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今聖上唯一的胞弟,九王薄光是大弘的戰神,各地民衆自發為他建功德祠的不在少數,可見其威名在外,有多受民衆愛戴。

就是這樣的人物卻有短板在身,九王爺除了舞刀弄劍,擺弄沙盤,其它如琴棋書畫一概不懂,更別說寫詩賞文,是個恨不得連兵書戰報都要下屬念給他聽的主兒。甚至寫的字俱是方方大大,沒有筆韻,像是開蒙沒幾年的孩童之作。

這兩年,随着程煙舟對王爺的了解,她很不理解,就算王爺好武喜鬥,多少也是個皇子,觀當今聖上,可是個詩詞歌賦書畫棋琴都有掌握的懷才君王,一母同胞的兄弟怎麽會差這麽多。

在程煙舟心裏,王爺心糙且粗,頗為不愛閱讀,就算讓他看到這些,他也不會多瞅兩眼,但她心虛,慌亂遮掩之意太過明顯,薄光好歹是名領兵打仗的将領,他又怎會沒發現程煙舟的異樣。

程煙舟合上箱子後,平複了下呼吸,然後起身回頭,用她慣有的溫柔笑容面對着薄光:“王爺,您回來了。”

這份溫柔裏總是帶着一股怯意,薄光很喜歡,他喜歡對他百依百順聽話的她。

“嗯,”在答應她的同時,他大步向她而來,伸手一拉,程煙舟整個人都被埋在了他的胸膛裏。

程煙舟嬌小纖細薄光魁梧高大,她的世界一下子失了光亮,視覺受限嗅覺開始靈敏,明明不是冬日,她卻聞到了冬日曠野的味道,腦中的畫面甚至出現了皚皚的雪地上,被射殺的小動物躺在那裏的畫面。那是血的味道,來自王爺身上的血的味道。

程煙舟膽小,不由打了個激靈,薄光放開了她。是他心急了,本該先去祠堂進行洗掃的,但不知怎地,腳步不受控制竟是一直走到了這裏。

可若不是他忽然而至,也不會發現她的異樣,她在做什麽?在防着他什麽?瞞着他什麽?一連串的問題充斥而來。

“在看什麽,拿來我看看。”他不喜歡拐彎抹角,索性直接伸手找她要。并不是他不懂詭計迂回,他一個統領大軍行軍多年的将領,什麽樣的詭計與迂回他不會。

只是知她膽小似驚兔,直來直往明明白白于她來說最不會被吓到。但這一次他失算了,小兔子在聽到他的話後驚恐立現。果然,她真的有事在瞞着他,她難得膽大了一回,敢在他眼前耍花樣。他想起兔子急了也咬人這句話,真是什麽玩意兒養久了,都會有出乎意料的一天。

“你在怕什麽?”他問

程煙舟臉上白了幾分,薄光聲音威嚴:“你拿還是我拿?”

“我來。”她說完重新回到箱子前,再次打開它,拿出了最上面的一本。

薄光伸出手接,她舍不得的樣子根本掩飾不住,他倒要看看是什麽東西,一把奪過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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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字他是認識的,那人的名字他也是知道的。人人都以為當今九王武功出衆文采不通,但事實不是這樣的,他有他需要隐藏的東西。

所以薄光一眼就看出了這是本詩集,還是本情意綿綿的情詩集。沈風亭是著作者,這裏所有的詩都是獻給愛妻的,所以才有了程煙舟含羞帶怯的朱筆批注。

這是本什麽東西薄光一下子就明白了,故人遺物,承載着過去情深意重的故人遺物。礙眼,太礙眼了,這東西讓他不舒服了。

在薄光的成長經歷中,有太多不能做、不得已,所以在他能控制的事情裏,他決不會再讓自己委屈妥協,讓他不舒服的東西,毀掉就好了。

哦,那還有一箱了不是嗎,薄光這樣想着,擡步向那只小箱子而去。看出他的目标是什麽,程煙舟可以說是撲了過去。自薄光認識她以來,還從未見她如此激動過,他心裏的不舒服又加重了一層。

她的阻擋在他的力量面前如螞蟻撼樹,薄光一下子就把那箱子提了起來,放到了桌面上,随後警告的眼神看向程煙舟,見她不敢再造次,這才拿起這箱子中的其他本子翻看。

果然與他想得一樣,都是沈風亭的遺作。他的畫他的字都被她裝訂了起來,看得出來被很珍視地保存着。如果沈風亭留下來的東西是一把弓一把劍,薄光還不會如此氣憤,正因為這些東西全都是他不能展現在人前之物,則更讓他憤憤不平,惱怒至極。

她喜歡的這些,他都會的。他也可以寫詩,可以作畫,可以寫漂亮的字,但,他不能這麽做。

薄光把手中的冊子扔回到箱中,然後他說:“今日進宮聽聖上提起,在我外出打仗這八個月裏,朝中出現一種不好的現象,是為皇帝最為看不上的靡靡之音有泛濫之勢。”

說着他重新拿起那本詩集:“像這種東西還是早些丢棄的好,聖上見我回來,正有讓我阻止不正風氣之意,本王怎麽能夠自身不正,讓這種東西出現在家中。”

他在擴大範圍,吹毛求疵,皇上讓他糾正的風氣與這詩集有何關系,別說這些詩是她與亡夫關起門來自愉自樂的,就算是在互相有意的年輕男女之間傳閱,這些內容也談不上會被朝廷禁止的程度。程煙舟不信,對詩詞歌賦頗有造詣的聖上,會容不下這些表達真情實感的正經詩詞。

薄光說着就開始朝外面吩咐道:“來人,把這箱東西拿去處理掉。”

王爺身邊的小厮秋實聽令後問:“是扔掉還是,”

“拿去燒掉。”薄光明确命令道。

程煙舟聽到這話完全接受不了,若是拿去扔掉,這些東西還有在民間流傳的可能。大弘紙貴,哪怕是大字不識的底層百姓,撿了去也不會當柴燒,會被保存起來,想着給家中上不起學的孩子留着寫寫畫畫也是好的。

可現在王爺是一點希望都不給留,燒掉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一直以來,程煙舟別說違抗薄光了,與他說話都是不敢大氣兒的。可此刻,她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下子把箱子護在了身下,對着來拿箱子的秋實大聲道:“不要!我不許!”

別說王爺了,秋實都是一楞,王爺初識這位程娘子的時候他就在場。他可以确定,程娘子從來沒有這樣激烈的外露過情緒。秋實不敢妄動,去探看王爺的臉色。

王爺一揮手他就明白了,先行退了下去。

屋內,薄光冷冷地看着程煙舟,他不想吓她的,他能感覺到她對他目光的懼怕,但她還是違背了他的命令,起因是因為另一個男人,這讓他如何能忍。

薄光不會去想,那另一個男人曾是她的夫君,青梅竹馬修成正果,多年的感情豈是跟了他就能一筆抹掉的,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得是多在乎,才能讓膽小的程煙舟做出此舉。

薄光看着小狗護食一樣的程煙舟,問她:“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程煙舟一臉決絕:“知道,可這是我的東西,我覺得您沒有随意處置的權力。”

真是新鮮了,她在跟他談權力。他身為大弘的九王,除卻在皇上面前談不了權力,其它的地方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別說處置她這箱東西,就是她一個大活人,他都可以讓她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聲無息。

薄光本可一把拉開她奪過箱子,這對于他來說易如反掌,但他決定不這樣做,他會讓她知道他對她有着什麽樣的權力。小兔子紅着眼第一次露出尖牙反抗他,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寵着,但這一次不行。

這樣想着薄光心下有了主意,他早就看出她雖已為人婦又遭喪夫之痛,但心性尚單純,本來他就起了要在她這副白絹上作畫的準備,如今看來這第一筆竟是落在了調,。教上。

讓她受個教訓也好,合該用來作畫的白絹就是要提前進行好幾道工序的打磨才可落筆,白絹如此,人也如此。

于是薄光道:“也就是說,你知道你在違抗我。這世上無論家事還是國事,想要争取權力就要付出代價,只要你付得起就好。”

薄光說完看了眼她護着的那個箱子,收住冷笑頭也不回地離開。

程煙舟這時才發現,她出了一後背的汗,心跳快到能聽到聲音,她保持着守護的姿勢沒動,後知後覺地感到了恐懼。

她見過王爺處置害她性命的亡夫族人,見識過他的戾氣與狠厲,但在王府的這幾年,除卻在床榻上她感受到過這份狠與戾,其它地方他從來沒與她使過。

他撂下狠話一走了之,獨留程煙舟忐忑難安。

另一頭,落蜓軒內,沈寶用也在忐忑難安。她詳細問過雲甄了,世子爺問了她什麽,她是怎麽答的,雲甄清清楚楚一句不落的都說了。

沈寶用看不出這裏有什麽問題,但就是覺得不太對勁。她知道事情只要沾上薄且,她就會這樣,這也不能怪她,因為她在他手上吃過太多的虧。

還記得,她來王府的第一年……記憶的大門一點點在沈寶用面前打開。

作者有話說:

介紹下年齡,沈寶用是在她十一歲,她養母二十三歲這年被收養的。現在的沈寶用十七,男主比她大三歲,二十了。程煙舟此時二十九,薄光三十八,兩人相差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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