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以前沈寶用也沒覺得外面的空氣有多好,這會兒卻十分珍惜,擁堵的街道好,污髒的泥土地好,嘈雜的叫賣聲好,總之,她從薄且的那個院子裏出來,真是看哪都覺得好。
沈寶用先回了趟水墨坊,繡娘們圍上來問她,接到的是一個什麽樣的活兒,沈寶用說是巨大屏風,大家解了好奇也就散了。
臨了,雨娘告訴她:“陳大人剛才來過,你要是早點回來正好能碰到他,不過他送的吃食你還來得及撈回來一些。”
沈寶用去到樓下,因為大家以為她不會回來,就把陳松送來的好吃的給分了。
魏姐姐打趣她:“快快,別吃了,正主來了,都給人留下。”
沈寶用笑,她不在乎這口吃的,但當她得知陳松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來過,她臉上的笑就沒停下。
她撚了一塊糖酥放在嘴裏,根本沒嘗出什麽滋味,好像她現在能嘗出的甜靠的不是舌頭,而是心。
在回來的路上,她忙着感受自由,忙着感受好幾日不見的市井,還想着去看母親時要給她帶點什麽,在這麽紛雜的事情中,她還是想到了陳松。
她想的是這段時間他有沒有到繡坊找她,找了的話又給她帶了什麽。她承認,回來的路上她是有期待的,而今,聽到大家說他來了,依然沒有空手,沈寶用根本不用吃什麽糖酥,有一股甜意從心裏泛了出來。
這種情緒于沈寶用來說很陌生,她從來沒在任何人身上體會過期待二字。明明他們的相逢并不美好,明明知道他從小就是個壞種,後來長大了一見面就欺負她。
可不知為何,她就是在心裏怪不起他來。他明明也是出身好,如今還做了官,與她是天壤之別,但沈寶用與陳松相處沒有那種距離感,他沒有一刻讓她覺得對方高高在上。
沈寶用雖表面不在意,但在她這個年紀最是臉皮薄的時候,別人有沒有把她當個人看,她心裏明鏡一樣。陳松做到了,與他相處時,沈寶用常常會忘記他們身份的鴻溝。
他每次來,他們都是從案子聊起,但最後話題會岔到十萬八千裏,每每他走後,雨娘的一句聊什麽能聊那麽長時間,都會讓沈寶用驚覺,是啊,聊什麽了,回頭一看都是些沒有價值的閑篇兒。
可她不是個天生話多的人,在繡坊裏屬于悶葫蘆的類型,怎麽跟陳松就那麽多話可說呢。
後來連掌櫃的都說:“下次陳大人再來,咱們堂屋有凳子你們坐着聊,省得外人看了,還以為咱們怠慢了都尹大人。”
沈寶用這才意識到,她跟陳松湊一塊會忘了環境,好像那段時間腦子是空白的,除了他們在說的話,她什麽都沒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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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寶用沒有朋友,親人也就一個養母了,她很珍惜與陳松的這段往來,她甚至難得地想在他面前表現一下他所說的溫婉大方,但她根本顧不上,她裝着裝着就忘了,就開始跟他真情實感地接話鬥嘴了。
沈寶用最近常常在想,人是不能說過頭話的,以前她斷定自己一輩子不需要情份,她不想在乎任何人,對任何人動真心。哪怕是她未來的孩子與她的養母,她端的更多的是責任與感恩,在真心的付出上她始終有所保留,掐着量呢。
如今她卻對着認識了沒多久,并不算多了解的男人起了期待,并在與他相處時的歡愉起自真心。
沈寶用在被薄且找到前就已意識到這個問題,那段時間她想過如果陳松再來,她要不要找個理由不見他。但還沒等她實施這個想法,她就被薄且找到并去到了他的宅子。
難得利用休沐離開那裏,沈寶用想的是陳松會不會來找她,早就把自己之前的想法抛之腦後了。她甚至有點懊惱,若不是自己在外耽誤了那麽久,這會兒她就能見到他了。
沈寶用一邊表示陳大人拿來的吃食大家分了就好不用給她留,一邊問魏姐姐:“他什麽時候來的?走了多久?”
魏姐姐:“就半柱香前吧,現在是來不及了,你若剛進繡坊時扭頭去追,可能在他回到都城府前能追到。”
沈寶用:“我不追,我幹嘛要去追。他說什麽了嗎?”
魏姐姐笑,平常從不參與男女話題,在這方面缺根筋的人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魏姐姐不逗她,只如實道:“他問你去了哪裏,我告訴他你接了個大活兒,主顧點名看上了你的手藝。看着挺為你高興的,沒說什麽就走了。”
沈寶用不知道的是,魏姐姐哪裏能看出陳松的異樣,陳松在聽到主顧點名看上沈寶用的手藝時,他心裏一突,那丫頭別只是看着精,不會覺不出這裏有問題吧。
陳松快速回到都城府,讓得力的手下去了解此事,沒一會兒功夫,水墨坊新接的大生意就被調查了出來。
“佑前巷,”陳松念了一遍這個巷稱,倒真像是太子的手筆,那地方不就是給他們這種人準備的嗎,專門圈出一塊地方,美名其曰清靜雅致,适合獨處思考,不過是方便了藏污納垢罷了。
陳松看了一眼天色,今日雲多,晚上該是無月之夜,倒是個适合夜行打探的好日子。
可是,這值得嗎?那畢竟是太子,不是随便一個都官。不值得嗎?她可是很努力地生活着,她得知被人賞識時該是有多高興,她知道那可能是個陷阱嗎?
她肯定不知道的是,沒有正妻的名頭過的日子是什麽樣的,可随意被人處置,在自己孩子面前想要維持尊嚴都難。
陳松對自己的婚姻沒有任何期待,但有一點是他早就認定的,就是他只會有一個妻子,哪怕他無法愛上她,也會一生都忠于對方、尊重對方,讓他們的孩子不用經歷他所經歷的心理磨難。
陳松對沈寶用最欣賞的一點就是,她沒有被富貴迷花眼,虛榮的特別是地方,小小年紀就知道越毒的東西,越是以裹着一層糖霜的樣子出現。
可現在,她再想得明白拎得清,也只是無權無勢無人庇佑的孤女一枚,他若不出手,誰還能去救她呢。
天上的雲層看上去更厚了,确實是個喬裝夜行的好日子,陳松擡頭看天再次這麽想着。
水墨坊這邊,沈寶用拿了些錢,她打算給母親買點東西。如今她的行蹤已被薄且知道,她也就不怕去王府了。一想到自己當初騙了母親,出了府後就再無消息,她養母那樣性子的人,該是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的吧。
沈寶用心中有愧,她雖知送禮物彌補不了什麽,但還是想這麽做。
沈寶用拿着禮物來到了闊別月餘的九王府,看門的看到她來沒有去禀報,而是直接把她帶到了王爺的院子。沈寶用畢竟在這裏生活了多年,她知道小厮帶她走的方向不對,但想必這是王爺的意思,她沒說話默默地跟在後面。
果然,王爺在書房裏等着她。她進去請安,王爺說:“起吧,坐。”
沈寶用坐下後,聽王爺道:“你與太子的事為什麽沒有提前說,如今被他找到,以後有什麽打算?”
提前說了又能如何,恐怕她連那張都城戶籍都拿不到。
沈寶用:“我與太子什麽事都沒有,雖現在在太子別院裏做工,但還是能自由進出的。”
薄光挑了下眉,這孩子根本不知太子性情,太子越是這樣平靜就越可怕。做工?還不是為了攏住她的說辭,太子下了這麽大的工夫,布了這麽一個局,若得不到同等的回報,心裏的那根弦是會崩的。
到時她焉能有好日子過,什麽樣的下場都不足以洩太子心頭之火。十七歲大閨女了,可惜沒有親生母親教,就程煙舟那樣的,連他都擺楞不明白,怎麽教她這養女品識男人。
不過薄光不打算提醒沈寶用,看得出來這丫頭是個有大主意的,伏低作小自降身段認頭侍候太子一事,她不受些教訓,以目前這種狀态是做不來的。
他說了她不會聽也不愛聽,還可能亂了太子的計劃,是以薄光不會摻與的太深。沈寶用于他不過是個因緣際會下認識的人,她日後與太子如何與他何幹。
但他之所以還要把人找來,還要插上一腳,全因為她的養母是程煙舟,而程煙舟在乎這個養女,薄光就不能袖手旁觀,一點都不管。
他道:“太子的态度也是會轉變的,誰知道以後呢,你母親身體不好,又愛操心,你最近不來看她,她都要茶飯不思。若你以後萬一出了什麽事,讓她知道了,可是會要了她半條命,你心裏對此有成算嗎?”
王爺所說也是沈寶用心中隐憂,她點頭:“您說得對,我也不知該如何撫慰母親,若王爺有好的辦法,我一定照辦。”
薄光直接道:“一會兒你見了她就說,你要代替繡坊參賽,之後還要代表本朝去到外海學習交流民間繡技,可能幾年裏都回不來。”
王爺說得很明白,沈寶用也聽明白了,這是給她找了個長時間不見母親的正當理由。挺好,想得很周全,倒是可以一解困局。
“是,王爺說得是,這個辦法極好,待會兒我見了母親,會酌情與她說明白的。”
沈寶用說着跪了下來:“我阿娘性子軟膽子小,是個感情充沛極念舊情之人,您看她對我就知道了,不過才養了幾年,卻像是一輩子都放不了手一般。求王爺看在她澄清純真,不會害人只會自責內傷的心性上多些包容,若她做了什麽惹您生氣,您該罰則罰,但莫要,”
“她什麽樣子我還不知道,用不着你在這裏說。我對她還不夠用心還不夠好,我看光寵着也不是辦法,她那心性多磨砺一下也是為她好。”
沈寶用自覺是多言了,但她真是不放心,耳聽着王爺這意思,該是兩個人又鬧起來了。她養母那身子骨是真不經磨,管你是磨砺還是磋磨,她都受不住的。
多言了她也要說:“王爺自然教訓的是,我們受了王爺的恩,自然不該再讓王爺煩心,可我母親身子骨并不強壯,病由心生說的就是她這樣的,還請王爺多垂憐。”
她這話倒是說到薄光心坎裏,這不,剛溢福院的阿梓傳話來,說她們娘子好像身體出了問題,要找大夫看呢。
薄光擺擺手:“你去吧,她好像是有些不舒服,你小心說話,多給她寬心。”
沈寶用心裏一顫,這是她烏鴉嘴了,她阿娘到底是心病還是真病了?她馬上起身離開了王爺這院,朝着溢福院快步奔去。
“姑娘來了,快進去吧,我們娘子身子正不整利呢,興許看到姑娘能好一些呢。”阿梓迎着沈寶用進了屋。
程煙舟一看是沈寶用,眼淚立馬就流了下來,但她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只是一個勁兒地問她:“你在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這麽長時間不回來是不是出了事?若真出了什麽事,別怕,阿娘就是去求,也會在王府給你留個栖身地。”
沈寶用自認十足堅硬的心軟了下來,她也曾擁有過好命不是,能被這樣的人收養,她何其幸也。
只是這個好人在遇到她後,命運直轉急下,落得個在猛虎嘴下讨生活的結果。
沈寶用感慨着她們母女倆并不光明的前路,只能安慰對方道:“阿娘,我過得很好,我在繡坊做工,有吃有住有錢拿,掌櫃的與姐妹們都是好人,我一時過得太過快活就把您給忘了。我真該死,阿娘打我吧。”
程煙舟哪舍得打她,她一輩子都沒與任何人動過手,她就不會打人。不過還是象征性地拍了沈寶用兩下:“你不知道阿娘會擔心啊,讓人送個消息進來也好啊。”
“阿娘,我還有一件好事告訴您,我們掌櫃的選我去參加三年一屆的繡技大賽,我要是得了繡坊仙子的名號,就會乘船去到外海,去看更大的世界,更廣闊的天空。阿娘你替我高興嗎?”
“外海,”程煙舟眼中現出一絲向往,“我聽你養父說過,那裏的人與咱們長得不一樣,真好,你可以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多跑跑,多見見,你養父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替你高興的。”
沈寶用發現,以前養母雖也心心念念着養父,但她在阿梓這些王爺派過來的下人面前,是不會提她養父的。
當然是怕人多口雜,傳到王爺那裏令他不快,她養母在府上讨生活是很小心的,怎麽這會兒,什麽顧忌都沒有了呢。
沈寶用觀她面色,倒是看不出什麽,又摸了摸母親的額頭,并不發熱。
“阿娘,你哪裏不舒服?大夫怎麽說?”沈寶用問。
程煙舟:“老毛病,這天忽然熱了起來,我喉嚨就有些不舒服,咳了幾聲罷了,是丫環們瞎緊張。大夫還沒有來,來了也是那幾副藥,方子我都快背下來了。”
沈寶用說:“那我正好等大夫來,我親自去給您煎藥。”
程煙舟淡笑,笑後她道:“你很忙吧,又要做工又要準備比賽,就不要在阿娘這裏耽誤時間了,你煎的藥就是不如阿梓,我吃着就是苦,以前是不好駁你心意,現在阿娘不想吃苦了,你不要插手我吃藥的事。”
給程煙舟看病的大夫是個老學究,人十分自負,每次來都好像給她這種身份的人看病辱沒了他似的,每次都很敷衍。
以前程煙舟是懶得理他,現在倒得了便利,于她隐瞞病情更有利。她相信這一次,只要她把症狀說得與以前一樣,對方不會多問細查,會按以前那樣把藥開了完事。
但她的小寶太聰明,是個不好哄弄的,程煙舟也想與她的小寶多呆一會兒,但她怕她看出什麽來,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病到什麽程度。
沈寶用拍了拍她養母的手:“知道了阿娘,我不煎藥了。但我再呆一會再走,你怕我影響大夫給你看病嗎。”
“你快走快走,我是不想耽誤你的事,按我們老家的老例,瞅別人看病的場面是不吉利的,你現在天天在外奔波,我擔心你的身體,外面的大夫哪有王府請來的好,我的小寶可不能生病,你不要叫阿娘操心,聽話,先回去吧。”
沈寶用聽話地站起來:“好,我聽阿娘的,阿娘好好保重身體,我在比賽前再找時間來看您。”
沈寶用一出屋臉色就變了,她阿娘能騙誰啊,連這院裏最傻的那個阿?騙着都費勁,更別說從小坑蒙拐騙沒少見且沒少做的她的小寶了。
沈寶用跟送她出來的阿梓說:“姐姐也看到了,我阿娘這是怕吃藥呢,我哪能依着她,還是看她吃了藥我再走才能安心,我在偏屋,姐姐幫我瞞着點。”
阿梓:“是姑娘的一片孝心,你在那等着吧,一會兒大夫就來了。”
大夫來後,沈寶用出了偏屋,小心翼翼地步入中廳,支着耳朵聽內室的動靜。聽了幾耳,沈寶用在大夫出來前出了中廳。
應該不是她多心,她母親在有意地引導大夫,而那大夫也是草草問話草草了事,這是什麽破庸醫。
沈寶用憋着一口氣,待阿梓送大夫出來時,她把人攔在了院中,她拿眼挑了一眼這老大夫,然後問:“大夫,我阿娘什麽情況?”
老大夫撫了把花白胡子:“這位是?”
阿梓:“這是程娘子的姑娘,姑娘,這是黃大夫。”
老大夫這才說:“天兒初變,嗓子不得利,與往常無異,老毛病了。”
“這不對吧,我剛在中廳看了一眼,您可是連脈都未號,怎麽下的結論。”
老大夫:“病人都這樣說了還能有假,像這種久病成醫的,心裏多少都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他這話一出口,連阿梓都楞了,這是什麽話,這位黃大夫給府上別的主子看病可不是這樣的,醫理藥理說得頭頭是道兒,怎麽到了程娘子這裏,一開口就是股庸醫味兒。
沈寶用不與他廢話,轉頭對阿梓道:“姐姐可都聽見了,我今兒之所以沒走,姐姐覺得我是為什麽,可是巧了,就還真讓我看出不對勁兒來了。”
阿梓能被薄光安排在溢福院,那是端得一個耳聰目明,心細如發的。
她也是大意了,也可能是被程娘子誤導了,怎麽也覺得她是舊疾發作不礙事的。得虧沈姑娘關心她阿娘,多了個心眼,否則,程娘子別說是得了大病,就是小病被耽誤了,王爺那裏她也是交不了差的。真是差點出了大事!
“阿榆,送黃老大夫出去。”阿梓召喚完就不再理這黃大夫,直接去往王爺那裏。
她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問沈寶用:“這事兒是姑娘發現的,姑娘要不要與我一起去禀了王爺。”
沈寶用知是她辦事周全,不想落個貪功的名頭,于是道:“姐姐去吧,我去房中再看看母親。”她得在王爺來之前,讓她養母有個心理準備,她這病瞞不下去了。
薄光進到溢福院的時候,身後跟着一個面生的大夫。
一進屋,就見程煙舟哭倒在沈寶用的懷中,她可能是見東窗事發,也不再裝了,這會兒看着臉色極差,一邊哭還一邊咳,聽那聲兒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他回頭去看大夫,見那大夫眉頭一皺,藥箱不講究地往旁邊凳子上一放,着急看診的樣子令薄光心頭一沉。
他上前擠開沈寶用,把程煙舟擁在了懷裏并讓她靠着自己,嘴上說道:“少說幾句,看你咳成什麽樣了。”
程煙舟見是他來了,還真被他說得不咳了,但見她臉都憋紅了,薄光又怕她這樣不好,馬上改口道:“你想咳就咳,別忍着,我又不是在數落你。”
“王爺,您當年救了我一命,但該是什麽命就是什麽命,我能多活這些年,心裏是感激的,以前種種,多是我不懂事惹您生氣,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想侍候好您的。”
程煙舟這段話說得中間斷了好幾次,薄光嘴唇緊抿,臉色發青,一邊抱緊程煙舟,一邊對大夫道:“還請張禦醫給好好看看。”
一陣人仰馬翻後,程煙舟睡了過去,張禦醫被請到了中堂,沈寶用心情沉重地跟在後面,聽到那禦醫對王爺道:“這位娘子身子骨太弱了,脈象虛浮得哪像這個年紀該有的,倒像個老者。這麽個身體底子,不好弄啊。”
張禦醫搖頭:“平常有看過診嗎,若是早些發現,好好調養一番,也不至于到這步田地。”
薄光面色一凜,眼中兇光一閃,壓了壓戾氣才道:“張禦醫,你看現在這樣要怎麽調,您說什麽我們照做就是。”
“我先開個方子,先吃着,若是吃得下還好,若是吃不下就有點難辦了。我觀病人心脈也有損,想是心事太重,治病最重要的就是病人的配合,若是病人都不配合,那就是神仙丹藥也救不了的。”
張禦醫點到為止,薄光聽明白了,他道:“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讓她配合的,您只管開了藥方來。”
沈寶用只有一天休沐的時間,過了今夜,她就要回薄且那裏,這是薄且與她說好的,他還說若她不按時回去,敢再騙他一次,她以後就不用出屋了。
沈寶用本想在繡坊住一晚的,但現在養母是這麽個情況,她是要在此守一夜的。
薄光也是這個意思,他知道比起自己,程煙舟現在最想見的一定是她這個養女。
于是兩方一拍即合,沈寶用今夜留宿在九王府。她去落蜓軒拿鋪蓋,明明裏面是亮着光的,但她走進去一看,院裏屋裏一個人都沒有。
不見雲甄與衣彤,想來她們該是有別的去處。沈寶用看着屋裏熟悉的擺設,還有一些她用過的東西還在原處放着,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明明以為是一輩子要在一起的人,結果就這麽散了,好像她與周圍人的緣分都十分淺,與親生父母是,與幫助過她的老者是,與養父是,與貼身丫環是……
如今,難道輪到養母了嗎?沈寶用忽覺無力,她坐在床頭,內心又一次告訴自己,不可以有期待,都是過客,都是易散的彩雲,抓不住的,她什麽都抓不住。
于九王府來說,這是忙碌的一夜,佑前巷也是。
“殿下,是否行動?”
“查清來路了嗎?”薄且問。
阿感:“是新任都城府都尹陳松。”
“誰?”薄且盯着阿感問。
阿感:“原陳禦史家的庶子,陳家唯一活着的血脈。”
薄且聽出來了,阿感這話帶了個人感情。陳家是值得尊敬,但那陳松是個什麽玩意,庶出且出了名的混蛋子孫,如今更是無法無天,敢夜闖他的別院。
父王覺得虧欠了他們陳家,所以寵着他,這不就寵出事來了嗎,是什麽樣的好奇心讓他做出如此出格之事,薄且相信,只要陳松不是個傻子,他但凡打聽一下都該知道這地方是誰的。
薄且道:“若是他,你們先不要打草驚蛇,看看他過來是要幹什麽,有什麽目的。”
阿感領命:“是。”
陳松感慨這府邸之大,水墨坊的人說沈寶用在佑前巷的一個精致宅子中,這佑前巷裏的宅子本來就不多。
他查來查去,查到一間是首鋪家的,裏面有人住,另一間就是他現在身處的這一間了。想來這間無牌匾的絕美宅子該就是太子殿下的別院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