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白臉

袁恕己絕對是個動手比動嘴更快的人。

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自問自答,轉眼間已經達成所願。

他終于看清了阿弦的本來面貌。

袁恕己怔忪:“原來果然沒壞,這不是好……”

“好端端”三個字還未說完,袁恕己忽然噤聲。

因為猝不及防,在眼罩被摘下的瞬間,阿弦本能地閉了閉雙眼。

此時細看,才發現她的睫毛極長,在袁恕己看來,也許正是因為年紀小的緣故,所以在他面前的這張臉,并無絲毫的男子氣,反而格外的清秀漂亮。

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在袁恕己的心目中,十八子都是個有些模糊而神秘的形象,不管是容貌,還是人物。

打個不怎麽恰當的比方,阿弦原本遮着右眼,就好像是一朵花被遮住了半面,無法看其全貌,更抓耳撓腮地猜測那被遮住的花瓣是否缺損,究竟壞到什麽地步。

故而對于露在外面的部分,留意的自然便少了,只有個朦胧的印象。

何況原本阿弦也是刻意在衆人面前隐藏自己。

所以此刻,當眼罩終于被取下,整個世界神清氣爽,一覽無餘。

尤其是在阿弦重新睜眼擡眸的時候,袁恕己才發現原來她的睫毛如此之長,如兩面輕盈小扇,甚至有些太女兒氣了,底下的雙眸清幽明盈,讓他瞬間幾乎無法移開目光。

……這真是個極美秀靈透的孩子。

心底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異樣之感在飄飄蕩蕩,袁恕己察覺,正欲說一句玩笑話排解,卻戛然止住。

阿弦的右眼慢慢地透出一抹奇異的紅。

袁恕己起初以為是錯覺,他凝眸湊近了些,果然看的更清楚了。

那一股宛若鮮血似的紅在她的右眼裏極快彙聚,整只眼睛幾乎看不清瞳孔的顏色,只有那耀眼的血寶石似的紅,妖豔欲滴,過分的赤紅近似于墨黑,裏頭泛着極明顯的怒厲之色。

然而她的左眼卻仍是好端端地,甚至越發黑白分明,清澈幹淨,兩下對比,越見妖異。

于是袁恕己那句話還未說完,便讷然停止,只顧直直地盯着她看。

可袁恕己很快又發現了異常,——阿弦雖然就在他的身前,但卻并非在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後某個地方,神情恐懼而驚駭。

袁恕己只當有人靠近,忙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卻空空如也,并無人蹤。

而就在他回頭的瞬間,覺着身邊風動,他忙瞥一眼,卻見是阿弦轉身,竟是個要倉皇逃走的模樣。

“原來又是騙人的?”袁恕己只當她是“調虎離山”,即刻攥住她的手腕。

手掌一握,才發現她的腕子竟這樣纖細,幾乎讓人擔心略用點力就會捏碎。

就在袁恕己覺着自己該将力道放輕些,卻覺着手底下的人狠狠一顫。

袁恕己還來不及反應,阿弦擡臂回身,出手如電。

袁恕己做夢也想不到,自打認識以來,一直看似人畜無害——雖并非書生卻也的确手無縛雞之力的十八子,竟然會動手打人。

而且打的還是他堂堂刺史大人。

最要命的是,他這位堂堂的刺史大人,不敢說身經百戰,好歹也是曾經沙場的袁将軍,居然真的被打了個“正着”。

看不出那小小地拳頭竟有這樣的力道,鼻子被擊中,酸痛難當,眼前也随着一片模糊,已經不由自主地湧出淚花。

但這顯然還不是最糟糕的……

“啊……”慘叫出聲,袁大人以一種極為不雅的姿勢捂住了臍下三寸那地兒,原本英俊的臉因過分的痛苦而有些扭曲,他嘶嘶呼痛,渾身發抖:“你!”

有那麽短暫的剎那,腦中一片空白,袁大人覺着自己可能從此絕後了。

他咬牙切齒,竭力定神,勉強看清阿弦正飛快地往巷子裏跑去。

那種姿勢,就如同身後有虎狼追着的鹿兔,正搏命狂奔。

袁恕己才要喝住她,奇怪的一幕發生了。

正前方明明沒有人,跑得正急的阿弦卻神奇地往旁側一閃,仿佛在躲開什麽。

袁恕己睜大雙眼,暫時将那股男人難以容忍之痛抛在腦後。

正在呆看之時,疾奔中的阿弦毫無預兆地停在原地,只見她僵直地站了片刻,身子微微搖晃。

最後,就在袁恕己眼前,她“噗通”一聲,往前撲倒。

袁恕己本以為她是跑的太急不留神絆倒了,這對他來說本是極為解恨而好笑的,但是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卻又着實笑不出來。

地上的“阿弦”卻又動了,手腳輕晃,這感覺就像是一條越冬的蟲兒,正從僵硬的狀态中慢慢蘇醒,然後她爬起來,頭也不回地仍舊走了。

以袁恕己的脾氣,他居然從頭到尾只是看着,而忘了出聲喚住她或者如何。

“這人……”他張了張口,狐疑不解:“這人怎麽……”

正在他搜腸刮肚想找一句合适的話來形容的時候,耳畔傳來一聲稚嫩的笑。

袁恕己回首,意外地看見在身側巷口,立着一個看似七八歲的小乞兒,身上破破爛爛地,一手抓着塊烏黑的看不出是什麽的東西,仿佛正在吃。

袁恕己本不欲理會,小乞兒卻又笑說:“誰讓你招惹十八哥呢,活該。”

這一下兒袁恕己卻不樂意了:“臭小鬼,你說什麽?”

小乞兒烏溜溜地眼睛上下逡巡,最後落在他的雙腿之間。

袁恕己對上他的眼神,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此刻他仍是一手扶着牆,一手捂着下面“受傷”的地方,怪不得這小乞丐的目光裏充滿了幸災樂禍。

袁恕己咬牙,不知哪裏來了一股力氣,他驀地站直身子,可随着動作,那一處仍是令人心碎地疼顫了顫。

心裏一陣寒意掠過:“該不會是真被打壞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肩頭忽然一疼,原來是一顆小石子甩落過來,兇手卻正是那小乞兒。

只聽他說:“你再敢欺負十八哥!”

此刻,袁大人心裏升起一股“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灘遭蝦戲”的悲憤之感,正無處發洩,偏偏那小乞兒“咚咚咚”地跑了過來,看似是要越過他身邊兒去追阿弦。

袁恕己當機立斷,一把将他揪住:“正愁捉不到你,你自己送上來了?臭小鬼,你跟小弦子什麽關系?”

這小乞兒正是住在藥師菩薩寺裏的安善,因偶然路過,正發現阿弦跑開,而袁恕己一副吃癟的模樣,他便猜到必然是這位“大人”欺負阿弦,反被阿弦教訓,他最是崇敬阿弦,自然要跟着為她出口氣。

如今被袁恕己抓緊,安善才害怕起來:“放開我,你這大惡人!”

袁恕己見他掙個不停,忽然靈機一動道:“你是不是住在菩薩廟裏?”

安善立刻停下,擡頭問:“你怎麽知道?”

袁恕己道:“小麗花的弟弟小典,先前就在菩薩廟裏住過,你可認得他?”

安善的雙眼瞪得溜圓,叫道:“你認得小典?他在哪裏?”

袁恕己在他毛茸茸的頭上輕輕拍了一把,道:“我是大惡人,當然什麽都知道了。”

安善是小孩兒,哪裏知道他是玩笑,眼神裏又透出警惕,袁恕己才說:“他現在府衙裏,你要不要去見他?”

安善惦記着小夥伴,聞言警惕心立刻消散無蹤,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袁恕己嗤地一笑,暗中仔細體會,覺着下面的疼也散了大半,這才松了口氣,便同安善往府衙而去,一邊問:“我帶你去見小典,你總該告訴我你跟小弦子是什麽關系了吧?”

安善道:“你說的小弦子是十八哥?”

袁恕己道:“自然了。”

安善道:“你打聽他做什麽?”

袁恕己看出這孩子的戒備之心,便道:“方才你看見的,是我跟他玩笑呢,我是府衙新來的刺史大人,是他的頂頭上司,怎麽會害他?你放心就是了。”

安善才松了口氣:“你真的是刺史大人?就是今天殺了那幾個大惡人的袁大人?”

袁恕己覺着身上金光閃爍,微微一哂:“當然了。”

安善認真地打量了一會:“你沒長胡子,看着不像個大人,像個……”

袁恕己斜睨了他一眼:“像什麽?”

安善嗤嗤笑道:“像個小白臉!”

話音未落,換來袁恕己一記溫柔的頂錘。

兩人且說且行,期間碰見幾個小乞兒,見安善跟袁恕己一塊兒,不知何故,都疑惑地張望。

安善一一打招呼,又指着前方的菩薩廟道:“我們就住在那裏。十八哥經常會帶好吃的去給我們吃。”

袁恕己擡眼看去,望見那雜草叢生破破爛爛的菩薩廟,又看看這滿面灰塵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不由皺眉。

安善又說:“原來有人不許我們住在這裏,還是陳大哥哥做主的,不然大家都要凍死啦!”

袁恕己問:“哪個陳大哥哥?”

安善似乎怪他如何不知“陳大哥哥”這樣有名的人,哼道:“陳大哥哥就是十八哥的大哥,只是他現在不在縣城了,聽說去了長安,當大官兒去了!”

本來到府衙的路并不長,卻因為這個善談的孩子相伴,袁恕己又別有用心地想打聽些事體,故而竟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回。

還未進府衙,就見吳成跟左永溟迎了過來,備說監斬事宜等。

吳成掃了眼安善,又道:“方才十八子來過,不知怎麽了,看着有些古怪。”說到這裏,不由上下打量了袁恕己一眼,總覺着他走路的姿勢也略見怪異。

袁恕己止步:“他來過?”

吳成點頭:“是,我問他來做什麽,也不答,只是要去見那個叫小典的孩子。”說到這裏,又謹慎地掃了眼周圍,袁恕己會意,叫了個親兵來,讓領了安善先入內去見小典,才問:“怎麽了?”

吳成滿面疑惑:“我因看他的舉止異常,擔心有什麽意外,就悄悄跟着進內聽了會兒,起初兩個人還說話,後來,小典就哭……喚什麽姐姐,兩人抱在一起……”

袁恕己咽了口唾沫:“他如今何在?”

作者有話要說:

書記:你給我賠!

阿弦:伯伯說,現在鴨蛋可貴了,賠不起……

書記:你給我(ノ`Д)ノ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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