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Anecdote
Anecdote:29.
許硯談舉起富士山杯示意, 服務生小步過來幫他續酒。
“岑頌宜,我有必要提醒你。”
餐廳中央的薩克斯獨奏結束,表演者向臺下所有品酒用餐的貴賓鞠躬, 安靜的清吧驟然響起了還算整齊的清脆掌聲。
沸騰的氛圍将許硯談開口說的話吞沒。
他并未因為周遭的音量而有意提高自己說話的聲音, 反而從未變化的眼神和語氣,讓人不禁被他無形的沉着氣場壓住。
許硯談知道,她一定會聽得一清二楚。
岑頌宜還記得自己聽見那句話的瞬間, 耳畔是發空的。
他一個側目投過來,短短一眼,毫無情緒的眉眼即便不說話也足夠傷人。
最刺骨的話,他用勾唇微笑來說。
“許家沒人承認過咱倆有婚約。”
原本已經打成将半的算盤, 被他輕飄飄一句話擊潰成碎片。
一向擅長表情管理的岑頌宜,在他面前展露了裂縫。
……
今晚似乎要下雨。
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收回, 岑頌宜抱臂站在一面光潔的落地窗前,窗外的霓虹街區編織成一面如群星璀璨的血管脈絡。
房間裏昏暗一片, 只有暧昧的香薰蠟飄着脆弱的火苗。
自從那天之後,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這件事岑頌宜也不敢跟自己媽說, 說了她肯定要歇斯底裏地質問自己是不是惹到許硯談什麽了。
煩躁和慌張一層疊着一層, 讓岑頌宜幾乎有些喪失理智地去決策。
許硯談雖然一直都沒有跟自己确定關系, 但是從來不拒絕自己在他身邊,對那樁婚約也沒發表過任何意見。
她本以為許硯談是默認的。
誰知道他突然說出那種話,而她卻都辨不清他話裏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明确拒絕?是警告?還是什麽……
胸口沉沉浮浮, 岑頌宜竭力運氣, 阖上眼,抓着自己胳膊衣料的手不斷收緊。
不是說許硯談的叔叔對他很重要麽, 她爸舍命救了他。
這麽多年岑家也不曾要過什麽, 就許諾一樁婚事, 難道他們能說沒就沒?
清吧那晚許硯談走後,岑頌宜在那刻突然閃出一個想法。
他對自己一直不上心,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太拿架子了?
也許媽說的對,她演藝事業都可以暫時放一放,許硯談那邊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
所以她推掉了好幾個本子,每天待在學校裏,尋找可以接近他的機會。
可是,他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
岑頌宜緩緩睜開眼,眸子裏透過一絲狠,決然之意堅若磐石。
媽對許家有目的,她就沒有麽?
她也同樣對許硯談,對這個婚事有着絕對不能撒手的理由。
“咔。”
她背後方向,遠處的包廂門板應聲開啓。
岑頌宜驟然回頭。
……
這是家綜合性的休閑會所,休閑娛樂,住宿休憩于一體。如果是VIP獨立包間更是囊括了所有的會所功能。
許硯談按照岑芙給的包間號找上來。
一身黑衣,靴底将柔軟地毯踩觸出微陷,與周遭穿着休閑睡衣走過有說有笑的客人産生鮮明的對比。
他站到103包間門前,大手剛扶到門把手,許硯談動作一頓,垂着的丹鳳眸有瞬間的思忖。
許硯談緩緩擡眸,盯着面前門板,細密的眼睫将他審視的鷹光遮住将半。
三四秒後,他壓下門把手,推門而入。
門被推開,許硯談的眼前被一片昏暗充斥。
發現屋內和預想中一樣寂靜無人後,他的眉頭稍許蹙了起來。
空氣中飄着馨香旖|旎的蠟香,他餘光瞥見桌子上擺着的燭光晚餐和這一地的精致浪漫擺設後,眉頭皺的更緊。
下一秒,岑頌宜從一旁的浴室走出來。
她身上裹着白色浴袍,領口故意敞成V字,哪怕房間裏只有暗淡光線,依舊把她的壑線嫩膚映得白皙透亮。
岑頌宜的外表條件是一頂一的,幾乎沒有男性能夠拒絕她這樣曼妙的身段和勾人的眼睛。
兩人的眼神隔空對上,冷熱對沖,化成蒸騰的,虛無的汽。
“硯談,你來啦。”岑頌宜一步步靠近他,大氣的微笑裏摻雜着細膩的羞澀。
天衣無縫,難辨真假。
許硯談掃了一圈房間,半點客套不給:“岑芙呢。”
岑頌宜的表情掉了掉,聽到這個名字心中莫名的火拱了上來,她貼上去用手去找他結實的手臂,幹笑一聲:“你什麽時候跟妹妹這麽熟啦。”
“是我想給你個驚喜,讓她幫我約你過來。”
聽到這,許硯談的表情已經很臭了,他連個眼神都沒給她,直接轉身要走。
岑頌宜望見他背影的瞬間急切地撲上去,毫無顧忌地将雙手環繞他的腰間,摟住他,用患得患失的語氣道:“你去哪兒?!”
白色的浴袍滑落在地。
“硯談,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好不好。”她盡全力用自己的身體貼着他的,若有若無地蹭。
“做什麽都行。”
一片柔軟覆到後背上,低頭瞧見她的柔荑纏繞在自己腰上之時。
許硯談徹底沒了對一位女性最大限度的耐性。
許硯談額頭青筋突起,一把抓住她手腕,轉身倏地把岑頌宜扔到地上。
岑頌宜失聲叫了一聲,然後摔坐在房間柔軟的地毯上,半側大腿和屁|股都摔疼了。
随着這一摔,她所有驕傲自尊也被許硯談搗毀。
燭光随着空氣裏的動蕩搖晃着,岑頌宜身上黑色緊身內衣勒緊了她的白皙肌膚,略微的肉感把令人憤張的性|感擠壓出來。
可惜并無人欣賞。
許硯談低着眼彎下腰,每一個動作都帶着明顯的愠怒,撈起那浴巾,往前走兩步,啪地甩在她臉上和身上。
即使是柔軟的布料,經過他手中力度,打在她身上的時候也發出了令人顫栗的悶響。
可見他的動怒。
浴巾把岑頌宜的臉和大半身子遮蓋住。她聽着腳步聲和衣服窸窣的聲音,顫抖着肩膀把浴巾扒下來,露出自己的眼睛和臉。
許硯談一步步走來,向降罪的厲神。
他俯身,在岑頌宜面前單膝蹲下,冷漠莫測的眼直直盯着她,光是氣場就能震得人後背發涼。
“我…”岑頌宜嘴唇張張合合,說不出話了。
“是我那天沒說清楚,”許硯談停頓一秒,在說下一句話前眯起眼:“還是你腦袋有問題。”
他指的就是那天清吧對她說的那句話。
岑頌宜臉色煞白。
許硯談說完,緩慢地上下打量她一圈,最後将視線落在她狼狽受辱的眼睛上,勾唇:“岑頌宜,不必小瞧我。”
“也別高估自己。”
你貶低了我的審美,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這話中之意,精準地打在岑頌宜心上。
她從沒受到過這樣的羞辱,岑頌宜看着已經走到門口的許硯談,瞠目大聲喊:“你突然這麽對我!是不是因為別的女生!”
許硯談一手打開房門,外面的燈光洩露進來,将他半側身子照亮,光芒依賴在他半側臉,高挺的鼻梁将光暗割裂,他颀立在那兒,偏頭看回去。
明暗同時在他精俊的臉上,像吞噬天使的惡魔之子。
下一刻,許硯談擡起一手,用慵懶彎曲的食指指了指腦袋,勾唇壞笑。
給予對方毀滅性的精神打擊。
他轉身,再也不猶豫的關門離去。
……
【岑芙,咱倆就這麽算了。】
鋪天蓋地的雨沒有終結的跡象。
許硯談已經遠走,而岑芙還被困在恐懼和心酸的夢魇之中。
在雨天,只要有風,哪怕躲在屋檐下也難逃劫難。
岑芙抹掉飄到自己臉上的雨,熱乎乎的雨,心中苦澀難言,可是理智告訴她自己。
你只能這麽選。
她不知道許硯談和岑頌宜之間發生了什麽。
不過對她來說。
等這場雨停了,一切都結束了。
新一周周一,岑芙下課先去食堂排隊買飯,纖纖要和老師讨論些東西待會過來。
岑芙把她最喜歡的砂鍋米線擺在自己對面,用溫熱的手揉了揉還沒消腫的眼睛,嘆了口氣。
然後剛想拿手機問她什麽時候結束,餘光就瞥見一個發型怪異的身影在密密麻麻人群裏穿梭,飛奔過來。
她默默放下手機。
感覺未來跟她出去玩,就算走散了也不怕。
就纖纖這種發型風格,根本不會找不到。
纖纖今天把長發盤成兩個甜甜圈似的造型立在頭頂,不知道以為戴了兩個金屬掃描儀在頭上。
她跑過來坐在岑芙面前,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表情有些不太對勁。
“吃吧,要金針菇不要香菜對吧?”岑芙沒察覺到對方的不對。
纖纖看了看周圍,湊前小聲問:“親愛的,你最近…和許硯談見過嗎?”
岑芙心跳一頓,眨了眨眼,“啊?”
“啊是見沒見過?”纖纖挑眉。
岑芙抿了抿嘴唇,沒打算對她隐瞞,點頭:“嗯,昨天周日晚上剛見過。”
這次反倒是纖纖驚訝了,差點沒收住聲:“啊?!怎麽會昨天晚…”
叫到一半,她發覺自己聲音太大噤了聲。
岑芙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蹙眉問:“有什麽問題嗎?”
纖纖和她對視着從大衣兜裏掏出手機,邊說邊點屏幕:“因為你不怎麽關注學校那些八卦…不對你可能都不怎麽看熱搜。”
她依次點開學校八卦公衆號和微博熱搜給岑芙,在岑芙浏覽的過程中稍加解釋:“昨天有人突然在學校八卦牆爆出岑頌宜夜約許硯談去那種半酒店式的休閑會所。”
“你看,她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被人拍下來了,絕對是狗仔,不然相機鏡頭不會這麽好。”
“然後這張是許硯談走進會所的照片,拍得還挺清楚的,有個大半側臉。”
岑芙看着那些帖子上的照片和言論,臉色如紙。
“也不知道是不是學校有人和狗仔串通好了,這玩意一發到八卦牆許硯談就被認出來了,緊接着岑頌宜這醜聞就上熱搜。”
“現在說他們什麽的都有。”纖纖說着自己眉毛都皺起來了,“有說許硯談和岑頌宜約p的,有綜合過去傳聞總結說岑頌宜單方面糾纏色|誘許硯談的,說這倆人只是巧合在一起的很少很少……”
“然後還拍到岑頌宜臉上有些紅,不知道是不是打的。”
“許硯談對女生動手的說法就出來了,簡直是火上澆油。”
“岑頌宜那邊的影響就不用說了,聽說許硯談今天被教授叫辦公室了。”
纖纖猜測着,覺得這事越來越大,“咱那個和青年團合作的主旋律普法視頻他不是有代表學校法學系出鏡麽。”
“如果許硯談的形象真的受輿論影響,好像都不只是他被撤下來,我們重拍視頻的問題…”
握着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發起顫抖,細微的,無人察覺。
岑芙顫着下唇一點點擡起眼,那些話砸在自己心上,她望着纖纖的眼睛。
眼睛忽然就蒙了熱。
她無法去設想許硯談真的因為這事受了影響,幹擾未來前程會怎麽樣。
“纖纖…”萬般後悔如千針落下,紮穿了岑芙的心髒,她染上焦急的哭腔:“我好像做錯事了…”
……
岑芙将事情所有經過都告訴了纖纖,她聽完眉頭鎖緊遲遲沒有松開。
她聽完,語重心長地伸手拍了拍岑芙的手背,鮮少穩重溫柔:“親愛的,別自責,這不怪你。”
“不管是不是意外,這是岑頌宜自己作的。”
“你和許硯談都是受害者。”
纖纖壓低眉頭,罵了句字正腔圓的髒話,“還是親姐姐麽,心真黑,我第一次見到姐妹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會出現威脅這個詞。”
“她當自己是誰啊!!”喊出這句,纖纖的甜甜圈發型似乎都要炸毛似的。
岑芙被她的話安慰到了些,眼裏的紅褪去稍許:“你說,我要不要跟他道個歉。”
“畢竟從源頭說,我不該騙他。”
纖纖摸着下巴:“如果你只是想為這個欺騙道歉,我支持你。”
“但是如果你想為之後的事道歉,沒必要,這與你無關。”
正說着這話,岑芙擡頭望去,正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食堂二樓走下來。
她都不管自己還沒吃完的飯,啪得站起來。
吓了纖纖一跳,筷子剛加起來一條米線就抖落回去。
“我,你先吃。”岑芙匆匆背起包,視線一直望着遠處,幾乎沒有猶豫地追了過去。
纖纖回頭,望着岑芙嬌小又堅定的背影,一癟嘴,默默笑了。
……
岑芙追了出去,瞧見幾米之外走着的許硯談。
天氣冷了,他身上穿着單薄的黑色薄呢大衣,立體的大衣将他颀長又有型的身條突顯盡致。
他獨自走在人群中,周邊某些學生看見他的臉,忍不住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想也知道其中的內容。
洞察力那麽強悍的他怎麽會察覺不到周圍複雜又刺人的眼神和竊語,而他全當充耳不聞,挺直的後背透着說不清的倨傲。
從未在意,從未低下半分頭顱。
不知為何,看到這副背影,岑芙的胸口突然開始發悶。
下一秒,她邁開步向他小跑而去。
說什麽已經無所謂了。
她現在瘋狂想做的事——只是單純地走在他身邊。
輕急的腳步聲踏在柏油路面上。
周遭都是水足飯飽慢慢悠悠散步的人,岑芙的小跑顯得格外明顯。
她急着跑了好幾十步,終于接近到他的背後。
一靠近她,岑芙就立刻被他那股杳然的冷肅氣質控住。
岑芙連着翕動兩三次的嘴唇,卻始終叫不出他的名字。
難堪,複雜在她唇齒間阻攔。
她伸出手想去扯住他的衣袖,白皙瘦弱的手騰在半空中,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許……”岑芙鼓起勇氣張開嘴巴,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同時出現了聲音。
“許硯談!”
許硯談回頭。
生冷鋒利的眼神吓得岑芙一激靈,肩膀抖了兩下。
岑芙仰頭望着他,保持着半張開嘴的姿勢,想順勢把心裏話說出來。
道歉的話,只要說出來……
她就不會愧疚得心肺都要被撕扯開那麽難受。
可是。
下一秒,岑芙的血液瞬間凝固。
明明她就站在許硯談的面前,而他卻視她為空氣,視線連一毫厘都沒有向她偏移。
許硯談直直望向遠處叫他的男同學,下一刻擡腿走向他。
他的黑色大衣是敞着穿着,單手抄兜,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大衣裏面那股山林的木質清香混着淡淡煙草味,清冷中混着攻擊性,借着風向她襲來。
不知為什麽。
岑芙再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給予自己的那股灼熱難耐的牽制感。
相反,這股尤為疏離的冷漠,毫無偏差地傳導給了她。
岑芙倏爾回頭,望着他剛硬的背影。
嗓子一片苦澀,化開了,全是難以下咽的酸。
他說就這麽算了。
然後。
就真的再沒看她一眼。
作者有話說:
白白:許硯談裝的,別怕^^
許硯談:我沒裝。
【這一章用了很多碎鏡頭來串聯整件事情!不知道你們有沒有get到,像是岑頌宜在清吧聽到的許硯談說的下半句話,然後回憶結束到她等待許硯談的場面,然後許硯談抵達現場,最後和岑頌宜的對峙,然後轉到上一章結尾許硯談和岑芙鬧別扭的後續,我個人寫着覺得這樣安排是最順暢的,不知道你們還覺得這樣行嘛!因為是過渡章嘛,下一章開始兩人繼續二人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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