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言巧語
這場生日party就這麽虎頭蛇尾的結束了,從最初符合阮藍風格的大肆折騰到最終平靜的落幕,不過是顧洛附在阮藍耳邊的兩三句話,就輕易平息了她的憤怒。
旁觀者未曾發現其中的波濤洶湧,也不過是懷揣着諸多的猜測和疑惑,将顧洛和簡修明聯系到一起。但對于簡修明而言,他清晰的聞到風浪來時的危險。
這讓他的情緒愈發的糟糕,更提不起跟阮藍虛與委蛇的興趣,腦海裏轉動着無數的想法,聽着阮藍和阮哲彥的對話,耳朵未曾捕捉到跟他有關的消息,便只沉默的跟在他們身後,好似一個不起眼的仆從般。
直到熟悉的卧室出現在他眼前,簡修遠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他不知道阮家這是什麽習慣,他們家是沒有客廳嗎?怎麽動不動就帶着人往卧室裏走?
阮藍走進卧室,轉身看到他冷漠又抗拒的站在門口處,臉上浮出幾分疑惑,但沒妨礙她理直氣壯的命令:“進來。”
站在她身後的游尤微擡眼。
簡修明沒有動作,眼鏡遮擋下的情緒緩緩流轉,又被那層玻璃封鎖,沒有露出絲毫。
阮藍反應過來他拒絕的肢體語言,好似自言自語般道:“你不想進來?”阮藍的神情有些迷茫,但這不妨礙她再一次命令他:“進來。”
游尤不喜歡阮藍的命令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邁步上前,微微彎腰,動作恭謹又貼心道:“看來簡修明先生……已經忘記了大少爺的吩咐了。”
他的聲音裹挾着幾分針對般的惡意,卻仍有清風朗月之感,讓阮藍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大小姐,我跟他談談?”
他唇邊帶笑,慢條斯理道:“他拒絕了您好幾次。游尤不喜歡這樣。”
簡修明聽着他堪稱動聽的聲音,品味着對方話裏的潛臺詞,嘲諷的念頭再一次浮現:還真是好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惡意,但這并不足以讓他有所動搖,比起阮哲彥,對方那些惡意輕微的就如同水上的浮萍,不值一提。
但游尤的話提醒了他,他沒有拒絕的權利,那兩份他親手簽下姓名的合同,裏面的條條框框,尤歷歷在目,詳細到了他晚上的住所,合同上寫明應有阮藍提供。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好似在嘲諷幾分鐘前仍對她抱有什麽期望的自己。
“可是……”阮藍看着游尤慢吞吞的道:“我喜歡他。”她看着游尤,語氣轉為了冷淡:“游尤不喜歡他?”
她驕傲到壓根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就好似此刻,簡修明看着她的神情,就能輕易的分辨出對方的遲疑和糾結,就好似她的不開心一般清晰到一覽無餘。
倒是游尤的反應十分的迅速,他半彎的腰微微擡起幾分,幹淨俊朗的臉靠近了阮藍的手,呈現出一個方便她動手的姿勢,才開口道:“我喜歡大小姐喜歡的東西。”
他看上去對這種事熟練極了,語氣和詞語都保持在讓人舒适的範圍內:“大小姐不開心了嗎?是游尤的錯。”他擡起的眼睛微微一彎,顯出心甘情願來,聲音低到幾近嘆息:“請大小姐懲罰我吧。”
啧,怪不得能把阮藍哄得聲色俱厲的說出“我的游尤”這種話來。
簡修明目睹着這一幕,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抹平了。
上方的進度條慢悠悠的漲到了43%,又慢悠悠的退回了37%,來回晃動了幾下,最終停在了40%,好似無事發生。
阮藍盯着眼前好似獻祭般的男人,被蠱惑般的伸出了手。
游尤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溫柔的觸感輕輕碰了碰他的臉,又收了回去。
游尤忍不住看向阮藍,她盯着自己剛摸過游尤的手發呆,又在他視線掃來時,移開了目光,恢複到以往的任性模樣,懶洋洋的吩咐他:“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動修明。”
“他跟你不一樣。”她這般說道。
簡修明因着這句話再一次擡眼看向他們,阮藍看上去仍是沒心沒肺,自私自利的模樣,似乎壓根沒在意她說出了什麽,也壓根沒在意這句話有多刺耳。
這不奇怪,她若是發現了自己的驕縱和自私自利,才讓人奇怪。
但讓他驚訝的是游尤,他姿勢未變,神态未變,甚至連看着阮藍的目光都未曾改變,仍是那副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的模樣,似乎這句話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其他含義。
他心甘情願的接受着主人給予他的一切,不管那是利刃還是蜜糖,于他而言,毫無區別。
簡修明看着他那副模樣,寒意一絲絲浸透了骨髓。
這就是阮哲彥調.教出來的人?
這就是他們想把他變成的模樣?
阮藍确認了原著中被描述為對阮藍忠心耿耿的游尤,确實是忠心耿耿,簡直可以說忠心到詭異得符合阮哲彥變态的風格。
阮藍心虛的摩挲了下剛摸過他的臉蛋的手指,好似還能察覺到對方皮膚上溫潤的觸感。
等等,我是不是更變态了?
阮藍松開手指,裝作無事發生般轉移了談話對象,她歪着頭看向神情微動的簡修明:“修明?”
“過來。”
簡修明沒在試圖違背她,他邁動腳步,緩緩走入了室內,最終停在了她面前。
面對他時,她顯而易見的提起了興趣,不再是游尤面前那般懶洋洋的模樣,而是目光炙熱的停留在他身上,好似欣賞般看了許久,最終心滿意足的伸手給了他一個擁抱。
簡修明僵硬的停在原地,整個人緊繃成一根木頭,不主動,不拒絕,任由她抱緊自己,目光有些無措,下意識的飄忽開去,落在一旁,掠過粉嫩的沙發,停留在充滿少女心的大床上。
他下意識的打量了一圈,大床被整理的整整齊齊,擺放着些玩偶,粉紅色的紗幔垂在一旁,無端有幾分旖旎。
好似被燙到般,他一寸寸挪開了視線,落在悄無聲息關好房門的游尤身上,他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撩起眼與他對視,又輕飄飄的移開了視線。
好似真的遵從了阮藍之前的警告般,收斂起了他伸出的爪牙,安靜的充當着背景板。
簡修明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幹淨又清新,阮藍抱着硬邦邦的簡修明,忍不住嗅了嗅,好懸才克制了自己在他身上四處聞的舉動,她畢竟不是什麽真的變态,哪好意思對人家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有些遺憾的松開手,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你噴了香水嗎?”
簡修明有些驚訝她突然的問題,但還是謹慎的回答了她:“沒有。”
“但是你聞起來很好聞。”阮藍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目光在他身上四處轉悠,好似蠢蠢欲動。
簡修明并不喜歡自己被對方這樣打量,但比起其他的事情,這仍在他的接受程度內。
簡修明斬斷了自己多餘的想法,嘴角微勾,主動挑起了話題:“晚上我睡哪裏?”
阮藍游曳在他腰上的目光一頓,露出被提醒了的愚蠢表情,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粉紅色的大床,又笑着回頭看他,微微啓唇。
簡修明率先道:“我能自己選嗎?”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見她微微皺眉,終于在他面前露出幾分不耐來,反而有些終于來了的放松感。
他安靜的等着對方的大吵大鬧,甚至是威脅和出氣。
他做好了準備,卻沒迎來相應的反應。
阮藍皺着眉,明明顯出了不耐煩,但卻未曾發火,而是自然的反問他:“你有選擇的權利嗎?”
簡修明那一剎那的反應最是真實不過——被提醒自己當前狀況的羞辱感讓他無法繼續克制自己的情緒。
他臉色蒼白,唇色緊抿,眼鏡遮掩了他的情緒,但掩蓋不住他身體瞬間緊繃的反應,他像是控制不住情緒般,将目光狠狠的釘在了她身上,帶着尖銳,好似要挖開她惡毒的皮囊,刺入她驕傲的內心,看一看裏面到底是什麽模樣。
游尤安靜的走到了她身後。
阮藍卻如同壓根沒察覺出異常來,她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悅,踮起腳伸手摘下了他的眼鏡,将他的眼睛展露在她面前。
她看到了他眼裏的不甘,憤怒,無能為力,以及惡意,最後一絲情緒一閃即逝,快的讓她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但這些都遮掩不住他眼睛本身的魅力,戴着眼鏡的他顯得疏遠又冷漠,無法接近,但摘下眼鏡的他,卻顯得有幾分多情,本就疏遠的氣質在微微上挑的眼睛裏,透過那琉璃般透明的眼眸,顯出幾分柔弱之感。
似乎是因為近視看不清的緣故,他下意識的微眯着眼,用力去看眼前的景象,就好似要把身前人刻在眼眸裏一般,讓人有種深情的錯覺。
阮藍的目光停滞在他臉上,帶着幾分驚豔和欣賞。
“還給我。”簡修明下意識的強硬要求道,但幾乎是在下一刻,他意識到了什麽,更正了自己的話:“請,還給我。”
阮藍翻轉着眼鏡,沒有遞給他:“看得清嗎?”她湊近了些,看着眯起眼似乎在确認什麽的簡修明,重複道:“近視很嚴重?”
簡修明從模糊的輪廓裏辨認出了她臉上的笑——好似找到了新鮮玩具般的笑:“看不清,很嚴重。”他停頓了下,語氣放柔了些:“請把眼鏡還給我。”
這近視也太人間真實了吧?
穿越前同樣近視的阮藍有些感同身受。但沒妨礙她繼續調戲對方:“你不帶眼鏡好看多了。”她自然道:“去做個手術,把近視治好。”
模糊的視角,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讓簡修明有些煩躁,對方這理所當然的命令,讓他忍不住加強了語調,露出了幾分深藏的不耐情緒:“請把眼鏡還給我,我不需要做手術。”
“可是我覺得你不帶眼鏡更好看……”
阮藍不開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這與我無關……”
“簡修明先生。”游尤恰到好處的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裏帶着幾分警告:“請注意你的言辭。”
說完這句話,他并沒有在意簡修明的反應,而是輕聲詢問阮藍:“大小姐,需要我先幫簡修明先生預約醫生嗎?”
阮藍沒回答他的話,将手上的眼鏡戴回到簡修明臉上,看着他的表情在戴回眼鏡後一點點恢複到克制的隐忍。
簡修明下意識的伸手推了推眼鏡,在阮藍甚至還帶着幾絲笑意的眼神裏,突然意識到了,對方糾纏于此真正想聽的話。
“不戴眼鏡的模樣,只想給你一個人看。”這句話說出口的難度比他想的容易得多:“請讓我保留只屬于你的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