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李琛只知道自己有個妹妹。
他是個獨生子，早年在父母的争吵中知道自己有個妹妹，暗搓搓的興奮了好幾天。後來找了幾年，一直都沒有頭緒，合着是找錯了。
原來她這個妹妹不知道什麽時候，搖身一變，成了‘弟弟’！
難怪不得找不到李明珠。
如果不是在酒店裏偶然碰見，叫他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他恐怕再找十年都找不到。
但是如今找到了，卻不是李琛想象中的兄妹相遇，抱頭痛哭的感人場面。
李琛想：不應當，電視劇都是那麽演的。
李明珠冷酷道，“滾，如果你想趕在李文林前面死，我現在就成全你。”
李琛：他妹妹到底在他沒看見的這幾年裏變成了什麽……樣子？
李琛小時候做的‘嬌小可愛軟萌易推倒妹妹，圍着他甜甜叫哥哥’的春秋大夢，徹底碎成了渣渣。
妹妹還是那個妹妹，長得确實很漂亮，可惜嘴裏大約是藏了刀子，說出來的話能把人心戳爛，然後還能挖出一碗血。
李明珠呵呵一笑，“我是被瘋子養大的小瘋子，可保不準自己會不會拿刀把你砍死。”
她往後看了一眼，示意李琛去看地上堆積的鋒利的瓦片。
李琛頓感自己被一個小孩子威脅了，他無奈道，“明珠，你……”
李明珠‘手起刀落’，抓起水井邊上最大的一塊石頭，狠狠地往李琛那方向一砸，石頭堪堪蹭過他的臉。
李琛沒想過李明珠真的會動手，驚的後退一步。
李明珠撿起第二塊，十分認真的瞄準道，“這一回砸爆你的頭。”
李琛舉手做投降狀，“別，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談談。”
“談什麽。”李明珠冷笑道，“你要是和我談談怎麽弄死李文林，我說不定有點兒興趣。”
提到李文林，李琛有些心虛。
李文林年輕的時候做的那點兒缺德事，他略有耳聞。
“爸他……”
“你。”李明珠開口，“是你爸，加上主語，別套近乎。”
她冷漠又無情，心好似九天玄鐵做的。
李琛開口，“他到底是你父親，他……一直希望你原諒他。”
李明珠心道：放你媽的狗屁。
貢獻過一個精子就是她父親了嗎？
“這年頭還真是什麽畜生都敢冒充別人爸爸了。”李明珠道，“原諒？”
“讓李文林這條老狗跪在蘇天瑜面前磕三個響頭，去垃圾場吃十年的垃圾，我也許會考慮他死的時候少放一響鞭炮。”
李琛：……
“明珠……你說話一定要這麽刻薄嗎。”
“我一向對畜生刻薄。”李明珠薄薄的嘴唇上下一合，“滾。”
李琛萬萬沒想到李明珠是這麽個性格。
她像一把猝了毒的刀刃，每一刀都紮在他身上。
李琛退讓道，“我下次再來和你談談。”
“不必。”李明珠拒絕，“你要是希望李文林的狗命活的長一點，最好不要來找我。”
她冷酷道，“我光腳的可不怕穿鞋的。”
李琛無奈之下，只得轉身離開。
車子在外面候了很久。
李琛坐上車，頹然的嘆了口氣。
秘書道，“怎麽？見到明珠了嗎？”
李琛探頭看了他一眼。
秘書道，“琛哥，你看起來好像不是特別開心。”他補充，“和你來之前的樣子截然相反。”
秘書是李琛的朋友，二人是大學同學，除了公司裏客套客套，私底下講話相當随意。
李琛，“你要是被自己的妹妹警告‘再不走的話就殺了你’，你也不會開心到哪裏去的。”
秘書悟了：任誰大老遠的跑來看自己腦補了多年的妹妹，結果進了門就讨了一頓刻薄的臭罵，都不會開心到哪裏去。
秘書：“我先前調查的時候就和你說過，明珠她……在學校裏的時候比較高冷，可能和你想象的妹妹有點兒不太一樣……”
秘書辦事很快，僅僅用了一天就把李明珠的街坊鄰裏，同學朋友暗中觀察了一個遍，不動聲色的拿到了許多情報。
李琛雖然聽秘書這麽提起過，但也沒想到李明珠能高冷成這個樣子！
他揉了揉眉心，“我看她這樣子，是恨死老頭子了，不可能會去看他的。”
“正常。”秘書說，“你如果知道她這十幾年怎麽過來的，你也不會想勸她和李董事和好的。”
秘書悻悻然補充，“說句實話，這麽多年沒拿刀砍董事長，你妹妹已經很給面子了。”
李琛含着金湯匙長大，從來沒體會過什麽是窮苦，更別說要他換位思考，去了解李明珠過的是什麽日子。
“可她是我妹妹。”李琛開口，“有血緣關系的妹妹。”
“我知道。”秘書點頭，心裏吐槽：老古板。
他道“李董近幾年的身體越來越差，董事會裏面又都是老奸巨猾的老妖怪，你一個人應付的确實吃力，如果小姐願意幫你——”
“她是李董事的親女兒，那幫老頭子沒資格反對她持股。”
秘書繼續，“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我認為你別這麽輕易放棄。”
李琛閉眼，皺眉，“我找她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秘書道，“但這樣安排不是更好嗎？”
秘書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薄薄的資料。
“況且，你妹妹很優秀。”
李琛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接過秘書遞來的文件。
打開之後，裏面全是李明珠的在校檔案。
“非常優秀。”秘書道。“平民窟的百萬富翁。”
李琛一張一張翻着李明珠的檔案，上面密密麻麻羅列着她的各項獲獎證書名字，甚至還有最近的CMO省賽奪冠。
秘書在李琛一邊看檔案時一邊口頭補充，“還有一些沒羅列在上面的，是我打聽到的。”
“明珠會在明年參加B大的冬令營，很可能作為年齡最小的參賽者代表中國參加國際賽。”
“一個含金量很高的競賽，需要腦子好使才行。”
李琛翻完，把檔案放在腿上。
秘書道，“我認為你不該放她走，無論是作為你妹妹也好，還是集團未來董事會的一員也好。”
他笑道，“你不是一向求賢若渴嗎？”
李琛沒說話。
秘書挑眉，“琛哥，你該不會大老遠的跑過來就挨頓罵吧，就像你自己說的，明珠和你是有血緣關系的，再怎麽都比你随便提拔一個人上來幫你強，你要知道血親這東西……很神秘。”
李琛：“開車。”
秘書聳了下肩膀，沒說話了。
……
李明珠晚上睡得很不安穩，她有一個多月沒做夢了，結果這晚上好似把沒做夢的這些日子裏欠的夢全部都擠到了一塊兒，塞進她的腦子裏。
她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着低燒。
李明珠心道：一定是昨晚上用井水洗衣服着涼了。
她通常生小病都不吃藥，湊合着就去了學校。
陸遙早上時給她打了個電話，提到王奶奶的病情好像不理想，重感冒之後引發了一系列的并發症。
陸遙在那頭心情有些低落，“人都會這樣，一旦生病，就會一直病下去。”
李明珠知道他想起了陸知，陸知當年就是小病不吃藥，拖成了大病，最後在急救室帶起了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炎症，沒撐到第二天太陽升起，在兩點多的時候停止了呼吸。
陸知走的太突然，李明珠那晚上穿着濺了大半身泥水的長袖，呆呆的站在急救室門口。
她在跑過來的路上滾了好幾跤，髒的跟從泥潭中裏爬出來的一樣，瓢潑大雨都沒洗幹淨她的衣服。她走來的醫院長廊裏，被她弄得髒兮兮的，也沒人怪她。
陸遙怕了醫院，也怕了生病，在電話那頭緊張的囑咐她，“這個天很多人感冒，你小心一點，出門記得戴口罩。”
李明珠想：婆婆媽媽，簡直不像她認識的陸遙。
陸遙叽歪的說了一堆，最後小聲道，“我要請幾天的假，你要記得每天想我。”
李明珠道，“我很忙。”
陸遙委屈巴巴，“那你抽一點空想。”
李明珠心想：好吧，就一點。
她笑了一聲，挂了電話。
剛走出大門，就想起了陸遙。
李明珠這回又想：我現在就抽空想他。
陸遙果然請了長假，一連好幾天，學校裏都沒看到他的影子。
校園的灌水區因為陸遙沒來上學的原因，幹嚎成了一片，李明珠從不去論壇，倒是顧小飛，一天到晚大事小事兒——就算沒事兒也要把論壇的帖子往班級裏面報一報。
陸遙不在學校的這段時間裏，十二月的聖誕節如期而至。
李明珠在聖誕節的當天收到了來自傳媒班的女生送的圍巾，羅曼文站在教室門口，在衆人的起哄下把圍巾塞到了李明珠的懷裏。
李明珠被塞了滿懷，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便看到羅曼文羞的通紅的臉頰。
“學長，這個……這個送給你。”
李明珠很快恢複冷靜，淡然道，“我記得送這個應該是有什麽特殊含義的吧？”
羅曼文心事被戳中，猛地睜大眼睛，緊張的看着李明珠。
李明珠把圍巾從包裝的十分少女心的粉絲盒子裏取出來，輕柔的給羅曼文帶上。
“謝謝。”她把圍巾繞了一圈，替羅曼文圍好之後，大方的給了個溫柔的微笑，“你戴起來比較好看。”
李明珠委婉的拒絕了羅曼文的心意，而羅曼文被拒絕後，絲毫沒感到悲傷，她迷迷糊糊，沉靜在李明珠的笑容裏，走回傳媒班的腳步都是飄的。
等她慢慢的清醒過來時，羅曼文發出了一聲尖叫。
衆人随即問道，“你叫什麽！”
“學長……學長剛才對我笑了！”羅曼文激動地臉通紅。
衆人：重點不是人家拒絕了你嗎！
“天！我從來沒見過他笑！他笑起來怎麽這麽好看！要死了要死了！高冷的學長突然溫柔起來，我不行了！”羅曼文把臉埋在圍巾裏，要不是地板髒，她一定已經在地板上打起了滾。
跟着羅曼文一起去送圍巾，替她壯膽的友人一也說，“我也覺得诶，學長真的笑了，而且笑起來特別溫柔，說話也很溫柔……”
友人二說：“我好想覺得他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沒有剛開學的時候那麽高冷！”
友人三說：“我心動了，想跟他告白啊啊啊啊！說不定他就眼瞎看上我了呢！”
羅曼文從嬌羞中驚醒，警告的喊道，“喂！你什麽意思啊！小心我揍你啊！”
友人三：“追求帥哥，人人有份啊！”
羅曼文等人的感受不假，李明珠相對高一的時候，确實改變了許多，這個學期的變化尤為明顯。
不止低一屆的學妹，就連同班的同學都感受到了。
李明珠不再像高一的時候那麽難接近，甚至除了顧小飛，有時候班裏的其他同學都能和她不痛不癢的開幾句玩笑話，而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陸遙出現之後。
羅曼文的待遇，叫諸多蠢蠢欲動的愛慕者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曾經可遇不可求，可遠觀不可亵玩的高嶺之花似乎出現了一絲軟化，姐妹們不要慫，抓緊時機上啊！
伴随着這個觀念的病毒式傳播，李明珠光聖誕節一天，就收到了不少告白和邀請，那情書的數量都是翻倍往上漲的。
終于等到晚自習下課，一天快結束了，李明珠才松了口氣。
哪知道剛走到校門口，她就遇到了一個熟人。
徐程緊張兮兮的站在距離校門口不遠的大槐樹下，背靠着大樹，看起來站了很久。
他時不時地跺跺腳，搓搓手，來緩解寒冬帶來的冷氣。
李明珠一出校門，他就注意到她，連忙招招手，示意李明珠過來。
李明珠自認為和房東的兒子不熟，但是她四下一看，周圍确實沒有人，徐程叫的就是自己沒錯。
李明珠背着書包走過去，“什麽事？”
徐程見她越走越近，她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自己的心髒上。
他自從見了李明珠塗口紅的模樣，魔障了一段時間，後來又花了一段時間糾結，輾轉反側好久，最後不得不承認：他恐怕真的喜歡這個‘男人’。
喜歡一個‘男人’，對他而言真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可惜徐程少年沖動，光顧着喜歡，根本不思考後果，只知道喜歡就要去告白，有什麽結果等表白完了才知道。
李明珠的皮膚被黑色衛衣襯的雪白，五官精致動人，眉間的那股戾氣消散之後，愈發驚豔。
徐程支支吾吾半天，從身後拿出了一條圍巾。
李明珠挑眉，“別告訴我這是你織的？”
這當然不是徐程織的，這是他買的。
徐程道，“這個天馬上就冷起來了，你又沒個圍巾，上個禮拜和我媽去超市，就順帶買了一條……”
李明珠道，“你确定要今天給我？”
今天是聖誕節，聖誕節送圍巾的那個扯淡的愛情傳言在學校裏傳的沸沸揚揚的，李明珠不信徐程沒聽說過。
“我……”
李明珠提醒道，“我是個男人。”
她說完這句，給徐程留下了一些思考的空間，自己則是不帶一絲感情的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徐程在後面喊道，“我知道……！”
他快步走上來，氣喘籲籲，嘴巴邊上呼出陣陣白氣，“我知道你是男的……我，我想好了……”
徐程鼓足勇氣，作勢要把圍巾給李明珠圍上。
李明珠擋住他的動作，“我有說過我要接受嗎？”
徐程傻了。
“你，你今天沒接受女生的……”
“那也不代表我要接受一個男生的。”李明珠道。
徐程急了，“那你要接受誰的？”
李明珠：“我沒必要告訴你。”
徐程想了片刻，攔住她，“是，是陸遙嗎？”
十分巧的，陸遙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了過來。
李明珠沒有回答徐程，先接上了電話。
一接通，陸遙的聲音就從手機裏傳出來。
“李明！我看到你了！你別要那王八蛋的圍巾！我靠！趁哥不在撬哥牆角！”
李明珠耳膜險些給他吼破了。
陸遙似乎一邊跑一邊說話，他喘息道，“你站着別動，等我過來！”
陸遙氣勢洶洶的補充，“叫你身邊這個男的也別動！我要揍他！我今天就要取他狗命！”
李明珠：……
她不知怎麽的，仿佛和陸遙有什麽心電感應，下意識的擡頭一看，便看見陸遙正拿着手機，從天橋上面跑下來。
李明珠走了六七年的老天橋，從來沒覺得這個天橋有什麽特別，但陸遙在上面走動時，她卻覺得整個天橋都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