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西王母的傳說(一)
入秋之後, 枝頭的樹葉也漸漸黃了。醫院外面開闊的場地裏, 栽種的兩排銀杏樹葉子染上了金黃的顏色, 地上落了一片金燦燦的銀杏葉。
秦長生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倚在半撐起來的床墊上, 側着頭看窗外的銀杏樹。秋風蕭瑟,她的手背上插着輸液管, 上面纖細的透明管子裏有冰冷的液體緩慢流進她的血管裏。
算起來, 從稷山後來之後,她已經在醫院裏休息了将近半個月。
沒想到這麽快,就入秋了。
仿佛夏日的灼熱還未褪去, 但一夜之間,秋風席卷大地,轉眼間, 昨日還穿着T恤短褲的人們都已經在秋潮來臨的第一時間穿上了毛衣。
江中雪來看過她一次,是在秦時風的帶領下, 兩個人就像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一樣, 客氣而疏離的遙遙看兩眼,冷淡的互相點點頭。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問過, 自己肩膀上為什麽會受槍傷。
或許那是她沒有必要操心的問題, 她根本沒有在意。
與她何幹呢?
秦長生倚在白色的床單上,長發披散,落在她的肩頭。
郁家怎麽處置那個鎖在郁茵身體裏的怪物,秦時風有意提起, 但是她最後還是打斷了哥哥的話。
怎樣處置,又怎樣呢?
死去的人已經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就算明知道那是解脫,可是自己和江中雪最後還不是讓這些人經歷了第二次的死亡。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對死亡的恐懼和明知道将死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秦時風輕輕的走進房間。
這是醫院的單人間,秦長生的身上傷口早已好的七七八八,至今呆在這裏,是因為她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家。
家。
在她離開家的那一剎那,自己就已經默認了死亡。只是死亡的方式有所改變。
她可以選擇對抗着命運死亡,或是順從命運的死亡。
現在自己這樣回家去,面對的該是母親的欣喜若狂和父親的老淚縱橫,然後呢?
再次面對分離,再次面對未知的危險,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秦時風坐在她的旁邊,溫柔的看着她。
秦長生閉着眼,倚在床榻上,略帶消瘦的柔弱蒼白臉龐,還有纖細的鎖骨。
黑發如瀑,從她的背後散落,有幾縷發絲落在了她的胸前,發梢微微卷曲,發着潤澤的光澤。
秦時風看着她,明知道她是醒着,卻沒有出聲。
兩個人靜靜的坐在這個房間裏,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稷山的報告早就由江中雪事無巨細的說過了,秦長生這次做得很出色,沒有在秦家派出任何內援的情況下,獨自解決了郁家的事情。
盡管是有江中雪做同盟的情況下,但至少,秦家的外戚們都認可了她的膽識和心性。
她經歷過了第一輪的考驗,那日後面對秦家外戚派出來的援手,那就方便的多了。
秦長生現在不想關心這個。
她只是想要休息,好好地休息一段時間。
沉默了許久之後,秦時風開口問道:“長生,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剛開始幾天,秦時風忙得腳不沾地,基本都在跟郁家處理他們那邊的事務。事情很多,他忙得幾乎沒有時間來關心一下自己的親妹妹。
而後來幾天,他總算有了些時間,郁家一消停,秦時風想要和秦長生好好地談一談,但秦長生卻總是提不起興致,總是意興闌珊的終止了談話。
稷山上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現在也沒有功夫去計較江中雪做得到底對不對,但秦時風明白,江中雪這麽做,自然是不會害長生的。
畢竟,他們定下的契約,都是為了共同的目的。
秦長生慢慢地睜開眼,她低了一下頭,望着窗外凋零的樹葉,倚在床上,輕聲的問道:“哥,我問你什麽,你都會說嗎?”
秦時風沉吟了片刻,他坐在床邊,看着秦長生這般孱弱而悲傷的樣子,心裏憐愛而心痛,想要伸手替秦長生将胸前散落的頭發別在耳後。
可伸出手的時候,他想了想,似乎又覺得長生現在年紀已經夠大,在做這樣的舉動實在太過親昵,便只是拍了拍她的頭,揉了揉她的頭發,輕聲道:“你想問什麽?”
秦長生依然望着窗外,她的身體實在單薄,在白色的被子下,呈現單薄纖細的身形。
她望着窗外金黃色的銀杏葉,輕聲說道:“哥哥,江中雪愛上的那個人,是不是我們的姑奶?”
秦時風的手僵硬了一霎,但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他不動聲色的問道:“她跟你說起過我們的姑奶?”
秦長生搖搖頭,目光從窗外的銀杏樹葉上收回來,轉到秦時風的臉上,稍微有些憂郁的說道:“哥,江中雪是不是和我們不一樣。”
她沒有用問句,語調平緩,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而已。
秦時風沉默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秦長生看見他點頭,目光在他的臉上逡巡,片刻之後才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就說,為什麽她性情這麽古怪。原來,我們根本不是一類人。”
秦時風見她這樣傷心,情不自禁安慰道:“長生,世上有很多人,是異于常人的。就像你,你的眼睛不也是和別人不同麽?”
秦長生搖搖頭,輕輕的笑着說道:“是啊,我異于常人,但盡管如此,我和江中雪依然不是一路人。也許我和她就是兩條相交線,一輩子只能相遇一次,日後再也不可能相見了。”
秦時風聽到她這麽說,頓時心裏咯噔一下。他試探着問道:“你在想什麽,長生?”
秦長生低下頭,問道:“哥,你知道江中雪的來歷嗎?”
秦時風遲疑了片刻,搖搖頭。
秦長生沒有懷疑他所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只是意興闌珊的嗯了一聲。
片刻之後,她重新将頭轉向了外面的銀杏葉,輕聲問道:“哥,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秦時風一愣,看着秦長生望着窗外的側影,心裏湧上一種深刻而悲哀的無力感,只是點頭:“曾經有。”
半響之後,秦時風問道:“長生,你問這個做什麽?”
秦長生望着窗外,輕輕的嘆息道:“哥,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昆侖山?”
秦時風想了想,說道:“還有半個月。”
秦長生望着窗外,嘴裏重複着這句話,緩緩道:“還有半個月啊.........半個月。”
她轉過頭,低着眉眼,輕聲道:“哥,我想談戀愛了。”
秦時風被她這句話吓到了,從被窩裏抓住她的手,有些詫異的問道:“你說什麽?”
秦長生看着秦時風,問道:“哥,我想談戀愛了。”
秦時風一時怔愣的看着她,秦長生繼續說道:“我要找一個女孩子,就像江中雪那樣漂亮,高冷的。去了昆侖山之後,也許我再也回不來了。哥,你幫我找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一定要比江中雪更漂亮的那種。我想,談一場戀愛,半個月應該夠了。”
秦時風瞪大眼睛看着她,半響。他才鎮定自若的說道:“漂亮的男孩子不行嗎?”
秦長生細想了一下,微微垂下了眼睫,輕聲道:“男孩子也好,女孩子也罷,我都要江中雪那樣的,比她要更漂亮,更高冷,更好,也要對我好。”
秦時風停頓了一下,有些為難的說道:“這樣的,我想會很難找。”
秦長生握住了秦時風的手,有些嘆息的說道:“是啊,我挺貪心的。可是,我想,這輩子就只有這麽一回了。”
秦時風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道:“既然你樣樣都按着江中雪的标準比,為什麽不知道去找江中雪?”
秦長生聽到他這麽一說,不禁垂下睫,輕輕地說道:“哥,我以前從沒有遇見過像她這麽不知趣,也古怪難纏的人。我讨厭她,可每次看到她從絕境裏如從天降來救我,我都激動地熱淚盈眶,心跳個不停。”
“可能我是真的挺喜歡她的,所以讨厭她的冷漠和無情。但她也讓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哥,她的心上人早就死了,我不是她的心上人,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是。其實我也挺想強求的,她要是能對我笑一笑,對我好,和我在一起,可那真是不敢想。”
頓了頓,她的眼眶泛紅,又轉頭望向窗外,輕聲道:“哥,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想我這一生,真的是不如意之事十之九點九九九九,你說是吧?”
秦時風聽得心酸,他連忙說道:“長生,別這樣說,都會好起來的。”
秦長生紅着眼眶苦笑了一聲,繼續倚在床榻上。秦時風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道:“你喜歡就由着你喜歡,這些事情,我雖然早就知道,但是不知道會來的這麽快。”
秦長生倚在床邊,把眼淚逼了下去。
秦時風看着她,臉上表情稍微起了微妙的變化,他望着秦長生,輕聲道:“你是真的喜歡那個江中雪?”
秦長生沒說話。
秦時風看着她,輕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這是我們秦家,流傳下來的故事。”
“一個很老很老的故事。”
“《穆天子傳》:西王母為天子謠,曰:白雲在天,丘陵自出。道裏悠遠,山川間之,将子無死,尚能複來。”
“傳說,在三千年之前,周穆王統一四夷,西征昆侖,與西王母交好。
而在周穆王的世代,朝上有一個名門望族,叫做蓁家。”
“蓁家時代是為武将,但是在某一代,蓁家的嫡系只生下了一位女兒。”
“那個時候,名門望族的嫡小姐是不可能習武的。蓁家将擔任武夫的職責給了偏方所生的庶出兄長,把這個女兒小心翼翼的養着。
這個女兒生的十分柔弱,聰慧而溫柔。她自小被養在深閨,備受整個家府的寵愛。蓁家的女兒生性純良,但養在宅院裏,家主怕她一個人覺得寂寞,便從外面帶了一個身家清白的小孤女送進來,陪她玩耍。這個小女兒和這個孤女感情極好,吃穿都在一起,家族裏看着,便也給那孤女半個身份,當做庶女養着。”
“便是如此,這個小女兒日日不見風的長着,但也是因為身嬌體弱,所以自始至終,蓁家都舍不得将她嫁出去。後來,她同父異母的一位兄長到了年紀,被家裏指名,要将那小孤女收入他的房裏。
那小女兒就忽然得了傷病,整日傷痛不斷,纏綿病榻,沒有任何大夫能治好她,也沒有任何人能說出來她得的到底是什麽病症。”
“最後,他們聽從了蠱婆的建議,将那個小女兒和她往日裏最喜歡的那個陪讀的小孤女成親。結果,這纏綿病榻半年多的病漸漸地就去了,小女兒不藥而愈,身體奇跡般的轉好了。”
秦長生聽到這裏,看着秦時風十分認真,忍不住問道:“她是裝的麽?”
秦時風聽她打斷了自己,沉吟了一下,點頭道:“我想也是吧。那個時候,要是像你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同性的女人,那可是死罪。”
“但如果是為了祛病,只要掩住旁人的耳目,讓這事不外傳,那這些大家族也是可以接受的。”
秦長生有點臉紅,只是哦了一聲。
在沒遇到江中雪之前,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喜歡男還是女,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會喜歡一個人。
秦時風看她一眼,心裏莫名有些嘆息,繼續說道:“這個家族也許是不甘心,也許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願讓她們像之前那般親昵的日日相處,便讓這個小孤女出去考取功名利祿。周穆王當政之時,也有戰功顯赫的女子能當上戰将。而這個孤女不負衆望,學成為将,跟随着周穆王西征,去了西王母國。”
“然後,幾年後,小女兒思念成疾,郁郁而終。而那個成名之後的孤女,傳說她是被西王母看上,賜予長生的恩澤,留在了那昆侖天域裏,就再也沒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隔壁一夜之後我成了敵國将軍怎麽破開始更新~
這篇文依舊日更~因為,啊啊啊要寫完啊不然又要被罵挖掘機只知道挖不知道填了,啊啊啊啊挖掘機也是會填的啊啊啊啊啊啊!
愛你們,比心心啦~
lol裏面好友一大堆,結果打個游戲也沒有人邀請我了,難道我都已經這麽過氣了嗎?男默女淚!!!真的難受!
吃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