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香爐
冬去春來，胤祥搬進阿哥所已經三個月了，如今正是春末，初見溫熱。最近胤祥迷上了搗鼓香料，每天下了課，仗着自己學習進度較快，課餘時間多娛樂。
芷蘭軒靠近禦花園的小湖，随着天氣漸漸變熱，蚊蟲也多了許多。窗子上釘着的紗窗都不夠阻擋那些小東西入侵，胤祥細皮嫩肉的小手臂已經好幾個小包。
羅讓從禦醫處拿來的防蚊草燃燒後都會留下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而日日洗澡放下的那些藥汁讓胤祥覺着渾身不自在，每每都要再沖一遍水，藥效去了一半有多。
被逼無奈，胤祥只能自力更生。當初在大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很流行袖珍室內景觀，他也迷了一段時間，尤其喜歡蘇東坡的“小有洞天”。細節記不太清，大約就是利用香爐生煙的特點做出來的小東西。
當年他求了爺爺很久，才讨到了一塊美石，配了合适的木質底座，又将底座內部做成空膛，将小香爐放置其中，在底座緊貼美石的地方開有若幹小孔。如此，一旦點燃香煙，煙氣絲絲縷縷從美石根部的孔竅中緩緩溢出，依着山石袅袅上升。
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宛如雲煙出岫，幽香萦繞。
聽說這是宋朝時期流行于文人雅士間的品香之道，所謂香道靜心，靜，最是難得。夏日将至，胤祥突然就想陶冶一下自己的身心，好吧，其實是想搗鼓上輩子的蚊香。
他讓羅讓給他找了不少銀丹草，以及曬幹的蒲草棒，艾葉。曬幹後，加入碾碎的茶葉，放進去一些舶來的薄荷香精油，用白紙卷成條狀，簡陋版的自制蚊香就完成了。
上輩子就十分追求小資生活的胤祥特意在自己的庫房找到了香器一盞，在床邊的矮桌上放着，每日燃馨香一炷，幽香袅袅，銀丹草的味道混在薄荷油裏頭，清涼舒适，令人心馳神游。小小的人兒跪坐在窗前，感慨萬千，透過窗幾看向禦花園，繁盛的樹木，盛開的鮮花都讓他心醉。這紛繁俗世中，香氣氤氲裏，終可覓得屬于自己的一方心靈淨土。
正是應了東坡先生那句——“人間有味是清歡”。
将這些東西分發到各處，好是一番獻殷勤，章佳氏敏秀自然是最捧場的，送來的第二天就用上了。就着這東西玩了幾天，胤祥卻萌生了別的念頭，時下京城裏頭十分流行熏香，傳到宮裏，宮裏的女子也多愛用香，依着身份不同，香料的貴重程度也不同。
熏香是件極其普通的事兒，胤祥的這個蚊香，只不過勝在一個雅字，別無新奇。
而那些外國人帶來的各種各樣的精油，就成了胤祥開發的另一片區域，各種形形□□的精油在他手中彙聚，适當添加删減一些東西，就能成就另一番味道，小小的香煙中，蘊含着大智慧。
調香制香，雖然胤祥的功夫僅僅能稱得上是入門，可他卻玩得不亦樂乎。
偶然的機會，皇上在長春宮看到了這個小東西，小小的景觀，養眼，又十分實用。熏的是最普通的銀丹草，艾葉和茶葉的味道都有，但卻多了一絲絲清涼。他多嘴一問，才知道是兒子的傑作。
不知為何，皇上突然就起了去十三阿哥的住處看看的想法，他一貫都知道這個兒子喜歡搗鼓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而真正踏入芷蘭軒，他震驚了！
六歲的孩子，自己裝修的院子，處處見玄機。
芷蘭軒在阿哥所最邊角的位置，三間正房，帶着一個小小的偏房。胤祥分到這兒之後，沒有大修，清洗幹淨的屋子還是有幾分可愛的，在胤祥的布置下，隐約透露出幾分爽利。各種東西融合在一起，讓這個院子格外舒心。
院子角落小小的葡萄架，下邊放着三張藤椅，原色原味的茶幾上頭放着一塊圓形的琉璃。鵝卵石道兩邊并沒有栽種東西，光禿禿的青石地板洗的幹淨，隐隐露出清透的味道。
往裏走，正中間是廳，平平無奇，牆上挂着的是自個兒過年時候賞賜下來，他親筆書寫的字畫。架子上放着兩盆常青松，小小的盆栽青翠挺立，蘊含勃勃生機。左右兩個小門用普通的珠簾隔開，左邊是書房，右邊是卧室。
書房的博古架上大多是書籍，部分擺件也多是長輩所賜。唯一讓皇上上心的是角落裏頭的鼓風機，似乎是靠着人手，又似乎是自動，能在炎炎夏日，讓風吹入，不錯！
窗臺上還挂着幾盆吊蘭，一個小小的鳥籠子裏頭養着兩只珍珠鳥，圓滾滾的身子，物似主人型，倒是般配。
這樣的布置倒也有些野趣。
另一邊的卧室卻大不相同，大約胤祥也不習慣人睡在他床邊，所以屋內有兩張矮塌，靠在一邊。床上鋪着厚厚的墊子，上面覆着兩層藤席，中間一層竹子片成的小墊片，摸着就十分涼爽。軟綿綿的枕頭看着也很誘人，玄烨看着這一切，心生感慨，這個兒子，比想象的還要會享受。
就在皇上觀賞的時候，那邊胤祥正在無逸齋上課。已經進學三個月的胤祥十分得先生寵愛，小小年紀就将自己的優勢展露無疑。
皇子們的上課內容無外乎是詩書禮儀，而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多連筆都不會握，可胤祥已經能背誦三字經等啓蒙書籍，甚至所讀之字，大多能寫。橫平豎直的書寫方式也讓先生十分滿意，徐元夢這樣的人，說起胤祥都頻頻點頭。
騎射方面他就要弱許多，年紀小，身高不足，臂力不足。當然，谙達也知道他的情況，循序漸進地教導，如今已經能射中靶子了，只是距離有些近而已。
他的伴讀除了舅舅家的章佳氏達維，還有葉赫那拉氏旁支的小公子東铎，他父親是禦前侍衛，托了關系才送了進來的。胤祥很喜歡這兩個小夥伴，表哥自然不用說，連東铎都是個天真浪漫的，很好相處。
三人很快就打成一片，形影不離。
皇上在胤祥的卧室裏頭觀賞兒子的各種神奇的擺置以及設計，而滿頭大汗沖進來的胤祥，卻在改裝好的浴室裏頭沖涼。頭上挂着的豬皮制成的攏子，裏頭裝着剛剛曬好的水，閘子一開，水就從孔洞裏頭噴灑下來，從頭到腳沖洗的幹幹淨淨。
騎過馬兒之後，渾身是汗，他這輕微潔癖的人自然是受不了的，沉迷于洗澡無法自拔的他，也沒留意屋裏有什麽不同。向來習慣自己動手的胤祥，穿好衣服，從連着的小門兒走進卧室的時候，差點兒被自個皇阿瑪吓飛了魂！
“參見皇阿瑪。”回過神的他立馬行禮，顧不上自己衣冠不整，“皇阿瑪這會兒得閑過來？”最近皇上正忙着政務，聽說計劃要南巡，不知為何又沒去。
“怎麽，不歡迎朕來你這兒？”皇上掀開衣裳下擺，一屁股坐在了胤祥的床上。看着兒子微微濕潤的頭發，微帶責怪，“怎麽這麽不懂事兒，還不快叫人進來伺候着。”
梁九功立馬點了點身邊的小太監，那人拿起巾子就要給胤祥擦頭發。
胤祥按耐住心中的不适，忍住想要将皇阿瑪叫起來的沖動，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他的輕微潔癖，這會兒變成重度潔癖了，即使不斷給自己心裏建設，皇阿瑪很幹淨，很幹淨，很幹淨。
卻還是忍不住會在心中回想，他穿上這件衣服，去養心殿坐過，在外頭沾了不知道多少灰，又在銮駕上坐過，還有很多他都不知的地方。可如今就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床上，這不就是間接的讓自己的床單也去過這麽多地方……
這叫他晚上怎麽敢睡得下去？！
“皇阿瑪，您還沒說呢，怎麽有空來兒臣這兒。”說起來阿哥所距離皇上的乾清宮可不近，如果沒什麽要緊事兒，日理萬機的皇阿瑪絕對不會在他的寝室出現。
被兒子這樣一講，玄烨細細一想，似乎是沒什麽事兒，“倒沒什麽事兒。”他将視線放在了屋內煙霧徐徐的小盆景上，“這小東西倒是挺可愛的，朕在你額娘處也看到有，聽說是你自己做的？”
胤祥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似乎從皇阿瑪口中聽到了控訴。歪着腦袋，“兒臣也給您送了呀，只不過那日您正忙，魏公公讓我改日再去，我就給忘了。”好吧，他才不會承認，他就是故意的。
也不等皇上說話，胤祥接着噼裏啪啦地講了起來，“皇阿瑪，聽說您不去江南了？那我想給林妹妹送些東西豈不是不方便了，要不您幫我把東西送到驿站，讓驿站幫忙送到江南。”接着就用自己的大眼睛，滿是期待的看着他。
會心一擊，兒子一點兒都沒把自己放在心上，整天念叨的都是些神馬亂七八糟的。玄烨心裏重重哼了一聲，看着眼前這個糟心兒子，又不想自降身份跟個六歲的奶娃娃計較，只得忍住氣，說道：“也成，你把東西交給梁九功，讓他給你安排。下不為例，這林家你就遇上過一次，這樣上心是為甚？”
胤祥的眼珠子轉啊轉，暗中給羅讓使眼色，轉移話題，“皇阿瑪，你可覺着這煙氣格外清爽，半點不帶火氣？”他獻寶似的說道：“我在裏頭加了您賞給我的那些精油，薄荷味兒，很好聞的，而且還能驅蚊，這幾天都沒蚊子咬我了，睡得也香了。”
被兒子這樣一說，臉色就更差了的皇上差點就要甩袖走人了。胤祥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兒臣原本給您準備了一個最好看的爐子，加了很多景觀，一點兒都看不出來煙火氣的，擺着都賞心悅目呢。只可惜，您不需要，我就說放着太浪費了，就給……”
聽到這話，玄烨的大眼就狠狠瞪過來了，胤祥自覺轉口，“就給存起來了，想着一定要找機會送給您。”往外頭揮揮手，“羅讓，快把東西呈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本來想直接跳到黛玉回京的，可是感覺太匆忙，似乎會很跳，我還是老老實實寫吧，争取寫一篇五十萬字的大長文……（希望自己別打自己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