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黃昏時候，工作人員忙着各類準備事務。喬微坐在棚下小馬紮上，口裏嘀嘀咕咕地抓緊時間背臺詞。前方一個黑影壓下，喬微用餘光認出是謝屹。副導演用忠厚的、寄予希望的聲音囑咐謝屹：“謝老師，你跟小喬先對對詞，熟悉熟悉劇情。等攝像師來了咱們就開工。”
《見妖》二月底提前進組，預計半年拍完。數影投資、喬微言思再加上謝屹三大主演的都市劇不愁賣，已經有好幾家電視臺跟公司聯系。《見妖》野心大，拍攝半年，後期半年，它想趕上明年年初的春節黃金檔。演員連軸拍攝數月後，如今只剩下第二世的素材和第三世的少部分素材沒拍。拍攝按計劃進行，又在導演幾次拒絕後，粉絲探班行為也沒有了。全劇進程不緊不慢，不再如一開始那麽趕時間。
謝屹坐下，他翻開劇本，見喬微仍然頭也不擡，眼皮也不掀。喬微還記着游戲的仇，她死氣沉沉地遵守副導演的要求：“謝老師，那我們對對臺詞吧。”
謝屹咳嗽一聲：“不着急。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你別擡頭，就這樣‘生無可戀’吧，聽我說。”
喬微：……你才生無可戀呢！
嘈雜的大環境下，謝屹他是見過世面的，鎮定得不行。他拿着根本用不上的劇本，張口就給喬微來了一段話：“我已經把你從黑名單裏拉出來了，你要是不服氣，也可以把我黑名單幾個月。以後我跟你混，不管競技場還是紅名區，我絕對不開殺你。保你入前十，幫你刷分刷怪。我裝備上的橙裝，可以免費拆送你。”
喬微的睫毛猛烈顫抖，她的眼皮掀動。她用本子擋住鼻子下半截，一雙水蒙蒙的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謝屹。
謝屹眼睛微微上擡，與她對視。他黑白透澈的眼睛弧度好看，最是攝魂奪魄。他借着對臺詞的功夫，跟喬微說那些不平等條約。喬微心尖驀地一飛，酥麻熱血感順着尾椎骨向上攀爬。這沒完，謝屹他猶豫了一下，繼續說：“以前刷的你的裝備，回頭幫你刷回來。你給我你賬號，沒事的話我幫你練級。還有，”
謝屹停頓了一下，他眼角略紅，眼神向上飄，停得非常詭異。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眸輕斂，似非常不好意思。謝屹唇角繃着不上揚，喜色幾次壓抑。他豐富的眼神，洩露了他精彩的心理世界。他咳嗽了好幾次，在喬微的凝視下，謝屹低着頭摳着筆，終于把話說完了：“還有那什麽，可以在游戲裏先結婚。”
“生寵物BB。”
謝屹說完，眼神正兒八經，可他喉結滾動，又咳嗽了一聲。
喬微：“……”
游戲裏結婚生寵物，多麽正常的事！為什麽給謝老師說成這個樣子？寵物BB是用來打架補血的，謝老師光關注一個“生”字了。她本來沒有不好意思，她可以大大方方在游戲裏找老公的！
陰影下，青年眉眼氣韻皆上等，淚痣在眼角如一尾添墨，活潑又妖氣橫生。這麽帥！
喬微左右看看，心裏發癢，坐立難安。謝屹撩眼皮望她：“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感動，想以身相許來着？”
Advertisement
喬微萌萌地點頭。她放下劇本，手握成拳，拄在下巴方。喬姑娘憂郁道：“可是這麽多的人，不能和謝老師亂來，哎。”
謝屹說：“能的。”
謝屹突然站起來，他在喬姑娘詫異的仰望中，冷不丁招手喊工作人員：“導演在哪裏？我要跟他商量個劇本問題。第二世這兩人感情這麽深，我認為一定要加個吻戲。”
喬微：“……！”
聽到“吻戲”的工作人員齊齊扭頭，看向乖乖坐在小馬紮上的喬微。喬微她無措了一下，用敬仰又害羞的眼神瞥一眼一本正經的謝屹。她慢慢的，用劇本擋住了臉。本子“啪”一聲輕輕拍在喬小姐飽滿額頭上，喬姑娘聲音軟軟的：“別看我，這是謝老師的鍋。”
厲害了，謝老師。
女朋友剛松口，他就要拍吻戲呢。
男一號都沒有的待遇呢！
《見妖》的幾世劇情是連貫的。女主許屏屏在第一世身死前，被當時尚是小妖的男主以血結誓，生生世世侍奉于她。之後女主死，男主殺光人類後又因為結誓的原因，他靈力耗盡，陷入沉睡。第二世的開始，是女主前世的夫君葉思危輪回幾世後，再次和女主遇上。
葉思危他依然愛國愛民，專心致志地對女主一個人渣。這一世的他還是将軍，又趕上亂世。這次不一樣的是，他們國家有一個傳說，幾百年前某大妖臨世救國。國師夜觀天象，說世間有一女子，可血召大妖。為了愛人和國家，許屏屏自願上祭臺，被放幹血而死。她臨死前最後一面，見到的是被她喚醒的男主——已沉睡百餘年的大妖。
而葉思危，在愛人死後，他抱着愛人屍體自盡。
導演炯炯有神：這麽個渣劇情渣人設，有加吻戲的必要麽？
編劇當初輕輕一筆帶過第二世的劇情，這是有原因的！
喬微來回在人群外踱步，看謝屹正兒八經地拿着劇本跟導演讨論：“葉思危這個人，他不是不愛許屏屏，他是最愛自己的國家。他自己可以為了許屏屏死，但許屏屏得為這個國家死。他的愛很偏激狂烈又陰沉，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女主，這場戀愛注定無望，他注定要辜負女主。這個時候，他承受不住壓力，強吻熱吻狂吻女主，多正常。”
導演：哪裏正常了？謝老師為了加吻戲，真是拼了。
謝屹：“就是需要加吻戲。”
導演苦口婆心勸說謝屹：“男二和女主感情再深，能深過男主麽？男主還沒要求吻戲呢。”
謝屹：“那不管。我大牌，我有要求。”
導演：“……”
謝屹：“我是一個對演戲要求很嚴格的人。我低片酬出演一個人設扭曲的男二號，業內說我‘腦子不好使’你懂嗎？我是個有咖位的老演員，我挺大牌的，《見妖》不是鄭遇投資，你們請不來我。我要耍個大牌，必須加吻戲。不然我不拍了。”
衆工作人員一臉迷惘：耍大牌加吻戲？
導演他們為難地開會讨論了一個小時：謝屹一說低片酬他們就不好意思。男二號這麽渣的人設，全靠謝屹的演技拯救。演好了觀衆心疼他，演得一般都會被人罵死。謝老師付出這麽多，要求個吻戲怎麽啦？
導演作為劇組代表，支支吾吾地去問喬姑娘的意思。喬微已經圍觀了半天，這會兒她認真地背臺詞，臺詞本還是擋着臉。喬姑娘聲音細細的：“我向謝老師學習，願意為藝術而獻身。”
導演：“那給男主加段床戲？”
喬微黑白分明的眼睛鑽出臺詞本，眨呀眨：“也不能獻得太過了。”
導演忽然福至心靈，想到前幾天在酒店走廊看到的謝屹和喬微。眼下這一看，導演頓時糾結：艹，這兩個小孩子，該不是借着劇組拍吻戲的方便，公然談戀愛吧？
攝像機準備，劇情清場，演員們去換了戲服。他們要拍的這段，是許屏屏發現葉思危的狼子野心，她傷心欲絕要逃走，被葉思危攔住。兩人争執不下，葉思危便強吻了女主來示愛。導演在鏡頭後紅了眼睛，看到言思小帥哥為學習觀摩，溜達着過來圍觀了——
鏡頭前男女二人剛吵過架，女主眼圈發紅，葉思危眼睛裏也是遍布紅血絲。他眼神中的隐忍，掙紮，讓人心悸。淚水在眼中打轉，心酸之下，卻始終沒落下。
許屏屏喊道：“我恨你這個禽獸！”
葉思危：“那你注定跟我這個禽獸不死不休！”
他上前跨一步，強拽住許屏屏的手腕。許屏屏被他拽入懷中，一巴掌揮了過去。葉思危不理會，他低頭看心愛女人的臉，心中酸澀又情漠。他掐住姑娘的下巴，俯身将她壓在懷中強吻。
配合燈光和燭光，近景遠景切換，男女二人最美的吻戲記錄在鏡頭裏。言思站在攝像機後，看鏡頭放大的兩人面孔。淚水欲落不落，葉思危的眼神……言思心裏糾結：他怎麽覺得謝老師比他更像男主啊？
他就說這第二世的戲份太多了。
言思一個凜然，想到了劇播時自己可能受到的威脅。曾經“唯一夫婦”刷屏日常帶來的恐懼，支配了言思一整個真人秀的時期。他在真人秀時期和喬微組的CP被謝屹壓得死死的，這次《見妖》男主人設這麽讨喜，他要是再被壓……言思緊張地出去找編劇研究劇本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喬微在劇組除了拍戲談戀愛也沒什麽事，張助理一直到月底才休假回來。張助理回來後直奔劇組，想要給喬微一個驚喜。他悄咪咪地辦了手續進組，到攝影棚裏，遠遠看着喬微和謝屹坐在一起說話。
張助理心塞：這兩人公然談戀愛的架勢，劇組沒人管啊？
他走近了，想給喬姑娘提個醒，以後不能這麽大意啊。工作人員匆匆從兩人身邊過，張助理很疑惑他們躲什麽呢。他湊過去，聽到喬微和謝屹的對話——
謝屹：“烤鴨怎麽樣？外頭煎出一層薄薄的酥皮，裏面鴨肉嫩滑，油香味清不膩歪。咬一口蘸一蘸汁，撒上蔥裹上餅，随便再加點什麽，那味道……我知道一家店，大廚從A市過來的，祖傳手藝上百年。我每次來這邊拍戲都去他們家。”
喬微流着口水托腮幫：“還有雞脆骨、活北極貝、平目魚刺身、蚝皇花菇……再來一鍋鮮美的酸魚湯，淩晨十二點的晚上，坐在那裏把這些全吃光。美美的夜宵，才是新一天生活的開始啊。”
張助理被他們說的，站他倆身後，吸溜了一下口水。
然後喬微發愁地捧着臉：“可是我要塑型，晚上不能吃夜宵。”
謝屹很遺憾：“嗯，我也不能吃。”
兩人齊齊嘆氣，然後聽到吸溜聲，他們回頭，看到張助理。喬微愣一下，擺出笑臉跟總是影響自己談戀愛的助理打招呼；謝屹看着張助理，眼睫揚了下，他忽然親切地說：“張助理晚上剛回來，沒吃飯吧？咱們去吃飯吧。”
張助理：……謝老師肯定要坑我！
不再堅持沉默寡言的謝老師，他這種一黑到底的風格，好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