帶了氣音,煙嗓含着讓她聽了就腿軟的性感。
“幫你可以。”
“待會兒好好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愛我的。”
作者有話說:
許硯談: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麽愛我的。
岑芙: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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