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蘇小粽說動白敬先

“大小姐,都兩天了,為什麽我大伯還是沒醒過來?”

白勁風檢查完畢,從耳朵上取下聽診器,道:“從身體表征看,他并無大礙。大概是人體潛意識啓動了自我保護機制。看來,有些事情,蘇管家無法面對。”

蘇遠粽先是松了一口氣,忽然想到大伯暈厥前那句話,又緊張起來,不詳的預兆在心底翻滾,坐立不安。

“你也想到了吧?恐怕事情正如我猜測的那樣……”

蘇遠粽伸手示意她打住,皺眉輕道:“還是等我大伯醒來再說。還有,這件事先不要讓小粽子知道。”

白勁風點點頭,不禁又想起蘇小粽、楚柔和白蘭蘭三人剪不斷理還亂的尴尬格局。也不知道白蘭蘭什麽時候會跟楚柔說清楚。

她走到門邊遙望界南鎮的方向,在心中祈禱:蘇小粽,上天似乎一直對你有所眷顧,這一次,希望也能借你吉相,破解這一場迷局,不要有人受傷。就算要用一個能夠顧全所有人的答案來換她和娘親冰釋前嫌,母慈女孝從此再無可能,她也甘願。

忙完商會的一個大活動,身心俱疲的白敬先暫時把米鋪的事交由白蘭蘭全權處理,回白府調養。

這一日,他正在湖心亭的躺椅上閉目小憩。天原本就陰着,從湖面吹來的風起初涼爽舒适,漸漸有些寒意,他下意識伸手去取蓋在大腿上的毯子,肩頸處傳來的疼痛卻讓他手臂僵硬,又縮回來做了幾個繞肩動作。

忽然,一雙溫暖的手放在他肩上,二話不說推拿按摩,力道很大,不過恰到好處。

他以為是管家,便沒睜眼,享受着這舒服的感覺。

不一會兒,那雙手離開了,白敬先蹙眉,道:“怎麽停了?”

“我想幫爹把毯子蓋好。”

聽到蘇小粽的聲音,白敬先眉頭跳了兩跳,蹙眉未解,睜開眼睛,就看到她燦爛的笑臉。

“你怎麽在這?”

話剛問出口,站在他面前的蘇小粽撲通一聲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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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敬先坐直上半身,不明所以地打量她一番,道:“怎麽,你又犯什麽錯了?現在學聰明了,知道先主動求饒。說吧,是又教下人集體偷懶,還是又跑到米鋪闖禍了?”

蘇小粽搖搖頭,認真道:“爹,真的很對不起,為了接納我,您做了那麽多忍耐,咽下那麽多痛苦。可我卻沒有讓您省心,還總是闖禍。過去我總覺得您針對我,對我太不近人情,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你……在說什麽?”看她眼眶泛紅,白敬先更加疑惑,心裏滾過一陣不安:她這次該不會闖了什麽沒法擺平的禍吧?

“爹,我替我爹我娘給您磕頭認錯。我嫁進來,給您帶來多大的痛苦,這都是我們一家的錯。爹,請您和二娘原諒我們,我會替爹娘贖罪,在您身邊好好服侍你們。”說完,蘇小粽連磕三個響頭,眼淚落下來。

心中小心翼翼掩護幾十年的傷疤猛然被揭開,一種無法言明、無法拒絕的劇痛瞬間穿透全身,白敬先臉色刷一下慘白,有些艱難地擡起手指向她。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聲音也顫抖着:“你……你知道了?”

蘇小粽含淚點頭:“您對我娘那麽好,可是……雖然我相信我爹和我娘他們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但是他們錯了,真的錯了。爹,您就原諒他們吧,我不是在為他們開脫,我是希望我們所有人都能重新開開心心地生活。您看看二娘,她這麽多年來一直還活在您留給她的痛苦裏。”

聽到“他們是真心相愛的”這句,白敬先整顆心都縮成一團,指着蘇小粽的手頹然落下。又聽到她說二姨太痛苦,不由得露出一絲夾雜着恨意的苦笑,“她痛苦?”

“二娘她太愛您了,可是您愛的一直是我娘。幾十年來,她一直比不過我娘,一直被您……被您冷落,在您面前,她是那麽卑微,知道您厭煩,她這麽多年來幾乎閉門不出。其實,她多希望您能去看看她,和她說說話,哪怕就是簡單的問候。”

“你知不知道她……”白敬先忽然挺起身子大聲嘶吼,臉頰漲得通紅,額頭手背青筋凸起。然而他又突然頓住,臉色轉而發青,強忍着什麽,坐了回去。

“無論過去怎麽樣,二娘她知道錯了,她向我道歉了。現在她對我很好。爹,您知道我有多羨慕蘭蘭和勁風嗎?他們的爹娘都在身邊,而我爹娘卻遠在天涯某個未知的地方。您明白這種孤零零的感受嗎?可是我在白府,看到你們一家人如此浪費彼此間的親情,真的感到好心痛,好可惜。”

白敬先冷靜了些,他能想象到蘇小粽兄妹是怎樣艱難地長大,換個角度來說,他們也算是為自己的爹娘承擔了一部分的錯。

“爹,蘭蘭和勁風都很優秀,可是他們都不快樂。蘭蘭冷酷無情,幾乎不會笑。勁風一個女孩子,事事要強,受了什麽苦都不會說出口。您也看得出來,他們都怕您。大娘早逝,蘭蘭沒了依靠。二娘呢?大概是受傷害太深,忽視了對勁風的關心,才讓她變得如此獨立。獨立的女孩子當然好,可是一個人久了,那種孤獨真的很難承受。他們都是您的子女,這麽多年,您看着他們,真的不覺得心疼嗎?”

這番話句句戳心窩子,白敬先慢慢放松下來,回想起過往的一幕幕。

當年,正房太太趁他外出做生意,聯合二姨太對阿清百般欺負,有一次竟預謀制造意外燒死阿清,蒼天有眼,燒傷的那個是正房自己。後來,這兩個女人又出謀劃策幫助阿清和蘇悅水私奔出逃。

當晚,他已經知曉一切,只是對留阿清在身邊這件事早已疲累不堪,雖然怒火中燒,卻決心放手。沒想到這兩位太太在送他們離去的船上做了手腳,萬幸阿清和蘇悅水被漁船搭救至南水村,這才逃過一劫。擔心他們再受到什麽傷害,這個消息他沒有透露出去。

再後來,正房或許是難忍良心譴責,很快郁郁而終。二姨太卻無悔意,她所做的一切都令他厭惡不已,若不是顧及勁風和她娘家的背景,他早就把她休了。

至于她後來忽然間吃齋念佛,性情大變,他只當是演戲。

子瞻和勁風,因為他們娘親的關系,從小便被他冷待。随着時間流逝,勁風的秉性作風逐漸顯露出和阿清有相似之處,他将對阿清的思念傾注在她身上,對她百般憐愛。相較而言,子瞻更顯得備受冷落,孤苦無依,漸漸變得心思深沉、善于算計,一心要在他面前證明自己。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子瞻少不更事時,拿着一幅新學的字,撅着肉肉的小屁股,一邊大聲叫着爹,一邊飛快地朝他跑過來,跌倒了還大聲笑,馬上爬起來繼續跑。那是子瞻長這麽大,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他何嘗不想做個好爹爹?可惜他在那場失敗的愛情鬥争中,傷筋動骨,心如死灰,讓整個白府變得冰冷堅硬。所有的人都陪着他一起不快樂、不幸福,他似乎才能找到內心的平衡。

如今,真的還要繼續下去嗎?

看着蘇小粽充滿企盼的眼神,白敬先深深嘆息,臉色緩和,但仍然說不出話來,只是把蘇小粽扶起來,讓她坐到一邊。半晌,他啞聲問道:“你娘……到現在,你爹娘還是沒有音訊嗎?”

“嗯。我哥一直拜托在外面工作或經商的村民幫着找,但是一直都沒有消息。”

“會不會……”剛剛吐出三個字,心髒猛一陣抽搐,白敬先又立刻連連自言自語道,“不會的,不會的……”

蘇小粽從不确定的憂傷中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暖暖的笑容,安慰道:“爹,別擔心。爹娘是去追求一輩子的夢想去了,就算……就算他們真的……真的……”嘗試了幾次,都無法說出那個假設的結果,蘇小粽幹脆跳過,接着說,“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為他們的勇氣感到自豪,我會變成和他們一樣勇敢的人。”

白敬先心頭一暖,看着她,嘴角終于也微微向上翹起,二十幾年來,第一次感覺到輕松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用晚餐時,白敬先見二姨太的位子照例空着,随即命人去把她請來。

衆人以為他有什麽事情要宣布,沒有當一回事。只有蘇小粽明白他的心思,和他對視一笑。

二姨太落座後,簡單扒幾口飯,在離自己最近的盤子裏夾幾口菜,埋着頭縮着身子,恨不能變成隐身人似的。

白敬先夾了一塊紅燒雞塊到她碗裏。

二姨太驚着了,渾身僵硬,半晌才愣愣地擡起頭看向他。

白蘭蘭、四姨太和廳內站着的丫鬟也是驚愕不已,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蘇小粽難掩唇角笑意,開心地吞了一大口飯菜。

白蘭蘭用手肘碰了一下她,投來詢問的眼神。

蘇小粽把筷子上夾着的菜塞進他嘴裏,神秘一笑,就是不告訴他。

白敬先若無其事地用餐,仿佛剛才的一幕不過是極為尋常、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除了白敬先,楚柔是最鎮靜的一個。從大家的反應看,二姨太在白府萬人嫌的地位形成背後,一定有秘密。

上次她無意中聽到二姨太說自己對蘇小粽隐瞞了有關三姨太的一部分真相,這段時間又在府中旁敲側擊得來些許三姨太的故事,雖然都是些尋常小事,卻看得出白敬先對三姨太天下難得的深情。

男人和女人之間,最刻骨的是愛也是恨,而愛與恨是不可分離的。看來二姨太當年一定做了傷害三姨太的事。

餐畢回房,楚柔示意柳月關上門,問道:“有沒有查到別的?”

“原來二姨太二十三年前幫助三姨太和情夫私奔。”

“确定嗎?”

“我是無意間聽一個上門來收馊水的老婦人提到的。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那個老婦人也就只是聽說有這件事罷了。”

“再去問,人的記憶有時候并不可靠,問多了,才能挖出最原本的東西來。”楚柔哼笑一聲。對她而言,現在的局面真是越來越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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