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再見
“呼~~”
蘇離從湖底游了上來,憋氣久了,體力也漸漸不支,上岸後，顧不得濕漉漉的衣服,趴在落葉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蘇小零适應的快，驀地尖叫一聲：“離離,你快看！”
蘇離驀然擡頭,定睛一瞧,這才發現清澈的湖邊生着一棵大樹，跟她以前見過的常常伴在L身邊的樹木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那棵樹終年長着殷紅豔麗的花朵，而這棵樹上的花朵是純白色。
蘇離仰起頭望向高大的樹木，明明無風，這些純白花朵卻像是受到了重創一般，瘋狂地從樹梢抖落,簌簌地墜入湖裏，頃刻間便消融在水裏。
蘇離：“？”
“啊！離離,零零的那顆水晶球不見了！”
蘇小零慘叫一聲,一雙透明的羽翼飛快地揮動着。
蘇離忙向蘇小零指向的地方望去，純白花朵正飛速隕落着,湖水像是被點燃般,“噗嗤噗嗤”蒸騰着水霧。
方圓幾裏之外，都被破壞殆盡，寸草不生,唯獨這棵大樹茍延殘喘着。
這種破壞力……
難道是……
“是零零！一定是零零！”蘇小零靈光一現，擠出的幾滴眼淚又收了回去，語無倫次念叨着：“這麽一說，零零一定是自己逃出來了！”
蘇離：“……”
蘇小零興奮了一瞬，又迷惑了，“可是零零既然逃出來了，沒理由不去找我們！能讓他顧不得我們而離開這裏的唯一原因──”
突然想到什麽，蘇小零臉色劇變，結結巴巴地說：“等等！零零該不會去找L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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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的心瞬間沉了下來。
說的不錯。
能讓陸零放下他們，醒來就消失不見，只有一個可能。
蘇離仰頭看向天邊，黎明時分，朝霞鋪滿了半邊天，兩個世界交界的地方原本模糊不清，這會兒正在一點點地分離。
複制與還原……
陸零他找到了L的話，會不會……
蘇離的瞳孔驀地緊縮，心髒也在同時，緊緊揪了起來。
不對。
一定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小零，剛才我們在湖裏游過時，你有沒有覺得那些魚有點奇怪？”
“奇怪？”
蘇離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解釋道：“那些魚雖然來勢洶洶，但是我的水晶玫瑰并沒有發出預警，也就是說，這些五彩斑斓的魚并沒有攻擊性。”
“不可能！那些魚明明特別兇殘，我親眼見到──”
蘇小零腦子轉的夠快，一點就透，聽蘇離問得奇怪，很快他便參透了蘇離的言外之意。
“離離，你的意思是……有人掉包了這些魚？”
蘇離點點頭。
蘇小零迷亂了，“可、可是這些魚……這個地方除了L……”
“是啊。這些地方，除了L，誰還能輕而易舉地進來。”
蘇離心頭突突地直跳，有什麽東西從腦子裏呼之欲出，這會兒卻更加混亂。
不對。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從K神消失，從L開始吞沒世界，包括蘇小零能夠在L眼皮底下蘇醒，以及被困在水晶球裏的陸零……
那天夜晚，L說：“睡吧，明天──”
明天怎樣呢？
原本他想說的是：明天來看你吧。
為什麽沒說完？
是不是他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明天了呢？
他從來都是強勢慣了的人，如果不是出于自主意識，她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從他的眼皮底下逃走？
至于放她走的原因……
心髒突然疼得厲害，蘇離一張小臉煞白，整個人也陷入了恐慌中。
腳下輕飄飄的，像是一瞬間找不到了支撐點。
“離離！離離你怎麽了？”
蘇離拍拍雙頰，強迫自己迅速鎮定下來。
“小零，你能感受到陸零的氣息麽？”
“我試試看。”
蘇小零雙眼緊閉，屏氣凝神感受着，過了許久，蘇小零開口道：“我知道零零在哪裏了？”
“在哪兒？”
“雙子星塔。”
蘇離踏入湖裏，蘇小零倏而添了句：“離離，L好像也在那裏。”
意料之中的事情。
蘇離深呼吸一口氣，剛想要入水，蘇小零又開口了，聲音攜着幾抹怪異與顫抖，“離離，我快感受不到L的氣息了。”
蘇離腳步一僵，猛地回頭看他，“你說什麽？”
蘇小零渾身都在發抖，“……L他、他的身體好像正在甭壞──”好困，好累。
身體裏的溫度漸漸地在被抽離，冰冷異常。
周圍很安靜，無風無浪，他的身體也跟着水流，随波逐流。
要飄向哪裏呢？
L渾渾噩噩地想着，白皙修長的手指摸索着周遭，指尖碰上了堅硬的壁壘，L微怔，用盡全部力氣費力地睜開雙眼。
入目所及是一片光明，他被鎖在一顆透明的玻璃球裏，玻璃球飄蕩在粉色液體裏，而這些粉色液體像是一條小溪潺潺流動，順着心髒處的血管正在無限循環着。
L：“？”
這裏是……
他單手撐着光滑的水晶球壁，吃力地坐了起來。
粉色液體織就的小溪裏，開滿了純白的花朵。
那些花朵被液體染成了淡粉色，花瓣像是一葉葉扁舟，緩緩流向水晶球。
L張口呼吸了一下，水晶球裏花香濃郁，像是一種無形的滋養，融入被當做營養庫的水晶球，爾後進入他的身體。
這裏是……陸零的身體內。
L錯愕幾秒後，黑漆漆的眼睛裏浮起幾抹霧氣，靜默許久，他單手撐着額際，半趴在水晶球壁上輕笑出聲。
那個任性又嚣張的小朋友……還真的是完全受不了被別人支配。
他這麽做……是打算放棄他自己麽？
L的思緒回到了昏迷前的剎那。
他的身體在靠近陸零時，崩壞的速度明顯增快，只記得那個小朋友并沒有收到信息素的逗引，反而将他按在了牆上。
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強勢的對待。
而那個人，嚴格意義上，也算是自己的一部分。
有時候，死亡是一種逃避，活着的那個，反而是一種無畏，帶着無限的折磨。
L想到這裏，微微哂笑。
“L呢？”
女孩子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L怔楞片刻，側耳傾聽。
女孩子的聲音熟悉的很，帶着驚慌與哭腔，小孩子似的。
“陸零你說話啊！L他到底……嗚嗚……L到底在哪裏？”
是蘇離。
L怔怔想着，女孩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興許哭得久了，她軟綿的嗓音都變啞了起來，水晶球驀地晃動着，像是遭受了外力。
L在水晶球裏被晃得頭昏腦漲。
他聽到陸零冷冷清清的聲音，毫無溫度地回複她：“殺了。”
“……你、你說什麽？”
“我說殺了，聽不懂麽？”
女孩子低聲抽噎着：“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殺他！為什麽？”
陸零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想殺就殺了，還能為什麽？”
L微微一怔，嗤笑一聲。
口是心非的小朋友。
水晶球又開始劇烈晃動。
這回，L明白了緣由，想必是有人捶在了陸零的心口處，引起了震蕩。
又是一陣劇烈的撞擊，L被撞到了頭，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世界的複制腳步加快，剛才泾渭分明的界線，這會兒又融合在一處。
那些原本躲藏在地下城的人類，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打擊，瘋狂地從地下城逃竄着，立即就被等候在外的螢族們迅速侵蝕。
一切都沒有變化，融合的速度甚至越發加速。
蘇離滿面淚痕，一拳捶在陸零心口處，狂風吹亂了她未綁的長發，哭得久，她的嗓音沙啞異常，一雙眼睛也紅彤彤的。
陸零低頭靜靜凝視着懷裏的女孩子，不躲不閃，任由她發洩着無處安放的心碎。
“蘇離，別哭了。”
陸零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眼角，瞧着她的眼淚，他心口處疼得厲害。
陸零一手按在心口處，這種怪異的疼痛悶得他喘不過氣。
他很清楚，這種疼并非來自生理，而源于心裏一直難以言喻的情緒。
好痛苦。
“你放開我！”蘇離哭着躲開他的觸碰，烏黑靈動的眸子裏充滿怨怼地盯着他，“你不要碰我！”
她扭動着身軀，卻被他強行扼住手腕。
她的手掌貼在他心髒的地方。
他的心跳得很快，落在她掌心裏清晰可辯。
蘇離眼淚汪汪地擡頭凝視着他，眼前的少年褪去了慣有的冷漠，烏黑深邃的眼睛裏霧氣騰騰，隐隐帶了幾分從不曾見過的憂郁。
“為什麽要哭？”
陸零用拇指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淚痕，嗓音憂郁又喑啞，“我說過，會幫你奪回你喜歡的世界，你不要哭了，好麽？”
“嗚嗚……你放開我……”
陸零掌着她腦後，強行将她壓在心口處，蘇離用力推搡着他，陸零死死按住她，薄唇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止住。
心髒處瘋狂地燃燒着，陸零望了望天際。
世界正在加速融合着。
他很清楚，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世界融合之際，陸零身體裏的信息素卻在瘋狂地流失。
“嗚嗚嗚……你殺了L，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明明是她懷疑L，不相信L，是她的信任傷了L，而她現在卻借由着自己的自私，在指責着陸零。
真的太可恥了。
可除了發洩着可恨又可悲的情緒，她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完全失去了前進的方向。
陸零烏瞳微斂，手掌松了松，溫柔地抱着她，輕輕地嗯了聲。
蘇離哭得肝腸寸斷，掙紮不開，手裏失了分寸，狠狠地捶在他胸口。
猝不及防地就聽到陸零悶哼了一聲，像是很痛苦的樣子。
蘇離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擡起小臉，淚眼朦胧地望着他。
陸零俊美的臉上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際滾落，兩人視線交彙時，蘇離發現，陸零眼睛的色澤變得幽深黑暗，霧氣也在這刻，越發濃郁。
這個狀态……跟當初L的……
蘇離臉頰挂着淚痕，一時間愣在了那裏。
陸零身子驀地晃了晃，一把推開她，不及轉身，一口粉色鮮血從喉嚨處嗆了出來。
星星點點的液體落在蘇離臉頰，蘇離駭然長大雙眼，顫抖着手指摸上液體。
陸零用手背擦拭了一把薄唇，想要止住血液，可血液卻從他心髒處源源不斷的湧出。
信息素大量的流失，令他幾乎站立不住。
他雙腿一軟，單膝跪在地面，只手撐着，不讓自己完全倒下去。
蘇離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杵在那裏動彈不得。
天色瞬間暗了下來，整個世界被黑暗與濃郁的霧氣籠罩。
雙子星大樓下，一片死氣沉沉。
蘇離僵硬麻木地往下頭望去，所有的人類都被螢族侵入大腦，每一個人臉上都挂着同款麻木的表情，一雙雙熒綠的眼睛，在黑暗裏，像是一盞盞幽幽燈火。
蘇離清楚，世界複制被完成了。
這個世界将不複存在。
然而，等黑暗到了極致時，天邊驀地透過幾絲淺淺的霧氣，割裂了黑幕。
絲絲縷縷的陽光透了過來。
陽光照耀在被同化的人類時，每個人的表情都痛苦而扭曲着，被複制的建築也漸漸地恢複了本來的面貌。
複制與還原。
重置世界。
這是……
蘇離顫抖着望向陸零，他的身體正在趨于透明，她顫着聲音小小聲叫了他一聲，仿佛怕聲音大了，他就會像是泡泡一樣消失不見一樣，“……陸零？”
“嗯。我在。”
蘇離一步一步挪動着就腳步，陸零抹去唇角的液體，烏黑深邃的眼睛裏，霧氣散了些，融了幾抹少有溫柔。
終于，蘇離一把撲了過去。
手掌碰上他心口處時，掌心一片濕濡滑膩。
蘇離呆呆地望向掌心，掌心裏的粉色液體漸漸變得血紅一片，她臉色慘白的縮了縮手指，不期然碰到他的黑色衛衣，這才發現，他的全身上下都被血色染紅。
黑暗裏，黑色的衛衣，是隐匿傷口的好去處。
“陸、陸零……”
蘇離怯怯地叫他。
陸零全身痛得要命，信息素流失時，血液從每一寸肌膚滲出。
重置世界的代價，竟然是這樣嗎？
陸零濃黑的眉蹙了蹙，光潔的額頭抵在蘇離肩頭，随着光明降臨，他的身體越發的虛弱。
“陸零？”
“我在。”
蘇離的眼淚骨碌碌地飙了出來，血液順着她的掌心流入到水晶玫瑰裏，水晶玫瑰散發着幽幽亮光，一抹抹被打碎的記憶像是散落的流星，争先恐後地湧入她腦海。
參天大樹下，純白花朵怒放着。
穿着黑色團服的青年拈着一朵純白花朵，放在鼻間輕嗅，懶散地看向漂浮在水面上的水晶球，輕笑道：“想知道怎麽重置世界？”
水晶球裏的少年冷冷清清地嗯了聲。
“為什麽？”
“不關你事。”
“即使重置世界代價慘重，你也不在乎？”
少年面無表情地回他：“你話很多。”
L嗤笑：“我不喜歡嚣張的小朋友。”
少年閉上眼睛靜靜說：“你不告訴我，殺了你奪了你所有的意識，總歸會知道。”
L微微一怔，輕笑出聲。
場景一轉，雙子星樓頂，少年扼住L的手腕，信息素從L身上源源不斷地流入他體內，L的表情頗有幾分玩味，“喂，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最後自己會落得什麽下場？”
“嗯。”
L：“？即使這樣也不後悔？”
“後悔什麽？”
L深深地望着他，少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冷漠地說，“不是想做人類麽？”
L：“？”
少年黑眸沉沉，眼底盈滿了天真，“你的願望。”
L：“……”
“而且，你死了，蘇離會掉眼淚。”少年眼底攏起淺淺的霧氣，語氣冷清，“我不喜歡看見她掉眼淚。”
L：“……”
所以你選擇自己挂麽？“陸零……你不要吓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女孩子的聲音忽近忽遠的，聽得不大真切。
陸零伸手摸上她的臉頰，想要睜開眼睛再看她一眼，可眼前黑漆漆一片，永遠都沒辦法再看到她的笑容。
算了。
蘇晴晴曾告訴過他。
做人不能太貪心。
比起L，他至少還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真正的“人類。”
陸零恍恍惚惚的想着。
用盡全身力氣，将她擁在懷裏。
懷裏的女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的心跳也跟着失去了頻率。
薄唇試探性地碰了碰她的臉頰，嘗到了苦澀的淚水。
明明眼淚很苦，在他看來，卻像糖果一樣，格外甜蜜。
他一定是瘋了。
陸零怔然想着。
記不得她在自己耳邊念叨了什麽。
只知道。
最後的最後，他在她耳邊輕輕呢喃着：“蘇離，你喜歡的世界還給你，以後不要再哭了，好麽？”
他想，他大約是真的很讨厭她的眼淚。
心跳停止跳動時，他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以後見不到她哭唧唧的模樣，竟然還挺遺憾的。
作者有話要說：原來我00才是大總攻。
不管在誰面前，都A的一比。
好吧。
因為離離的作死。
00也“挂了”。
離離要不要來個追夫火葬場呢？
小劇場：
陸?冷漠?零：想好怎麽補償我了麽？
蘇?委屈?離：……
蘇?委屈?離：主動親你好不好？
後來──
被折騰得哭唧唧的蘇離離：嘤！說好的只親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