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将要財
廚房裏, 老朱頭正使出了殺豬的勁兒在料理那條莫哈魚, 忽然聽身後阿弦道:“伯伯你說話算數麽?”
老朱頭手上一停,一片魚鱗擦着下颌飛了出去, 他回頭問道:“沒頭沒腦的,說什麽?”
阿弦卻異常地認真:“如果我真的能拿出一百兩, 伯伯您就容我留下他好生照看?這句話算數麽?”
老朱頭皺眉,緊緊地盯着阿弦看了會兒:“你想幹什麽?”
阿弦叫道:“我要留下他!”
老朱頭的嘴巴張的如一個螃蟹洞, 哭笑不得:“你、你這丫頭……他是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了?”
阿弦道:“伯伯只管跟我說,您說話算不算?”
老朱頭咕咚咽了口唾沫,擡手指着阿弦,卻猛然發現自己手中還拎着那把沾滿了魚鱗的刀,忙又放回去,才嘆道:“我說話當然算話……”
阿弦眼睛一亮, 老朱頭停了停,話鋒一轉, 慢慢說道:“但是有條件, 第一不許你向別人借,要你憑自個兒能耐得的才算數,第二,要七天的期限。”
話音剛落, 阿弦道:“那好,一言為定!”
她一仰頭,臉上竟露出躊躇滿志的表情,像是解決了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似的, 輕快地轉身去了。
老朱頭張了張口,本想叫住她,可剛才那個笑容……
他身不由己地看着門口處,雖然阿弦已經走開了,但他的眼前卻仍是那張信心滿滿、仿佛對未來胸有成竹般的笑顏。
老朱頭呆呆地,情不自禁喃喃說道:“像……真像啊……”
等從驚愕之中反應過來後,老朱頭開始後悔:“那丫頭不會真的能掙一百兩回來吧……早知道就該把價碼開的更高點兒,可是以那丫頭的脾氣,這樣也不保險吶。”
心不在焉地握着魚尾,正喃喃自語,卻見玄影從門外進來,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中的魚。
老朱頭低頭看着狗子期待的晶亮雙眼,不禁笑道:“想吃?你呀,還是趕緊盯着點兒你的主子,別讓她真的被鬼迷心竅,金山銀山去填補不知哪裏來的臭男人,真的那樣兒後,別說吃魚,以後餅子也沒你份兒的。”
玄影歪頭,似懂非懂一樣。
老朱頭又斜它一眼,忽感嘆道:“唉,她剛才那一笑啊,像是像極了。只不過……好歹也學學人家那樣鐵石心腸啊?你說她但凡有半點兒心狠手辣,也不至于隔三差五撿點兒破爛回來……”
他本來還笑微微地,說到最後,卻緊皺了眉頭:“算了,不說了。”
垂眸,掩去眼底的悲傷之色,老朱頭繼續削魚鱗,然而這次,動作卻緩慢了許多。
玄影并不害怕,反而走近過來,趴在他的腳下。
老朱頭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才又沖玄影道:“難怪她疼你,還是你好,不管怎麽打罵都還是不記仇,若說你不懂人話,那夜若不是你,阿弦只怕真的要出事了,若說你懂……心也太大了,世人常說什麽‘狼心狗肺’,照我看來,狗子可是比這世間好些‘人’強多了。”
利落地将魚肚子上剖開,把裏頭的肝髒取出來,俯身放在玄影跟前,老朱頭的語氣有些溫和:“你這狗崽子,吃吧。”
桐縣縣衙,班房。
高建正跟一班衙役議論新刺史為何要修善堂,卻見門口上阿弦向他招了招手。
班房內頓時鴉雀無聲,許多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阿弦。
高建忙撇開衆人,三步并作兩步出門兒。
身後那些同僚們有幾個好事之徒,跟着跑到門口探頭打量。
有人驚疑道:“我沒看錯,那是十八子?”
另一個眼睛發直:“可不正是阿弦麽?這不戴眼罩了,像是換了個人。”
“我原本聽說他的右眼壞了才戴那勞什子,怎麽看着好好的?”
話題飛快地從袁恕己為何修善堂轉移到了十八子的眼睛。
且不說班房裏的同僚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那邊兒高建問道:“你請了大夫了?”
阿弦擺擺手,問道:“先前你說曹爺會謝我,可是真的?”
高建想不到她竟問的這個:“那當然啦。曹管家既然說了,定然少不了。”
阿弦道:“他會送我什麽?”
高建皺眉想了會兒,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阿弦問:“會不會送我金銀?”
高建“嗤”地笑了起來,阿弦見他笑的古怪,不由道:“你笑什麽?”
高建抱臂道:“他送什麽給你都是可能的,卻獨不會送你金銀。你忘了?上回松子嶺的黎大為謝你救了他女兒,特湊了五十兩銀子送你,你呢?”
阿弦忽然口幹舌燥。
阿弦跟老朱頭向來過的雖然尋常,但也算是吃穿不缺。
而在阿弦看來,救人一命,問心無愧罷了,更不是圖他傾家蕩産來報答。何況她自有差事,老朱頭也有食攤,很不需要什麽“飛來橫財”。
最主要的是,如果要了黎大的銀子,豈不是成了“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以後這名頭更傳揚出去,只怕還有更多的人拿着金銀來求她做那些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事。
高建慢悠悠道:“所以現在十裏八鄉的都知道,十八子是不收金銀的。”
阿弦開始後悔: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會是如此境地。
高建見她臉色難看,試探問道:“怎麽了,為何忽然提起這個?”
阿弦心底飛快想了想:“我近來……近來需要一筆錢。所以我想……”
高建吃驚地瞪大眼:“你想讓曹爺送你銀子?”
阿弦畢竟面薄,臉騰地紅了:“我沒說。”
她極少會當面害羞,高建忽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時竟沒了言語。
阿弦道:“你看什麽?”舉手摸了摸臉。
高建反應過來,咳嗽了聲看向別處,過了會兒才道:“我、我的意思是,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你該知道曹爺對小公子是何其關心,就算跟他要個百八十兩銀子又能怎麽樣?他一定會乖乖地拿出來的。就怕你不肯要罷了。”
阿弦聽到“百八十兩銀子”,心尖搖動,但貿然開口跟人要,宛若要挾。阿弦便道:“這樣不大好,不如你替我留心着,看看誰家還有什麽……什麽疑難的事兒需要我……幫手,我會盡力看看,能幫則幫,但是、但是得收錢。”
高建鼓着雙眼盯了她半晌。
阿弦不安:“怎麽了,你是不是覺着我這樣,很是市儈……但是我……”
當初如果不是黎大要跪在她跟前兒,她也不會答應去尋阿蘭;這次曹家的事若不是她承高建的情,也不會去查看。
在今日之前,她對那些靈異事端當然是敬而遠之。
但,因為那個人……
他說:別怕,我不會死。
那時候,阿弦覺着她握着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安慰她。
最不可思議的是,就在那一刻,她的不安跟惶惑都蕩然無存,更不知畏怕為何物。
或許就算立刻走出門去面對那些面目猙獰的鬼魂,她也不會如先前一樣心驚膽戰落荒而逃。
是啊,因為那個人。
阿弦恍神的當兒,高建一拍腦門:“什麽市儈,早該這樣兒了!你若肯早些松口,如今何苦咱們還在喝露吃風?”他心花怒放,感激的幾乎流淚,雙手合十向天拜謝:“老天爺,多謝你讓阿弦開竅了!”
阿弦無語。
高建又突發奇想地開始展望:“将來若是再遇上幾個跟曹爺似的主顧,咱們飛黃騰達,那可是指日可待。”
阿弦失笑:“哪裏就飛黃騰達了?我看是飛蝗騰達還靠譜些。”
這日,阿弦取了藥,帶回家裏煎,從小兒開始,一些家裏頭的粗活都是老朱頭幹,故而生火煎藥這些活計對她而言并非很熟練。
換作平常時候,老朱頭早挺身而出不許她做這些了,但因為是給那人煎的藥,又想讓阿弦吃些苦頭知道伺候人的不易,所以老朱頭竟難得地袖手旁觀。
阿弦搖着扇子給爐子扇風的時候,老朱頭喝着茶坐在門口,挖苦道:“這藥熬了半天了,怎麽還不好,那人可等着喝呢。你可要趕緊,別人家等不及了。”
阿弦橫他一眼,因見爐子火不旺,便拼命扇風,誰知更引出些濃煙來,熏得咳嗽不停,眼淚直流。
老朱頭回避,還不忘說風涼話:“煙多點兒也好,興許能把人熏的受不了跳起來呢?連湯藥費都省了。”
阿弦不理他的冷嘲熱諷,費了一番折騰,才終于熬好了藥,歡天喜地地端了送去喂那人喝了。
老朱頭立在門口,見她灰頭土臉,臉上手上道道煙灰,活脫脫是個剛從煙囪裏爬出來的小鬼兒。
老朱頭看着她手上的燙傷,嘴裏像是吞了個青皮核桃,恨鐵不成鋼地咬牙:“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雖然他看似什麽也不管,但阿弦吃了晚飯,卻發現桌上放着一罐燙傷藥膏。
阿弦賭氣不肯用,只推在旁邊,悶悶地上炕睡了。
次日,高建不負所托,果然為阿弦找了第一件差事。
說是本地一戶姓黃的富戶,家中有一獨子,半個月前才娶了親,新娘也是本地商賈之女,生得十分貌美,兩家算是門當戶對。
偏成親那夜,新郎入了洞房,掀開蓋頭後,忽然大叫一聲,昏死在地。
衆人慌作一團,不知何故,忙把新郎扶起來,掐人中,灌湯水,請大夫……新郎好不容易醒來,卻大叫有鬼!并堅決要悔婚。
新娘不知緣故,哭的死去活來,哪裏有才進門就要被退回的?一時想不開,幾度要尋死。
衆人仔細詢問緣故,後來新郎鎮定下來,據他所說,就在他揭開新娘子紅蓋頭的時候,看見蓋頭底下竟是個青面獠牙的骷髅鬼,所以才吓死過去。
在場之人聽了,都覺着新郎乃是乏累太過,興許是眼花了,當下便又請了新娘前來相見。
新娘子重新裝扮妥當,被扶着進門。
床邊的新郎官擡頭一看,頓時又嚎叫起來,抱頭鼠竄,躲閃不及,狀若瘋癫地大叫:“鬼來了!”
衆人驚愕之極!原來在場的男女足有十幾人,無數雙眼睛看的明白,卻見新娘生得很是美貌端莊,哪裏有什麽鬼怪之象?
黃家一邊兒請大夫進府,一邊兒安撫新娘,只說新郎有些失心瘋,說的話也不作數,等調理妥當就好了。
也有人懷疑新郎是“中邪”,悄悄請了幾個算蔔打卦靈驗的方士,扶乩占仙最準的神娘,均無功而返。
如此一連過了半個多月,那黃公子見別人都還使得,唯獨見了新娘子,便會如見了鬼似的發瘋。
高建留心此事多日,只是先前阿弦不願沾手這些,故而高建也不敢跟她說,如今得她開了金口,自然正中下懷。
高建笑得合不攏嘴:“那黃家已經是毫無辦法了,我仔細打聽過,他們跟新娘家裏乃是聯姻,若沒有新娘的嫁妝及商道上相助,他們家的鋪子就撐不住了。所以這門親事對黃家來說至關重要,可黃公子要還是不好,這親事便要告吹,黃家也就完了,我一提起你肯出手,那黃老爺幾乎要給我跪下……莫說是一百兩銀子,若給他們家解決了此事,一千兩銀子都會乖乖地給咱們。”
阿弦覺着自己有些不好了,看着高建財迷心竅的模樣,她居然也忍不住喜笑顏開。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作者有話要說:
阿弦開始賺錢養家了,撒花~
書記:我很欣慰啊,我大桐縣的人民如此努力,GDP必将産生質的飛躍(什麽你是要養漢?
躺平的某人:是的不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