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
從老宅出來, 王隽開車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轉着,轉來轉去,竟然轉到了機場附近。
由于常年需要出差, 他所有的證件都放在車上。也就是說, 現在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下車買張機票直接飛到深城。
這個想法來得猝不及防, 就像他自己說不清為什麽會把車開到這邊一樣, 總歸是很違背自我的一個行為。
明明他剛才還和母親信誓旦旦, 不可能結婚。
眼下他卻想要到深城找季煙。
實在是過于匪夷所思。
凝神思索許久,心裏的那股躁動依舊沒有壓下去,反而是愈發濃厚。
不得不承認, 他想見她的念頭非常強烈。
過了好一會,還是不能消解, 王隽索性打開車門下車。不同于車裏的谧靜, 車外風息微熱,遠處轟隆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
一切如此鮮活。
就像季煙,是個很熱烈、不能忽視的存在。
站了近半個小時,心緒逐漸平靜下來, 那股突然湧起的念頭終于被遏制下去, 王隽松了口氣, 有種如釋重負的慨嘆。
他折身回到車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告訴自己——
會慢慢習慣沒有季煙的日子,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回到住處, 等待電梯的時候, 他盯着某一處看, 至于在看什麽, 想看出點什麽他也不知道。
沒一會,電梯門開,他低頭一掃,雙手空空的,默了數秒,這才想起那份落在副駕駛的快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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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靜寂的電梯箱看了看,他往後退一步,唇線抿平,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快件這會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副駕駛上。
随時等待人過來取。
王隽盯着看了會,末了,輕嘆了一聲氣,附身拿起。
回到家裏,他拿着快件關進書房,忙了一個多小時,時間将近11點,他合上電腦,靠着電腦椅靜了會神。
餘光瞥見丢在一旁的快件,他看了看,起身,撈過打開。
時隔二十多天,季煙到底還是把合同原封不動地寄回來了。
不過相比上一次,這次倒多了一樣東西。
是一份打印的房本複印件,邊上寫着一行字。
【我有房子了,謝謝。】
客客氣氣的一句話,彰顯她一貫的作風。
她有自己的自尊和原則,而且不可輕易撼動。
就好比如,他要送她一套房,她毫不猶豫地自買一套,直白而坦蕩地拒絕了他。
再比如之前的兩輛車,以及房屋的燈,她堅持的,她從來不妥協。
王隽盯着看了好久,半晌,手一轉,紙張從手中滑落,最後靜靜地躺在木地板上。
他漠然看着,搖頭自我嘲解。
她是一輛車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的人,說了再見就斷得幹脆利索的人。
究竟是什麽假象讓他誤以為,她會收下那套房子?
王隽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果斷決絕的人。
從不會對什麽人或者事物産生過分的迷戀,當斷則斷才是他的人生準則。
但地上的那張複印紙,以及紙上的那行字,他猛然發覺,他高估自己了。
又或者,他低估季煙了。
她才是那個當斷則斷的人。
思及此,王隽眸光一暗,彎腰拾起地上的紙張,連同桌子上的合同一起放進抽屜。
她不要就不要吧,房子空在那裏也礙不了什麽事。
至于她放在房子裏的東西,王隽屈着手指敲了會桌面。
先留着吧,他暫時還沒想好怎麽處理。
至于季煙自己提出的扔掉,不是他的首選。
至少,目前還不是。
想罷,王隽關掉燈,走出書房。
季煙突然買房的事情到底還是被父母知道了。
接到季硯書的電話時,她正訪談完此行最後一個供應商,拍好照,她和同事說了聲,拿着手機走到一旁接聽。
季硯書劈頭就問:“你在深城買房了?”
季煙注意着同事那邊的情況,心虛地應着:“啊,好像是的吧。”
“是個什麽是,你在哪,沒事回家一趟。”
“媽,喂,媽你聽得到嗎?我這邊信號不太好,聽不到你說什麽,這樣吧,我回去再打給你。”
裝模做樣應付了幾句,季煙二話不說地就把電話挂了。
那邊同事已經簽好訪談承諾書,拿過來給季煙看。
她檢查了兩遍,擡頭瞥了眼明亮的天空,跟同事說:“我們先回酒店把這些天的訪談記錄整理出來,确認無誤後,明天回去。”
訪談記錄包括視頻、合同複印件、當事人身份證、當天實時訪談的合照、訪談承諾書。一個多月的實地走訪下來,最後她們要把內容歸納成了一摞摞的文檔以及影像記錄,然後放進底稿。
三個人忙了一晚上,交叉檢查确認沒有問題後,在次日早上買機票飛回深城。
回到深城,季煙照舊忙碌不停,早出晚歸,不是埋頭寫材料,就是和企業董秘确定企業高管的訪談時間。
這天下午季煙剛和負責海外市場的總監訪談完畢,季硯書的電話再次碰巧地打進來。
她一見是季硯書的名字,頓時頭疼,該來的終究是逃不過。
剛一接通,那端季硯書很幹脆:“我和你爸現在就在你家門口,你看着辦。”
她還能怎麽辦?
幸好今天的工作安排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季煙和施淮竹說明了情況,對接完白天的工作,準點下班。
在停車場等電梯的時候,季煙忽然想起一件事。
從她寄回那份快件,距今一個多月過去,北城那邊沒再來過消息。
出差的那一個多月時間,她有拜托前來家裏打掃衛生的阿姨注意收到的快遞,也有麻煩辦公室的同事幫忙查看。
無一例外,那個人沒再來過任何消息。
最後的一點牽扯,終于如她所願,斷得一幹二淨。
她應該開心才是。
可心裏卻說不出的惘然,就像一張巨大的網,悄無聲息地投下來,密密匝匝地把她罩住,讓她透不過氣來。
到底是有些不舍的。
電梯門開,季煙走進去,一邊按樓層,一邊漫無邊際地想。
或許還要一些時間來放下這段感情,2年說起來不算長,但也不算短,要一下子撇下,确實不切實際。
叮的一聲,她的樓層到了,季煙收拾好情緒,平心靜氣地走到家門口前,輸入密碼。
晚上,由沈寧知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季煙吃着可口美味的食物,心裏想的是,那人也會做得一手好菜。
念頭剛起,又被她摁下。
不能再想他了。
從今往後再沒有任何關系的人,想了也沒用,徒增困擾罷了。
季煙嘆了口氣,又夾了一個蝦餃。
季硯書看在眼裏,戳了戳沈寧知,遞給他一個眼神。
沈寧知搖搖頭,推推手,示意她開口。
“小煙,”季硯書說,“房子進度怎麽樣了?”
滿藏心事的季煙一臉迷茫:“啊?”
季硯書搖頭嘆氣。
飯後,沈寧知負責洗碗,季硯書拉着季煙到露臺閑談。
話題圍繞着季煙新買的房子展開。
比如。
季硯書問:“怎麽想到買房子了?”
季煙說:“就……那天上班看到廣告,覺得挺好看的。”
“……”
季硯書又問:“買房子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先跟我們讨論下?”
季煙早已有理由應對:“我不是怕跟你們說了,這錢不就不用我出了嗎?我都這麽大了,啃老不好。”
“……”
不管季硯書怎麽問,季煙要麽含糊應付,要麽頭頭是道回應。
總之,她之所以買這套房子,起先是心血來潮,定下時卻是深思熟慮。
季硯書很是頭疼,在她看來,自己的女兒做什麽都會有個理由。
一套屬于自己邏輯系統行為的理由。
當年季煙決定在深城工作時,她和丈夫沈寧知打算在深城給她買套房,地點就在季煙就職的公司附近選擇。
可季煙說什麽也不同意。
直說不需要。
最充分的理由就是,一年工作有大半時間在出差,基本沒怎麽住,租個房子比較合算。
季硯書不理解為什麽租房子就合算了,可季煙堅持,無法,她和沈寧知只能表示尊重,不過多幹涉。
一晃四年過去,季煙瞞着他們,二話不說就買了套房子。
要不是她那天突然查季煙的賬單流水,不知道季煙還要瞞多久。
她和沈寧知說了這事,對于女兒背着他們買房一事,兩人都很傷心。
兒子的事情,他們已經很沒有參與感了。
不想到頭來,女兒事情也是。
季硯書想了再想,問出此次過來的困惑和擔心:“小煙,你是不是遇到什麽打擊了?”
知女莫如母,季煙就知道瞞不過母親,但還是強裝鎮定:“沒有,就是想買個房子,我手上正好也有閑錢。”
“真的?我怎麽看你都不像是舍得一次性拿出那麽大一筆錢的人。”
“……媽,有你這麽拆自己女兒臺的嗎?”
季硯書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
沈寧知笑意深深。
父母這關總算含糊混過去。
季煙知道父母不會相信自己的說辭,同樣她也明白他們不會繼續追問。
季硯書和沈寧知在深城留了半個月,八月中旬,他們收拾好東西打道回府,臨行前一晚,沈寧知給了季煙一張卡,說是給她買房子的錢。
季煙眼眶瞬間濕了:“爸,我……”
沈寧知揮揮手:“別感動,這些就是你放在我們這邊的錢,你媽說了你不想啃老是好事,買房子的錢你就自己出吧。”
季煙的眼淚一下子又被這番話給逼回去了。
沈寧知給完卡出去,換做季硯書進來,季硯書更直接些:“八月了,再有幾個月又是過年了,去年你幾個姨母給你好好吹了一波,現在有幾個中意的我打算等你工作忙完了讓你見見,你看怎麽樣?”
看着剛剛拿到手裏的卡,擡頭再看見季硯書一雙認真的眼眸。
熟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季煙感慨,季硯書還真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知道怎麽掐住她的軟肋。
季煙捏緊手裏的銀行卡,笑得極為真誠:“好啊,聽您的,我見。”
次日,季硯書和沈寧知心滿意足地踏上回去廣城的高鐵。
季煙同樣滿意。
從高鐵站回去的路上,趁着紅綠燈暫停的間隙,季煙抽空盯着窗外看。
藍天白雲,晴朗高空。
是個不錯的天氣。
如果室外溫度沒有那麽高,如果那個人還在這裏,會是個更好的天氣。
可惜,生活是不會有如果的。
随着時間推移,室外溫度會越來越高,人人埋怨這天氣實在糟蹋人,将要如何生活。
那個人也不會留在這裏,他會按着自己的人生規劃,不動聲色地往前推進。
而她也不能原地打轉,顧影自憐。
生活還在繼續。
她和他都要更好地往前走。
紅綠燈變轉,前方車子陸續挪動,季煙收回目光,啓動車子,随着大流往前前進。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本來應該23點更的,昏頭定成11點了,23點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