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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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諸彎彎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聽到不是為刑偵局裏人特設的來電鈴, 她就有點懈怠,迷蒙着眼睛慢吞吞找手機, 順手蹭了蹭臉頰,結果在嘴角蹭掉了一手背的面包屑。
這時候她就想起來了,昨天親着親着, 一袋面包片都被陳不周吃掉了,面包屑掉得滿沙發都是, 兩個人也沒收拾, 就這麽糊弄着在沙發上睡着了。
本來打算等陳不周一睡着就偷偷溜回辦公室的,沒想到被他抱着太舒服,困意根本就抵抗不住, 睡着的時候連陳不周是睡着還是醒着都不知道……
手機掉到了沙發縫裏,諸彎彎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掏出來, 朝窗外看看, 天也就剛擦亮。
誰這麽大清早地打電話?
她邊把手機鈴調靜音, 邊看向屏幕。
……老諸?
諸彎彎慢慢坐起來,看了看抱着她的陳不周。他沒有被吵醒,還睡得很沉, 睫毛微微地顫動, 像一排小刷子。她沒忍住, 湊近摸了摸他的睫毛,手指肚卻被他的睫毛紮了一下。
吐吐舌頭,諸彎彎搓着手指收回手, 不小心碰到他的鼻子,覺得他鼻尖很涼,就俯身親了一下。
親完以後,見他還是乖乖地在睡,諸彎彎心滿意足,翹着右腿費勁地從他的腳邊爬出去,連蹦帶跳、盡量不出聲地來到了輪椅邊,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坐進去,然後趕緊滾着輪椅到了隔間。
老諸的來電顯示還亮着,諸彎彎邊接通,邊把身上的面包屑往下抖。她穿的是黑色的棉短袖,上面粘着的面包屑特別顯眼,還很難弄掉。
電話一接通,老諸的大嗓門就傳了出來:“我剛看到新聞報道,你現在在處理于牧生和樸理的案子?”
諸彎彎笑:“案子都出來多少天了,你怎麽才看到?”
“我不是一直在村兒裏嘛,能通個電就不錯了,哪有網看新聞?這案子全是麻煩,你查的時候也要注意休息……”
老諸說着,電話裏突然傳來了一陣嘶聲力竭的“醫生!醫生!”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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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彎彎神經一緊:“你現在在什麽地方?醫院?”
聽到諸彎彎嗓子緊起來,老諸趕緊解釋:“我沒事,不是我,是你二祖舅公家裏的一個親戚,血壓高,昨晚不舒服,我就陪他出村到醫院來看看。“
諸彎彎懸着的心這才放了放:“你也注意休息,別累着了。”
“好好好。”老諸連聲答應。
“對了,”他又說,“這次我回來收拾你二祖舅公遺物的時候,看到好幾張你媽小時候的照片。正好現在有網,我拍了照片發給你!”
他邊挂電話邊念叨:“你媽長得是真好看,你跟她長得是真不像……”
諸彎彎:“……”
?????
……
馬上,老諸就把照片發了過來。
他的拍照技術還是驚人的爛,老照片是墊在醫院的病歷上拍的,拍完後圖片的聚焦就全到了病歷背面的文字上。
諸彎彎看着照片,放大又縮小,擺弄了一會兒,神情突然滞了滞,立馬打回給老諸。
電話一接通,她就問:“爸,你在哪家醫院?”
老諸:“蜂猴市的濟世醫院啊。”
諸彎彎:“你把你手裏醫院的病歷的背面好好地拍一張給我。”
蜂猴市的……濟世醫院?她可從來都沒聽說濟世醫院在南方一個落後到名字都鮮為人知的小城鎮裏,還有一間分院。
可從剛才那張病歷背面的醫院介紹以及院長簽字,确實和熊貓市濟世醫院的一模一樣。
當然,不知道醫院的存在可能只是她的孤陋寡聞,但讓諸彎彎在意的是,在劉永朋的簽名旁邊,還并排印着另一個簽名,字體非常潦草,卻和她記憶的裏的十分相似。
熊貓市的病歷上,可沒有這個簽名。
在老諸把新一張的照片傳過來以後,諸彎彎就完全可以确定,簽下那個潦草簽名的人,就是于牧生!而這些天,她自認已經把于牧生所有的生平事跡都研究透了,但在哪裏都沒有看到過關于這間醫院的事情!
實在是太蹊跷了!
電話沒有挂斷,諸彎彎接着問老諸:“這家醫院有沒有展示什麽介紹板,介紹醫院的建造歷史、創辦人員這些?”
“我好像見過……等等啊。”
老諸把花鏡下推到鼻尖上,在醫院一樓裏轉了轉,最後停在一個角落。
“哦,找着了!”他照着那張介紹醫院的海報讀:“1988年2月,李永朋先生為……為……”
海報上用的是晦澀的篆刻字體,很難辨認,他讀不明白,只能擰着眉、伸着手指一行一行地指着默讀,好半天才把句子看順了。
“彎彎啊,是這麽回事,就是88年2月,李永朋為了培訓一批移植手術的學生,租了這兒的樓作為私立的附屬醫學院,引進了最尖端的設備做教學,然後在89年10月,這個醫學院就改建了成醫院……”
停了停,老諸突然“哦~”了一聲:“彎彎,這家醫院是于牧生贊助的!”
他馬上拿開手機:“後面的內容太難看了,我眼睛不行,把這個拍給你啊,你自己研究研究。”
拿到照片,諸彎彎對照着裏面的內容回憶了一下。
1974年濟世醫院成立後一直是由于牧生和他們朋友合夥經營。但在1987、88年那段時間,劉永朋和合夥人産生了分歧,劉永朋希望能培養一批在器官移植領域的得力人才,卻因其他合夥人不同意而得不到財力上的支持。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并沒有什麽報道,但如果他領着學生找到了一個偏遠的地方,避開合作夥伴、獨自實現他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1989年,本來只是租了兩層的小樓做教學,其間發生了什麽事,讓當時剛剛發跡的于牧生願意拿出一大筆錢,使這兩層小樓變成了一間醫院?
還有一點很也奇怪,這家醫院明明是劉永朋的産業,卻沒有挂在熊貓市濟世醫院的名下,明明受到了于牧生的贊助,網絡搜索卻完全查不出來。而且從老諸在醫院內部拍的幾張照片看,這個醫院規模小得簡直像是鄉鎮的小診所。
諸彎彎忽然想到了一個詞。
遺棄。
這家醫院,被劉永朋和于牧生一起遺棄了。
這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一定有什麽原因。
可如果想要查明,就要追溯回1988年2月到1989年10月的這段時間,可現在的蜂猴市都還只是個還用着土路的小縣城,28、9年前,就算有什麽事情發生過,恐怕也随着時間湮滅了。
諸彎彎在心裏衡量了一下,這件事雖然和于牧生有關,卻一時聯系不到兇殺案上,如果沒有進一步的關聯性,還是不能就這麽投入調查。
想了很久,諸彎彎關掉了這些照片,接着看她媽媽的照片。
說是她媽媽的照片,其實是村裏人的合影。
三四十年前的老照片,估計是哪個走出村子後發達的人回來為村裏人照的,照片裏的大家都很拘謹,只有她的媽媽笑得燦爛,左右手分別親熱地攬着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照片磨損得有些重,諸彎彎看不清那個女孩的臉,但男孩的臉卻還清晰,即使年歲還小,英俊的容貌已經初見端倪。
是翟大夫。
諸彎彎看着放大後照片裏的那張臉,只覺得怎麽會這麽巧?
翟大夫竟然是媽媽的老鄉,而且看照片裏,他們的關系好像還很好……
諸彎彎正感慨着,突然,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會來敲門的都是局裏人,形象什麽的也不重要,于是她想都沒想,就這麽蓬頭丐面地滾着輪椅去開了門。
然而門口站着的,是一個幹瘦的嚴肅老頭。他的歲數很大,背着手,臉上有着很重的褶子,還有幾顆褐色的老年斑。
而這個人,諸彎彎從未見過。
她茫然地仰頭看着他,卻被他鋒利的眼神逼得只想往後退。
這時,陳程跑着過來,一見到這個幹瘦的老頭,立馬彎了腰。
“曲主任,您怎麽親自來了?我們的辦公室在上面,我來接您。”
直起腰,他又尊敬地伸出了雙手,與老人緊緊握手。
聽到老人名字的瞬間,諸彎彎的耳邊轟地一聲。
這位曲主任,多年前是總局技術組的特聘專家,有着相當豐富的經驗和大量的科研成就,光是提起他的名字就能讓人肅然起敬,局裏上下都他十分推崇。
但因為他早就已經離開刑偵部門、去了研究所,所以諸彎彎這批晚輩從來都沒見過他。
她竟然在這樣一位老前輩的面前,臉沒洗、牙沒刷,也不知道眼角有沒有眼屎……
諸彎彎暗暗把背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掖進內褲裏的短袖揪出來,低頭看看自己,衣服上的面包屑還沒抖幹淨。
偏偏這個時候,陳不周還醒了。他搖晃着走出來,皺巴巴的衣服上滿是面包屑不說,脖子上還有昨晚被她親出來的痕跡。青天白日看到,連諸彎彎都覺得有傷風化。
她權衡兩秒,借着要洗漱,沒骨氣地先溜了!
——
等諸彎彎洗漱完溜回一組辦公室,曲主任的講話已經開始了。
他的聲音雖然蒼老,但非常有力。
“作為和刑偵總局有合作關系的實驗室,從2016年年初開始,我們陸續收到了一批引起我們注意的藥物,多數是治安組送來的違禁藥。收集到了足夠的樣本後,在去年年底,我們最終确認,這些藥物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他鄭重地說:“本來這件事是找不到你們重案組的,我們之前也一直是在和治安組、緝毒組聯系,但昨天,我們對小陳法醫送來的血樣進行了分析,整個化驗室通宵了一晚,得出了結論,屍體血液中的麻醉劑,也是這個人的手筆!”
說完,他從他提着的公文包裏抽出厚厚的一摞文件。文件太沉,墜得他握着文件的手腕都暴了青筋。
“這是這一年半多,我們整理的檔案的副本,全都在這裏了。”
資料馬上被複制傳閱,諸彎彎接過文件,翻開目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Triazolam。
僅僅一年半的時間,總局繳獲的或被害者體內檢測出的這種Triazolam,竟然就高達17份。
後面的內容則大多是實驗報告,寫出了研究院們如何詳盡地通過各種檢測手段,推斷出這17份Triazolam的配方制作者是同一個人。
諸彎彎雖然能記得住那些字句,但完全不明白那些句子裏面的意思,看得一頭霧水、想啃手指。
但她也不敢真的啃手指,因為曲主任一直在時不時用餘光掃她,眼神非常挑剔。
房間裏的人多數不明白曲主任為什麽總用挑剔的眼神看向諸彎彎,但人脈甚廣、神通廣大的陸三水卻比諸彎彎自己還明白。
他拉開椅子,坐到諸彎彎身邊,向她歪了歪腦袋,悄聲說:“你別多想,科研人員不修邊幅得多的是,曲主任不會因為這個挑剔你……他只是單純在挑剔你而已。”
裝作摸頭發,他又朝她耳邊靠了靠:“曲主任唯一的外孫女,就是于牧生屍體的第一發現人,聽說姓李,和陳不周在研究院一個辦公室。”
諸彎彎因為睡眠充足,現在的反應非常快,思緒在腦子裏轉了幾個圈就想通了很多。
她小聲地指向他:“是你!”
“什麽是我?”
陸淼沒反應過來,但看諸彎彎的眼神就知道不是好事,馬上先抵賴:“不是我……”
諸彎彎壓根不聽他的抵賴,一連串的話吐出來:
“在局裏傳陳不周有女朋友的是你!”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海龜島?”
“你在海龜島看到什麽了?!”
“破案呢!破案呢!”
陸淼眼看抵賴不掉,幹脆裝腔作勢地用力拍了怕她眼前的文件,很正義地沖她瞪眼:“案子還沒破呢,說什麽閑話?!”
……
……
諸彎彎悄悄扭頭,曲主任對她的不滿果然更嚴重了tat
她像上課走神被老師抓到了一樣,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趕緊低下了頭。
耐着性子向後翻了幾頁,出現是一張Triazolam的成分比例分析表,表的附錄裏特意點出了哪幾個成分的比例具有制藥者的個人特色。
也就是說,這頁Triazolam的成分比例是獨特的,只有可能被一個人制作出來。
可是……
諸彎彎擡起頭。
這頁的成分比例,和她記憶裏的一頁內容完全重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贊助商~
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坤坤坤坤坤]!
今早就先這樣吧,我要去睡覺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