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堂

林氏坐在暖炕上,梳着富貴高髻,背靠松軟迎枕,左手放着香茶,右手任丫鬟給她染着指甲,閑适慵懶,好不惬意。

感覺時間過去了不少,她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時間差不多了吧?”

王媽媽也等着看熱鬧,不大敢表現出來,只時不時望向窗外。聽得主子提起,立刻滿臉堆笑:“算着就是這時候了,也不知那賤種會鬧出怎樣的大熱鬧,夫人莫急,奴婢這就去問一聲,回來學給夫人聽!”

結果不等她問,有人連滾帶爬的進來傳信了:“禀禀禀夫人,二少爺順利進府,跟楚家大少爺拜堂了!”

“啪——”

林氏手邊茶盞頓時帶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你說什麽!”

這人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二少爺的轎子跟着楚家大少爺進了府,到吉時要……拜,拜堂了。”

林氏手抵額頭,突然有些暈。

她聽到了什麽?是錯覺麽!

王媽媽也吓了一跳,瞪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鋒利陰沉:“你可看清楚了?若敢謊言惑上,家法板子可不會留情!”

“小人親眼看到,”這人吸着涼氣,小心回話,“花轎停在門口,楚家的喜娘媽媽足足塞了六個壓手紅封,二少爺才下轎,被楚家大少爺拉着手就進去了……”

林氏氣的不輕,但她一向要臉愛裝,沒立刻發作,把人揮下去後,才掀了桌子,砸了一屋子東西。

“不可能!區區庶子,他憑什麽!再充做嫡子教養,跟着大婦得了一堆好處,也是丫頭生的!”

王媽媽趕緊勸,小心翼翼的措辭:“可不是……那賤種就算得意,也只能得意一時……”

林氏面容扭曲,眼裏幾近噴火:“麻三呢!他在幹什麽!我給他錢不是閑看瞎玩,是要辦事的!”

“老奴馬上去查!”

王媽媽得了這個由頭,趕緊往外走,出了屋子,方才長長松了口氣。

林氏指甲緊緊扣進肉裏,一點都沒覺出疼,森寒目光順着窗縫看向遠處天空,楚家的方向,突然,冷笑出聲:“你以為你這就得意了?躲得過這次,躲不過下次,躲得過我,也躲不過別人!”

“當那楚家——真心想娶你過門呢?”

林氏并不看好這門親事,在她的認知裏,就算她沒得意,謝庭月也得意不了,一時順遂抵不住最後的翻船!

可惜,這一回注定要讓她失望,謝庭月還真順順利利過去了。

當然,小插曲還是有的。

成親是人生大事,每個流程都有說法,得讨口彩,得按吉時,你可以等吉時,不能讓吉時等你。比如親迎這條路,吉時快到了,新人速度就得趕一趕,吉時還有很久,接親卻很順利很快,那這條路就得慢慢走,耗耗時間。

新人拜堂大禮更是一絲都不能差,候場這種事,新人也會遇到。這個時間普遍不會很長,拜堂流程前有個‘新人對坐’禮節,時間長短可自行調控,正好得宜。

小插曲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馬上有個‘跨火盆’儀式,基本上是約定俗成,誰家成親都有,寓意趨吉避禍,遠離不祥,興旺蓬勃。楚家高門大戶,當然有不同的講究,比如盆得是金盆,裏面要燃萱草和上好的銀絲柏木炭,這樣才有紅紅旺旺,富貴有餘,子孫綿長。

但是萱草找不着了,準備好放在一邊的突然沒了,不知道被哪個不長眼的當成亂草撿走了,準備好的炭也濕了,後面太忙,下人們都得小跑着伺候,結果一個不慎,兩個人撞到了一起,被撞的那個剛好手裏捧着壺茶,上好的銀絲柏木炭……就這麽濕透了。

銀絲柏木炭曬幹了還能用,也不算壞了東西,但這是最好的炭,價格很高,府裏是有數的,成親大事壞了要換當然可以,但這炭種是有專門本子登載領取情況的,要走流程,現在時間根本來不及,等照流程取來,吉時定然過了!

偏生這時候大管家不在跟前,到處找不着,老太太帶着大太太,二太太正在後面待客,誰都抽不出身……

好事不成雙,禍事不單行,就在這時候,牆頭上跳下來一個白團子。

白團子渾身雪白,圓腦袋,圓眼睛,圓身子,爪子都是胖乎乎的,渾身毛毛蓬松柔軟,不帶一根雜毛,是只漂亮的貓。白貓尾巴尖上綁着一只和眼睛顏色一樣的藍緞蝴蝶結,小小的,很精致,它翹着尾巴,優雅的走着直線貓步,揚着下巴不屑看人,小模樣要多驕傲有多驕傲。

一瞬間,所有人定住了似的,現場頓時安靜。

負責的掌事愁的胡子都要揪下來了,這祖宗怎麽來了!

白貓好像很讨厭有人擋它的路,杯盞東西都不行,擡爪子就撓了兩個人拍飛幾個杯盞,相當嚣張。如此張牙舞爪作威作福,不但沒有人敢呵斥,近點的甚至趕緊接住了喵大爺拍飛的東西。

霸道白貓的目标不以任何人為轉移,大剌剌,兇巴巴的就朝謝庭月走了過來。

謝庭月不太理解現在狀況,眉羽微擡,看了楚暮一眼。

楚暮面上微笑一如既往,沒任何提醒。

謝庭月有些牙疼,行……吧。

圍觀人員卻無不倒抽冷氣,憐憫的目光遞給謝二公子。

這尊兇神,除了老夫人誰都不親近,伸抓就撓,不給任何面子,被它盯上了,少不得要受罪,這大喜的日子你說……

憐憫歸憐憫,衆人只感心嘆可惜,卻不敢上來攔。

萬一白貓改變目标,沖自己來了怎麽辦!

接下來的發展驚掉了衆人下巴。

霸道白貓走到謝庭月腳邊停下,沒撓沒咬,繞着他聞了聞,直接躺倒,亮出肚皮:“喵——”

聲音那叫一個嬌一個軟一個浪。

它在求撫摸!

而且它撓人霸道,求撫摸也很直接,抱着謝庭月的腿來回蹭,一聲比一聲催促,好像謝庭月在不摸摸它,它就要勾着褲子爬上來了,死不放爪!

十分的不要臉。

謝庭月下意識拽着褲腰,有些尴尬。

可他視線往旁邊一掃,發現沒有人笑話他,大家視線好像都很……複雜?

沒辦法,他只好再次求助新婚丈夫。

楚暮微微笑着,點了點頭,似在鼓勵。

謝庭月就沒任何包袱了,蹲下來讓白貓聞了聞自己的手,就開始撸。

圓腦瓜,後脖子,腰背,下巴……一套沒走完,霸道白貓已經從百煉鋼化成繞指柔,呼嚕嚕喵喵喵叫的幾乎能滴出水來,又嬌又軟甜。

衆人難以置信的互相看看,發現彼此的目光情緒一模一樣。

這貓是換了芯子麽!

還是新進門的少奶奶有魔力!

甭管怎麽說,這可是老夫人的愛貓,整座宅子輩份第二大,家裏的爺們看到了都得哄着,別人誰敢管?整個楚家,它在哪,哪就是吉利,敢說一句旁的……是嫌命太長活夠了,還是府裏給的月錢太高,不喜歡銅臭想換個別的‘好地方’?

楚家下人們對個眼,立刻行動了起來。

反正白貓永遠不會錯,它喜歡少奶奶,少奶奶當然也沒錯,那如果事沒辦好,誤了吉時……就是他們的鍋!

當即所有人走動起來,拿出看家本事,撫平所有路障——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非常迅速的,萱草,銀絲柏木炭全部迅速配齊,吉時也到了。

白貓不喜歡放鞭炮的聲音,浪了一通渾身舒坦,尾巴勾了下謝庭月手腕,喵一聲道謝,搖着屁股告別,那姿态仿佛在說:喵大爺記住你了,下回繼續這麽伺候。

謝庭月:……

“吉時到,新人拜堂——”

樂聲中,謝庭月和楚暮牽着大紅綢的兩頭,走進正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三句話,三個禮,時間很慢,卻也很快。

謝庭月看到對面楚暮的笑,溫暖和煦,似春天的風,夏夜的月,眸底映着星光和潮汐,深邃,卻也真誠。

他好像……真的很愉悅。

拜完堂,一切就更順利了,新房很安靜,沒有人胡亂打擾,挑不出一點錯,老夫人還派身邊的大丫鬟給新夫人送來了吃食——聽說了白貓鬧出的動靜。

無論如何,因她這個表态,所有一切更順利了。

謝庭月松了口氣。

等了很久楚暮才過來,發梢微濕,也換了衣服,顯是已經沐過浴。

謝庭月聞到了淡淡的藥香,是藥浴?

長随秦平将楚暮推到桌邊,在桌上左邊擺上書,右邊擺上一只小巧酒盅,并一長頸酒壺,之後什麽都沒說,垂着頭緩緩退了出去。

謝庭月看了看,書而是翻開的,內頁邊角甚至有抹濕痕,酒盅內有酒半盞,定是之前喝過。

這人……剛剛一邊藥浴,一邊看書飲酒?

大約注意到了他眸底好奇,楚暮三根修長手指拎起酒盅,飲了一口:“我平素身體不好,大夫有言,小酌于身體有益。”

謝庭月明悟,原來如此。他就說,一般病人怎麽能飲酒呢?可見楚暮這病不尋常。

“陪我飲一杯?”楚暮托腮,笑着提出邀請。

他的笑沒什麽不同,謝庭月卻突然注意到他眼底的血絲,面頰的潮紅。

這個人,已盡是疲态。

強撐了一個白天,他一定很辛苦吧?

一絲愧疚漸漸從心底爬上來。

這場親事從前到後都透着荒誕匆促,楚暮本無需太重視,他是病人,怎麽做都不算出格,沒人能挑得出理,可他還是頂着寒風親迎了,對自己處處照顧提點。

很多事情,本應自己這個有所圖的人時時注意才對……

“下次小酌,我再作陪可好?”謝庭月看了看桌上的酒壺,“多飲傷身。”

杯裏僅有半盅,壺裏也不多了,他若加入,必要加酒,不合适。

話未明說,意已盡,楚暮看懂,也聽懂了,眼梢弧度更彎:“好啊。”

謝庭月感覺有些新奇,新人洞房相見,氣氛大多尴尬害羞,他同楚暮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閑适自然,如老友相對,很舒服。

看着時間不早,他問楚暮:“想休息了麽?”

楚暮修長手指握着書卷,視線也沒離開:“再等等,我還要看一會書。”

謝庭月:“那等你看完,我幫你鋪被脫衣。”

書卷被修長手指放在桌上,合起,楚暮頭偏過來:“我不看了。”

謝庭月:“嗯?”

楚暮微笑:“脫吧。”

謝庭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