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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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牧生死于腎髒摘除的消息沒有被透露出去, 樸理的肺摘除卻被記者一嗓子喊了出來。聽在看熱鬧的市民耳裏, 也許只覺得城市裏出現了恐怖的殺人犯,但聽在知情的人耳裏, 下意思就會把兩宗案子聯系到了一起。

都是由失蹤案開始,都是被摘除了一個器官,時間差距很短, 連被害者都是有着交集的社會知名人物……這些共同點實在無法忽視。

上着石膏,諸彎彎耐心地把直播看完, 但除了“肺摘除”這條信息, 其他的都沒什麽用。等她放下手機,輪椅已經被推到了眼前。

在姜小雛銳利的監督目光下,諸彎彎乖乖地坐上了輪椅, 被她帶到一樓大廳、等她去做結賬手續。

就在她無所事事、試着把裹着石膏的腳從搭腳架上擡一擡的時候,她看到了穿着病號服的于舒和。

她肩上披着駝色的羊毛披肩, 正站在窗邊看着手機, 眉心緊緊地擰在一起, 看起來心緒不寧,極為不安。突然,她開始咳嗽起來, 咳嗽很快劇烈到讓她很難站穩, 只能扶着牆慢慢地蹲了下去。

諸彎彎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幫忙, 就看到她打開保溫杯喝了幾口水、緩了過來。

“小不點?”

突然,一個聲音從諸彎彎背後傳來。

聽到聲音,諸彎彎肩頭猛地聳了一下。

她感到緊張, 一是因為她剛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于舒和身上,這聲音冷不丁地冒出來,把她吓到了,二是因為,這個世界上用“小不點”這個稱呼叫她的人,也就只有……

諸彎彎慢吞吞地扭過頭,一眼就看到了在沖她打量的丁瑤。

但緊接着,諸彎彎就愣了愣。

丁瑤和以前,不大一樣。

她沒有化妝,素面朝天,但皮膚卻光滑得找不出一點瑕疵,就像剛泡完牛奶浴。頭發也比上次見面時剪得更短,沒有染色。身上穿着舒服的軟布裙,平底的軟布裙,還有已經很凸出的圓鼓鼓的肚子,實在和以前的她判若兩人,整個人都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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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被丁瑤母性的光輝迷惑,諸彎彎沒有立刻設法從她的身邊退開,于是,她的輪椅,徹底落到了丁瑤的手裏。

“果然是你呀。”丁瑤确認了她的身份,露出了上揚的嘴角。

也就是在那個瞬間,諸彎彎才記了起來,就算已經散發了母性的光輝,丁瑤也依舊不是一般的孕婦,她可是在學生時代,就能雄霸四方的大姐頭,她的一聲令下,能夠令整條街道都混亂起來。

因此,即使已經身懷六甲,她還是能健步如飛地推着輪椅,就像在超市和幾十個老太太厮殺着去搶最後一份促銷雞蛋地推着購物車!!!!!

在幾度面臨着被甩出輪椅、正面撞牆、以頭搶地後,諸彎彎被丁瑤推到了戶外的植物小平臺。

看着被自動噴水器撒出來的小彩虹,諸彎彎後怕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手心裏全都是汗。

但丁瑤卻神清氣爽,她慢悠悠地推着她在植物平臺裏逛了一圈,然後心滿意足,寵溺地一下一下地摸諸彎彎的頭發,笑眯眯地看着她:“還是最喜歡跟你一起玩~”

諸彎彎:“……”tat

她悄悄摸上輪椅想逃跑,但手剛碰上去,輪椅就被大姐頭按住了。

“玩也玩夠了,我要去婦産科産檢,你陪我一起吧。”

說完也不管諸彎彎沉痛的表情,推着她就回了醫院大樓。

諸彎彎根本無力反抗,只能回着魂邊給姜小雛發着短信讓她去婦産科找她,邊找救兵地問丁瑤:“劉策呢?”

“他那兒有病人,說是讓我等半小時。我本來是打算等他一起上去的,但既然有你在,我還要他幹什麽?”

丁瑤說完,又笑眯眯地捏了捏諸彎彎的臉。

接下來諸彎彎見到的,就是一個全套的孕期檢查。

畢竟肚子裏的是這家濟世醫院創始人的第一個曾孫,待遇和其他的孕婦截然不同,一露面就被請進了一間單獨的豪華病房,所有的檢查都是在病房裏進行的,儀器也都非常齊全。

諸彎彎看着一幫人圍着丁瑤忙來忙去,摸着輪椅根本都不敢靠近過去,生怕給大家添亂。

但丁瑤卻完全不在意,想一出是一出,樂此不疲地用胎心儀聽嬰兒的心跳,還硬把諸彎彎拖到身邊,興奮地一個勁兒地問她聽到沒有,諸彎彎只能一遍一遍地點頭,“聽到了”、“聽到了”地回答她。

但這時的諸彎彎卻一點也不覺得煩,她每一次的回答都是真心實意的,她真的很為丁瑤開心。

這種感覺非常的奇妙,即使她什麽都能記得,但這種看着胎兒圖像、聽着胎兒聲音的體驗,對她來說,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對新生命的期待,真的會讓人的嘴角都不自覺地彎起來。

諸彎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意識到,又覺得有點傻,趕緊把手背到了身後。

但平時粗心到不行的丁瑤卻偏偏記住她的那個小動作,在被劉策帶着離開時,手指夾着張名片,就遞到了諸彎彎眼前。

“拿着吧,我剛跟邱大夫要的,你也差不多該用到了。”

.//////////.

諸彎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猶猶豫豫地擡起手,剛一拿住就合攏在兩手心裏,堅決不看。直到等大姐頭走遠了好久,她才悄悄地把壓住名片的手挪開了一點。

但就在看到名片上邱大夫名字的瞬間,她的臉色陡然一變。

邱妩。

……

邱妩。諸彎彎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不是在濟世醫院,不是在熊貓市,而是在2017年8月13日的海鷗市,從譚笑的供述中,譚笑與賀雨晴時隔多年的再見,就是在好友邱妩的辦公室裏。

怎麽當時就沒有想到呢?!

諸彎彎簡直想要錘自己的腦袋。

20號和于舒和見面時劉策提到的邱大夫,自然就是邱妩。那所謂的邱妩的朋友,那個“像是出了意外、一家三口都曾在醫院工作過”的人,自然也就是譚笑。8月20是譚笑頭七的日子,所以邱妩不能按約定給丁瑤産檢,因為她去祭拜了譚笑!

這些因為新案被抛之腦後的記憶,再次翻湧而上,一旦想起來,就無論如何都放不下。

諸彎彎猶豫了好久,還是推着輪椅到了個僻靜的走廊拐角,拿出手機,考慮了半天,撥出了一個號碼。

當聽到電話裏瘦猴的一聲“喂?”以後,諸彎彎趕緊接話:“你好,我是諸彎彎,咱們前幾天剛見過,你還記得嗎?”

“哦,諸顧問啊,”瘦猴樂了,高聲笑着問,“你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你們現在不是該正忙着于牧生和樸理的案子嗎?”

“是倒是……我想請問,譚笑的案子,最後……”

瘦猴聽了,頓了頓,走了幾步,低聲說:“最後以自殺定案了。”

諸彎彎抿了抿嘴唇:“那藥物的來源有追查到嗎?”

“一直在查,但是……”

他這次停頓了更久,最後下了決心,才像是捂着話筒般地小聲告訴她,“我們這邊的化驗科對那板暈車藥做了全面的分析檢測,最後的判斷結果說那些藥像是藥工廠流水線制造出來的,但他們又怕擔責任,不敢100%地給我們開證明。你也知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就大了,就說明有制藥廠摻和了制毒!我們組長堅持要追查下去,可我們手裏的證據就只有幾顆藥……諸顧問你是不知道,我們組長因為這件事大發雷霆……”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又忽地大起來,裝模作樣地吆喝着:“哎我們組長回來,先不跟你聊了。回頭你和陳法醫再來海鷗市,我請你們吃燒烤!”說完電話嘟地斷了。

緊接着,瘦猴又發來了道歉短信,說明了韓松突然回來、他只能挂斷電話的緊急情況。

諸彎彎表示理解地回了條短信,邊消化着他電話裏的信息,邊出神地轉動輪椅,結果一回過頭,就被身後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剛才在大廳,周圍人聲嘈雜,她沒注意到丁瑤的接近并不意外,可這條走廊裏根本就沒有聲音,她竟然都沒發現有人已經走到了她的背後!

不過這個人諸彎彎并不陌生,而且他一直在低頭敲着手機,完全沒有多看她一眼。

但如果她推動輪椅的話,肯定還是會驚動到他吧,到時候兩個人再看到彼此,是不是更尴尬啊……

諸彎彎想了半天,最後決定先主動向他打招呼。

她輕輕出聲:“翟大夫?”

過了幾秒,對面的男人才回神地擡起頭。

“諸顧問?”

翟正眉頭微挑,像是剛認出她。

他收起手機,看向她裹着石膏的腳:“這是怎麽了?”

諸彎彎有點不好意思:“不小心崴傷了腳,沒什麽大礙。”

翟正點點頭:“還是要多注意。我姐姐就崴傷過腳,也是右腳。當時醫療知識落後,她受傷後連基本的處理都沒做,腳雖然很快好了,但後來又頻繁地多次崴傷,一次比一次傷得重,到最後,已經到了不良于行的地步。”

他說的非常正式,諸彎彎都不知道怎麽回話,只能一個勁兒地“嗯嗯嗯”地點頭。

但是點完頭,場面就安靜了下來,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

……

“你怎麽跑到這兒了?!”

走廊的樓梯口,姜小雛氣喘籲籲地爬了上來,看到諸彎彎的輪椅就喊着朝她沖過來。但等看到翟正,她腳底猛地一個剎車,眼神在翟正和諸彎彎之間來回瞄。

翟大夫善解人意,笑着先道別:“看來你的朋友到了,那我也該回去了。”

諸彎彎趕緊點頭:“謝謝您,我也要走了。”

說完也不等翟正再說什麽,滾着輪椅就趕到姜小雛跟前。

剛推着諸彎彎走了兩步,姜小雛就忍不住壓低着尖叫出了聲:“那是誰啊?好帥啊!”

諸彎彎生怕翟正還能聽到,轉身想捂住姜小雛的嘴,但她行動不便,根本就制不住姜小雛。姜小雛繼續叽叽喳喳地小聲在她耳邊問: “好帥好帥!你從哪兒認識的?我師哥知不知道?快說快說……”

諸彎彎只能回頭去看翟正。

還好,翟大夫早就不見了蹤影。

——

坐着輪椅的諸彎彎受到了總局同事們的強烈關注,所有人齊齊地為她讓路不說,還不時有人往她的懷裏塞吃的。諸彎彎捏着一袋被投喂的真空即食豬蹄,突然有點想打嗝。

一組辦公室裏,烏泱泱地又站了一片二組的人。

幾日不見,重任卸掉的二組長變回了往日光彩照人的樣子。他站在他的白板前,不僅大背頭被發油抹得锃亮,連襯衫胸前口袋插着的裝飾有金箔薄片手帕巾,都一絲不茍地折出了從未有過的新造型。

見諸彎彎回來,他胸脯挺高,環視了一遍房間:“陳法醫不來,那人就都到齊了!我先來報告一下我們在樸理失蹤案中調查到的資料!”

諸彎彎趕緊滾着輪椅,坐到了“聽衆席”中陸淼的身邊,陸淼順手就把一沓文件丢給諸彎彎。

諸彎彎翻開文件,低聲問:“陳不周呢?”

“解剖室裏,說是一時半會兒完不了。”

二組長看到有人交頭接耳,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才接着說: “樸理,男,55歲,熊貓市人。大悟律師事務所合夥人、知名律師。他的妻子在3年前因病去世,現在身邊只有他的獨子樸謹。”

話音剛落,二組探員立馬往白板上壓了一張中年男人的照片。

二組長敲敲照片:“樸謹,34歲,現任W航空公司一級管制員……”

諸彎彎邊聽邊翻着資料。樸謹學生時代的志願是成為一名飛行員,但因為體檢不合格沒能被錄取,便轉而選擇了成為管制員,看來真的很喜歡飛機航空。

她偏頭,再次跟陸淼竊竊私語:“這個樸謹體檢哪兒不合格?”

陸淼搖頭,聲音小得幾乎是在用嘴型回答她:“不知道啊,報告裏沒有。”

“咳!!!”

二組長再次警告地咳了一次:“2017年8月21日11點55分,我們接到了樸理兒子的報案,聲稱樸理在8月21日晚出門遛狗後一直沒有回家。但因為失蹤時間較短,我們沒有立即立案,直到22日晚确認樸理還是沒有回家,我們才開始展開了調查。當晚,在樸理失蹤的公園,我們找到了樸理牽出去的狗。”

二組探員立馬又Pia地壓上一張照。

二組長輕輕地摸了摸照片上那只很小的臘腸犬。

“它叫明明。被找到的時候,它正鑽在灌木叢裏瑟瑟發抖,身上還有被灌木紮到的傷痕。可當我們想把它救出來時,它卻始終兇狠地抗拒,不準我們靠近,直到樸理的兒子樸謹出面,才把它哄了出來。原來,它是在守着主人的手機。手機已經作為證物,被送到了……”

在二組長聲情并茂說着這些的時候,諸彎彎已經從陸淼手裏拿到了電腦,開始看起來裏面的那段監控錄像。

拍攝地點是公園的一個接近荒廢的小側門,由于通到這裏的道路都很難走,所以平時很少有人通過,因此二組很輕易地就找到了樸理離開時的片段。

他是完全癱軟、被一個全身黑的人背在後背離開的。

諸彎彎重複地看了幾遍監控,咬了咬嘴唇。

即使樸理是典型的南方男人身高,只有162,但他的體重可不算輕,大腹便便,和他的身高數持平,可兇手背着他,步履卻沒有任何遲滞。

她問陸淼:“負重160斤還走得這麽穩,一般人能做到嗎?”

“我早就發現了,不單是負重160斤,樸理當時絕對處于昏迷狀态。背着一個完全昏迷的人,比背着一個清醒的人要難得多。但這種線索在有嫌疑人的時候排除用的,我們總不能拿着‘負重160斤時走路平穩’這點去挨家挨戶找人,又不是王子找灰姑娘。”

陸淼邊說邊煩躁地撓頭,頭皮屑被他撓的到處飛。

諸彎彎揮着手把他的頭皮屑撣開,等二組長一報告完,就推着陸淼讓他去洗澡。

等陸淼撿了套幹淨衣服離開,她才再次看回監控。

哪怕兇手露出一個側臉呢,但偏偏從頭到尾,那個人都謹慎地俯身低頭,一點可以辨識身份的信息都沒有。

——

當陳不周一步一挪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裏人早就集齊,已經開始讨論是否要将于牧生和樸理兩案并案了。

對于是否應該并案,陳不周不置可否。他只是困意很濃地拿着屍檢報告,半阖着眼睛提出:“樸理和于牧生的死因相同,都是摘除器官導致死亡。但除了這一點外,我沒有其他的證據能夠确定摘除樸理器官的是否和摘除于牧生器官的是一個人。因此我這次說的,只是死者樸理的屍檢情況。”

就像往常一樣,他的報告言簡意赅:“死因,肺部遭到摘除。死亡時間,8月24日淩晨2點到3點。手臂有多處注射針眼,最早的注射痕跡大概是2到3天前造成的,最近的則在死者死前不久。手腕、腳腕處均有捆綁瘀痕,但沒有用力掙脫時造成的皮膚擦傷。身上除後頸有被電擊棒電擊過的痕跡外,只有幾處輕微的撞傷,沒有被毆打過的、由拳腳或武器留下的傷。因此我判斷,兇手在21日晚用電擊方式致使死者昏迷後、直到24日淩晨殺死死者前,一直捆綁着死者手腳、并通過注射麻醉劑使死者處于昏迷狀态。麻醉劑分量得掌控很考究,摘除的手法也不是生手。”

他說着聲音漸低,連聽到的人都有點想睡覺。

放下報告,他睡眼惺忪:“還有一點,我很在意,就是麻醉劑的配……”

“報告!!!”

門口突然響起響亮的一聲,直接把陳不周的話打斷。

諸彎彎看了陳不周看沉着眼睛不耐煩的表情,趕緊沖門口望了眼。

原來是二組新招的實習探員小汪。

明明跟羅正義是一批進來的 ,怎麽眼力價比羅正義差這麽多呢?!

到這時候,小汪還沒意識到他犯了錯。

他興高采烈地跑到旁聽的二組長跟前,把一張紙交出來:“組長,這是死者失蹤前的通話清單!”

二組長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擡頭看着他,兩個人開始大眼瞪小眼。

“光找到號碼有什麽用,去查一下這些號碼都是誰啊!”二組長氣到不行,“真是怎麽教都教不會……”

“等等。”諸彎彎捏住那張紙,“這個號碼我見過。”

她指着樸理通話記錄裏最後的一條、也就是樸理消失當晚所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

“這是于舒和的手機號。”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有贊助商啦!

謝謝~

上章的沙發小天使 是 [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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