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中生疑

常嬷嬷的女兒名叫荷香,是沈沅的母親在娘家帶過來的丫鬟,很得母親的喜愛。後來她年紀漸漸的大了,母親就做主,将她嫁給了自己陪嫁的莊子上的陳管事兒子為妻。

這位姓陳的管事也是母親娘家的人,替她總管着莊子裏的一切。後來這姓陳的管事死了,母親就讓他的兒子接替他老子的位子,也做了管事。

現在這一位陳管事三十來歲的年紀,不過面上的神情看着很是愁苦,身上穿着一件茶色的短褐。荷香身上也只穿着白布夾襖,一條黑色的細麻布裙子。倒是他們的兒子身上穿的一件夾襖料子是綢的,只不過看着也不合身,小了許多,都露了一大截手腕子出來。

沈沅見了他們這個樣子,心中就覺得奇怪。

母親陪嫁裏的那處莊子極大。裏面有茶園,有桑園,大片的地,種了各種糧食,還有一口大池塘,養了魚。作為這莊子的莊頭,陳管事就算不富得流油,可穿着上面也不至于像這樣的窮酸才是。

但沈沅也沒有說什麽,只是讓青荷去将常嬷嬷請過來。

一時青荷扶着常嬷嬷過來了,一家人相見的場面自然是很感人的。

好不容易兒的衆人解勸住了,沈沅就讓常嬷嬷,荷香還有陳管事坐。又讓丫鬟上茶,拿裝着糕點蜜餞的攢盒來。

荷香和陳管事的兒子看着也才十二三歲的模樣,小孩子家,總喜歡吃糕點蜜餞這些零嘴的。

荷香和陳管事不敢坐。荷香原是母親的丫鬟,陳管事也是母親的家奴,現如今沈沅就是他們的主子了,豈敢在主子面前落座的道理?

沈沅就面上帶笑的說着:“這些年母親的莊子也全都勞煩陳管事在管理着,論理,我都該謝謝你……”

一語未了,忽然就見陳管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荷香和他兒子見了,也忙跟着跪了下來。

沈沅心中吃驚,忙問着:“好好兒的說着話怎麽忽然就跪了下來?陳管事,你且先起來。”

陳管事卻是跪着不動,又說着:“奴才沒用。夫人的莊子,奴才沒有守住。”

沈沅這次真是大吃了一驚,面上都有些變了色:“怎麽?母親的莊子你沒有守住是個什麽意思?”

母親的陪嫁裏面就這處莊子盈利最豐厚了。不算那些吃的用的之類的實物,每年僅現銀就至少有五千兩銀子進賬的,現在陳管事說沒有守住母親的這處莊子,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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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接下來聽了陳管事的一番話之後,沈沅總算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原來自母親死後,父親說要為母親守制一年,并沒有就續弦,家中的中饋依然由薛姨娘掌管着。而沈湘和沈泓年紀都不大,一個未出閣,一個未娶親,哪裏會管母親嫁妝的事了?沈沅又遠在常州府。不夠即便她在這裏也是沒有什麽用的,畢竟她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而沈承璋自是不可能親自來管理母親陪嫁裏的莊子鋪子,于是他索性便讓薛姨娘也一并将那些都暫且代管了。

而沈承璋又是個不管這些俗務的,且他也相信薛姨娘。既将母親的這莊子和鋪子交由薛姨娘來代管了,他便從不過問。

但薛姨娘因着早年家境困苦過的緣故,對銀子便有一種執念。現在這樣富饒的一個莊子擺在面前,她心中豈會沒有想法?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她就找了個理由,只說陳管事從中漁利,私自做主撤了他莊頭的管事職務,只讓他們一家在莊子裏做些雜務,而讓自己另外一個親信去做了莊頭。

聽得說去年薛姨娘那個親信年底來府裏交租子的時候,實物較往年少了一半不說,現銀也才兩千兩。那個親信說是去年天公不作美,該下雨的時候不下雨,不該下雨的時候又一連下了半個月的雨,所以糧食都欠收了,牲口也死了大半,變賣不出什麽銀子來。但內裏差的銀子去哪裏了?自然是不用說的了。

不過沈承璋如何會懂這些?自然是全都信了。只是讓薛姨娘将那兩千兩銀子收起來,等往後沈沅沈湘姐妹出閣,沈泓娶親的時候再均分給他們姐弟三個。

陳管事最後又說道:“……這一年來,薛姨娘的那位親信在莊子裏可是威風的緊。身上穿着绫羅綢緞不說,鎮日不是吃雞就是吃鴨,又極力的盤剝着莊戶。若惱了誰,更是随意的打罵,莊子上的人都敢怒不敢言。現在可好了,大小姐您終于回來了,咱們早就盼着您回來給咱們主持公道呢。”

說着又磕頭。

沈沅聽了,沉默着沒有說話,不過放在炕桌上的手卻是慢慢的收緊了。

她是知道薛姨娘貪銀子的,但沒想到她竟然将這注意打到了母親的陪嫁上來。

母親的莊子她都已經這樣做了,那母親的那兩處鋪子她自然也不會輕易的放過。

于是沈沅想了想,就同陳管事說着:“這些日子倒還要勞煩陳管事替我做一件事。”

陳管事聽了,忙道:“但憑大小姐吩咐。”

“我母親的陪嫁裏面,除卻這處莊子,另外還有兩間鋪子。一間是做首飾賣首飾的鋪子,另外一間則是綢緞鋪子。我身在這大院裏面,輕易也不好出門,并不曉得現如今這兩間鋪子到底如何了。是否薛姨娘也換了掌櫃的?還是做了什麽旁的手腳?勞煩陳管事這些日子給我細細的查探一番,然後速來告知我。”

陳管事忙應承了下來。

沈沅就讓他們一家起來坐着。又問過他們,知道他們一早就往這裏趕,并沒有吃過早飯,所以就讓青荷去廚房裏傳了一份早飯過來。

等人送了早飯過來,沈沅就讓他們擺在了西邊屋裏,讓青荷和青竹帶着他們一家過去吃飯。常嬷嬷也跟了過去作陪。

徐媽媽見他們都去了西邊屋子裏,這才輕聲的同沈沅說着:“薛姨娘管了一年多後宅的事,咱們這府裏哪裏沒有她的眼線?只怕咱們這院子裏的小丫鬟都有她的眼線。今兒陳管事他們過來,姑娘您剛又讓青荷去廚房傳了一份飯來,只怕薛姨娘這當會已經知道陳管事他們過來的事了。她既知道了陳管事過來的事,只怕也猜測到陳管事會同您訴苦的事,這可該如何是好呢?”

說着,一臉發愁的模樣。

沈沅則是面上神情淡淡的,伸手掀開手中白底青花仙鶴雲紋蓋碗的蓋子,慢慢的撇着上面的茶葉末子,一面又慢慢的說着:“她知道了最好。若她是個聰明的,就該主動的将母親的這處莊子和那兩間鋪子交出來才是。”

不是她的東西終究就不是她的東西。但薛姨娘這樣的貪財,吃進去的東西又怎麽舍得吐出來?而且還是這樣的三棵搖錢樹。

不過這樣也好,在母親的嫁妝這事上她倒是可以在父親面前做做文章的。

一時陳管事一家人用完早飯了,過來同沈沅道謝。沈沅笑着讓他們坐,彼此說些閑話。

又一眼瞥見陳管事的兒子生的眉清目秀的,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瞧着極是靈活。

沈沅就讓采薇去拿了一個荷包過來,裏面裝了一對梅花式的銀锞子。然後她笑着說道:“這是我給這孩子的一點心意,你們可不要嫌太簡薄才是。”

陳管事忙讓兒子上前對着沈沅磕頭,然後才伸手接過了荷包。

沈沅又問道:“這孩子叫什麽?”

陳管事聽了,忙回道:“因着他娘生他的時候正在咱們莊子的那處桑林裏摘桑葉,所以這孩子就叫做桑哥兒。”

聽到陳管事說起那處桑林,沈沅面上的笑容便有些頓住了。

那處桑林啊。當年若不是在那處桑林裏她被一條蛇給吓暈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知道是李修源救了她,她也不會從此便對李修源情根深種,更不會有了上輩子随後那些凄慘的事了。

不過沈沅很快的就平靜了下來。

這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只要這輩子她再不像上輩子那樣對李修源心心念念,往後那些悲慘的事自然不會再發生。

沈沅伸手拿起了炕桌上放着的蓋碗,內心平靜的喝着裏面的茶水。

這時就見陳管事和荷香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他們夫妻兩個就又雙雙的跪了下去。而且還拉着他們的兒子陳桑也一起跪了下去。

“奴才求大小姐一件事。桑哥兒這孩子,還算伶俐,做事也勤快,奴才想求大小姐給他在府中找個差事做做,總好過于跟着奴才在莊子裏日日種田。”

常嬷嬷這時也顫巍巍的要下跪,沈沅忙讓青竹扶住了。

“大小姐,”常嬷嬷的聲音發着顫,“我老婆子現在就只剩了女兒女婿和外孫子這幾個親人了,女兒女婿要在莊子裏做事,這是沒的說,只是我這外孫子,可憐見的,還求大小姐能在府中賞他個差事做做。我老婆子能隔個幾日見一見他,心中也覺欣慰。”

想必要留陳桑在府中當差是他們幾個剛剛在吃飯的時候就商議好的。畢竟留在府中當差,可比在田莊子裏面有前途多了。

既然常嬷嬷都這樣說了,而且往後沈沅少不得的要用到陳管事,這事,只怕是退卻不掉的。

沈沅看着桑哥兒,見他睜着一雙黑漆漆的眼望着她,也不怕人。見她看着他,他就伏下身子去磕了個頭,語聲清脆的說着:“我什麽事都做得,絕不會偷懶,求大小姐在府中賞我一份差事做做。我心中必定時時刻刻都念着大小姐的好。”

倒是個伶俐的孩子。

沈沅想了想,忽然就想到了個該如何安置這陳桑的法子。

于是她就同常嬷嬷,還有陳管事夫婦笑道:“你們放心,我已經想到了個絕好的差事給桑哥兒。你們就放心的将他留在府中。”

常嬷嬷和陳管事夫婦聽了,都對沈沅磕頭謝過了。

一時沈沅又陪着他們說了一會兒閑話,留他們吃過了午飯。等陳管事夫婦起身作辭的時候,她讓采薇代她将他們送出了院門,又讓常嬷嬷領着陳桑下去歇息。

然後她望着地上放的陳管事夫婦剛剛帶過來的幹貨和果脯,叫了青荷過來,吩咐她:“你去打聽一下,看現在老爺在哪裏?身旁有沒有其他的人?打聽好了,就來告訴我。”

青荷答應着去了。沈沅則是又坐在了炕沿上,拿起蓋碗慢慢的喝茶。

她也曉得關于母親陪嫁的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但總得先就母親莊子的事同他敲敲邊鼓,讓他知道一些薛姨娘在裏面動的手腳才是。哪怕他現在只心中存了一些疑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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