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陸遙他哥

李明珠恰到好處的走進來,打斷了蘇天瑜的問話。

蘇天瑜的瘋子腦袋裏知道自己惹不起自己的飼養員,否則會沒飯吃,所以很警惕的推了一把陸遙。

但是陸遙完全不知道蘇天瑜怎麽一會兒叫他過來,一會兒又叫他走開,此時正一頭霧水。

蘇天瑜怒目圓瞪,認為陸遙這個傻叉不會看眼色行事。

陸遙的腦子裏跑偏的想到:李明的眼睛和蘇天瑜十分相似。

——都像一只慵懶的貓,但是淩厲起來眼鋒卻卷着沾血的刀刃。

蘇天瑜立刻裝作無視發生,目光卻死死盯着陸遙。

陸遙心道:雖然哥長得很帥,但是不至于這麽盯着我吧。

李明珠道,“你的衣服今天幹不了,禮拜一的時候我給你帶到學校。”

這衣服,就是他昨晚上不要的衣服了。

陸遙這時候穿得是李文林當年的衣服,雖然款式老土了一些,但是這麽多年,除了衣服有些皺,竟然沒有任何破損和異味。

可見這幾件衣服被保存的十分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衣服和褲子都短了一截,陸遙穿得有些難受。

李明珠翻出一件羽絨服,看樣子是她自己的。

“穿上,外面冷。”

陸遙被塞了滿懷的衣服,那衣服上面有李明珠固有的味道,抱着衣服好似抱着她一樣,叫陸遙的耳根不着痕跡的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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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虛的套上衣服,和李明珠下樓。

五樓今天早上起就很熱鬧,兩個小孩兒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滿客廳的跑。

楊歡見到李明珠下來,開心的打招呼,“阿明哥早上好!”

李明珠點點頭,楊樂直接撲上來,把李明珠剛落地的大腿抱得牢牢地。

李明珠順勢把他抱起來,“今天要去哪裏玩?”

穿得這麽好看,肯定要出門。

楊歡道,“媽媽回來了,帶我們去西湖玩!”

李明珠點點頭。

楊父楊母兩口子不在一個地方打工,楊父倒是每天都回來,楊母卻在一家較遠的服裝公司工作,平時都住在公司的宿舍裏,只有禮拜天才能回來。

楊母回來,對于兩個孩子來說,就是一個節日。

楊歡看到後面的陸遙,猶豫了一會兒,怯生生的叫了一聲,“陸遙哥哥。”

陸遙彎腰揉了揉她的腦袋,“還記得我啊?”

楊歡點點頭,這麽好看的大哥哥,她必須記得!

楊母走出來,看到李明珠,熱情的打招呼,“阿明今天休息啊。”她看到陸遙,客氣的點點頭。

李明珠道,“這是我同學。”

楊母道,“我很少看到你帶朋友回家,多交點朋友好。”

陸遙和楊母互相問過好之後,楊母把李明珠懷裏的楊樂抱了過來。

五樓的樓梯口邊上的房間門突然打開了。

五樓一共五個房間,樓梯口左邊一個,隔了一條通向陽臺的走廊之後有一個,對面則是一個廚房和一個衛生間。李明珠爬的那個鐵樓梯旁邊還有一間,這一間是五樓最大的一間,是個套間,也就是楊父楊母住的這一間。

五樓除了樓梯口邊上的那個小房間沒有被楊母盤下來,其他的房間都叫楊家一家人住了。

而此時,那個小房間的門打開,裏面出來了一個穿着彩虹色襪子,上面燙着爆炸頭,下面留着少量頭發的女孩兒。這是典型的社會姐裝扮,她的脖子上還挂了一串毛衣鏈,臉上畫着濃濃的妝。

社會姐雖然打扮像社會姐,性格卻十分熱情。

她從小房間裏把箱子拖出來,放在門口,楊母和她做了幾年的鄰居,立刻問道,“豔子今天大掃除啊?”

名叫豔子的女孩只有二十出頭,一看就不是h市本地的。她的房間正亂糟糟一團,什麽都扔在地上,房間門口還堆了好幾摞捆起來的雜志,有知音,有讀者,還有一切叫不出名字的小雜志。

豔子道,“楊姐,我搬家了,以後就不住這裏了,今天整理房間呢。”

陸遙的眼睛亮了一下。

“搬家?怎麽住的好好地就搬家啦?”

“我換工作了,不想在那個網吧幹了,我叔叔給我介紹了一個超市售貨員的工作。”豔子笑了一聲。

“哦哦,那個也挺不錯的,好好幹,以後楊姐去買東西說不定還能遇到你呢!”楊母也跟着笑。

“是啊,對了楊姐,我這些都不要了,歡歡要不要這些書?”豔子問道。

楊歡是個熱愛看書的小姑娘,雖然家庭條件不能讓她随心所欲的買書,但h市的小學都有流動書屋,也就是在教室的後面放了書架,有免費的故事書看。楊歡幾天就能看完一本書。

小丫頭聽到豔子要送書,激動地一蹦三尺高,“豔子姐姐,我要的!謝謝豔子姐姐!”

楊母道,“你這孩子真不知道謙虛!”

楊歡哪兒還聽得到楊母的話,歡天喜地的就跑過去拿書了,李明珠動了動,跟着走過去。

楊歡拿書的時候,叫她按住了手。

“這個可以看。”李明珠挑了幾本讀者拿出來,把知音和其他愛情小說的雜志放在了另一邊,“這個不要看。”

李明珠算楊歡的半個老師,楊歡對她言聽計從,乖巧的抱着讀者,點點頭。

豔子道:“瞧我大意的,這些書歡歡不能看的,就直接扔了吧。”

楊母道,“別啊,留着賣點兒錢也好。”

豔子說,“楊姐你要就拿去吧,我懶得賣了!”

楊母道,“以後要見面就難了。”

豔子笑了一聲,“有機會總能見面的。”

豔子的話說的底氣不足,她們這種出門打工的外來人員,在這個大城市裏面身世浮沉,被時代巨變的洪流沖散的七零八落,飄在各式各樣的農民房裏,一分開就是永別,談不上下次見面不見面的。

陸遙漫不經心的站着,直到豔子收拾完房間,楊父自告奮勇的要幫豔子把箱子拿下去,楊母也和李明珠二人打了招呼,順道就坐車去西湖。

楊歡回去放好了書本,檢查了房間門确實鎖住了之後,朝着李明珠揮揮手,“阿明哥,陸遙哥哥,拜拜!”

李明珠揮了揮手。

陸遙站在通往陽臺上的走廊裏,往外面看了一眼。

李明珠道,“走了,我送你回家。”

陸遙聽到回家,有些不樂意。

他住在市中心西湖景區的別墅裏面,風景絕佳,地段絕佳,別墅內部的裝修就更別提了,就算把李明珠住的整一棟房子都賣了,也不一定能買得起那別墅的一平方地。

但是陸遙就是不想回去,那別墅只有一個老太婆,成天在他耳邊念叨要他回B市,煩都煩死了。

他萬般不願意,也只能跟着李明珠下樓。

到了樓下的時候,楊歡他們還沒走,夫婦倆帶着一雙兒女,小兒子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母親拉着女兒,雖然身上從頭穿到尾都沒有兩百塊,卻幸福的讓人眼紅。

“他們去哪兒?”陸遙看了會兒,疑惑道。

“菜市場後面的車站。”李明珠道。

陸遙很少單獨坐車,他出行是司機接送,今天和李明珠走在一起,卻叫他很想去坐一坐公交車。

結果李明珠只把他送到車站,連句好聽的話都沒說,轉頭就走了。

陸遙腦子裏腦補的那些旖旎浪漫的送別臺詞竟然一句都沒說上!

李明珠走了,他便不願意屈尊降貴的坐公交車,打了個電話叫司機來接他。

回到家後,王奶奶慌慌張張的走出來,哎喲喲的喊道,“小祖宗啦,你去哪裏啦!”

“去同學家住了一晚上。”陸遙答道。

王奶奶自己穿金戴銀,到了院子裏一看陸遙:穿得都是什麽破爛玩意兒!

她見陸遙不太像是去同學家住了一晚上,好似去外面讨了一晚上的飯!

“快把衣服脫了,哎呀你看看你穿的是什麽啦,噶難看的啦!”王奶奶老眼昏花,于是帶着老花鏡仔細打量陸遙一身裝扮,越看越想吐血。

陸遙仿佛穿着新手裝,脫掉了平時上千上萬的外套,樸素的一比那啥。

王奶奶卻不喜歡他這一身。

陸遙被她推進了浴室,王奶奶逼他洗完澡,等陸遙出來,就看見老太婆指揮着小琳把陸遙穿回來衣服扔了。

陸遙連忙道,“诶!小琳,你別給我扔!”

小琳是王奶奶從家政市場找來的保姆,性格十分乖巧讨喜,王奶奶把她當成親孫女疼。

小琳道,“小少爺,可是王奶奶叫我扔。”

“我是你少爺還是她是你少爺,給我放那兒不準動!”陸遙提高聲音。

小琳吐了下舌頭,哦了一聲,穿着圍裙又去廚房折騰糕點了。

陸遙緊張的把李明珠的羽絨服從籃子裏拿出來,抱着它跟做賊似的跳上了二樓,拉開衣櫃就把它挂進去了,看這架勢,是根本不打算還李明珠。

陸遙一邊回味自己的行為,一邊眉頭一抽,可恥的想道:你丫是變态嗎!

但是陸少爺過了一會兒就把這件事情忘了,繼而高傲的想:哼,就是一件羽絨服而已,我買十件還給她!這件給我了,就是我的了!

王奶奶顫顫巍巍的來敲門,“遙遙,遙遙呀,在屋裏嗎?”

陸遙道,“我出來了。”

王奶奶走下樓,到客廳等他。

陸遙一下來看見王奶奶這幅正襟危坐的架勢,就知道王奶奶要說什麽,他搶在王奶奶前面開口,“我不回去,您別說了。”

王奶奶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最後嘆了口氣,“你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見先生……遙遙,你聽奶奶說一句,當年阿知的死……”

“您別說了。”陸遙沉下臉色。

王奶奶提高聲音,“遙遙,你懂事一點,你哥的死能怪在父親頭上嗎,你是他兒子,難道你哥就不是嗎,做父親的真有這麽狠心,能看着自己兒子死在異鄉——”

“那他當年為什麽不來看我哥!”陸遙打斷她,“為什麽不把他帶回B市,為什麽我哥到死都沒能見他一面!”

王奶奶啞然:“那是因為……”

“是因為陸興要競選那個什麽狗屁職位!”陸遙冷漠的開口。

王奶奶嘟囔,“你也不能離家這麽多年……過年都不回去看看……”

“你就讓他當我死了吧。”陸遙賭氣道,“死一個兒子也是死,死兩個兒子也是死。”

王奶奶道,“臭小子!”

她繃了會兒臉色,接着又緩下來,小聲的開口,“奶奶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你哥的忌日馬上就到了,你記得時間去南山陵園看看。”

“……我記得的。”陸遙悶聲道。

他站起身,又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

陸遙打開櫃子,取出一個沉重的木頭盒子,裏面是陸知生前的一部分遺物。

陸知去世的時候他才九歲,還在B市讀小學,聽到自己哥哥去世的消息,他還當別人在騙他,耍他玩,直到親眼看到醫院給陸知開的的死亡通知單——

陸遙沉默的發呆,撿起了一些塵封的記憶,他到現在都想不通:他哥去H市好好地讀個書,怎麽就會在那個城市再也回不來了呢。

盒子裏放着陸知在H市多年的回憶,有照片,有文字,陸遙因為一直不肯面對陸知死了的事實,這麽多年也沒翻過他的遺物。

他如果翻一翻,就能在盒子的最底下棕色牛皮的筆記本裏,翻到李明珠堪堪七歲的照片。

那照片是陸知偷偷拍的,拍完了還很沒面子的叫當事人發現了,發現之後陸知不肯承認,李明珠小小的臉皺了起來,義正言辭,奶聲奶氣的開口,“陸老師,你這是侵犯我的肖像權。”

陸知誇張的捂着胸口,控訴李明珠是個小白眼狼,照顧她這麽久,連張照片都不給拍。

李明珠年紀雖小,但是小古板的樣子已經有了雛形,陸知便逗她,“你這樣的性格,以後長大了嫁不出去,沒有人要,我委屈一點,勉強把你娶回家好了。”

李明珠那時冷笑一聲,‘殘忍’的拒絕他,“我不要,你太煩了,我會被煩死的,我為什麽要嫁給一個煩人精。”

陸知講不過李明珠,就在她的本子上使壞,他彼時也才十七歲的年紀,和陸遙一樣,笑起來有兩顆虎牙,陸知伸出手戳在李明珠軟和的臉蛋上,大聲埋怨李明珠薄情寡義,不知恩圖報。

七年前的事情,早該在記憶裏被鋪上一層厚厚的灰塵,但當李明珠靜下心來時,陸知的樣貌好似清晰的能從照片裏躍然而出。

零二年的夏天,天特別藍,水特別清,她看着陸知,就像從清澈的水裏看到他模糊不清的臉,水波紋蕩開了一層一層包的紋絲不露的情緒,叫她被針紮了一下,險些落淚。

李明珠收起陸知的照片,重新夾回了被翻得破破爛爛的《小王子》裏。

她嘆了口氣,無奈的想道:陸知興許就是在地球上迷路的小王子,毒蛇咬了他一口,并不是他死了,而是他回去了。

路太遠了,他無法帶走這幅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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