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扶我起身

黃老爺正跟高建在前廳你推我讓, 相談甚歡, 忽見管家如救火似的跳了進來:“老爺,大事不好!”

衆人雞飛狗跳地奔至新房, 還未進門,就聽見新娘子嚎啕大哭的聲音, 有幾個丫頭圍在門口,也都吓得色變, 見黃老爺來到,忙都退避。

路上管家已将大致情形略說了一遍,此刻沖進屋內,卻見滿地杯盤狼藉,碎片四散,桌椅板凳橫七豎八。

朱氏癱軟在床邊, 吓得哭個不住。

另一側,黃侪正從地上爬起來, 順手舉起一張椅子向着阿弦扔了過去。

高建先前在廳內飲酒, 飄飄欲仙,神魂如在九重天,此時見了這幕,兜頭似有冰水澆落, 陡然回到人間。

他還未反應,阿弦已經躍起避過,順勢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踢中黃公子臉上。

黃公子仰頭跌倒, 口中血水四濺。

阿弦提拳又要上前再打,在黃老爺的尖叫聲裏,高建總算醒悟過來,忙沖上前硬生生将阿弦拉住:“幹什麽,這是幹什麽?”

黃老爺魂飛魄散,竄過去扶着兒子:“侪兒!”

黃侪一手攏着嘴,又驚又恨地瞪着阿弦。

黃老爺一邊兒叫嚷去請大夫,一邊回頭怒視:“十八子,你這是在幹什麽,是瘋了麽!”

阿弦道:“半年前,城外十裏坡林子裏的事,你敢說不知道?”

黃侪竭力仰着脖子叫道:“我就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敢情公差就能誣陷良人了?”

高建滿頭霧水,不知為什麽一轉頭的功夫,相談甚歡的場面就變得勢若水火了。忙周旋道:“這其中必有什麽誤會?大家夥兒有話好好說……”

黃老爺看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糊了半邊臉,不由怒從心底氣:“十八子,你是失心瘋了麽!不要仗着自己是公差就肆意亂來,我今兒請你來是降妖捉怪,不是來毆打良民的!”

阿弦哈地一笑:“良民?不過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黃老爺氣得臉發青:“你、你……”

高建回頭看阿弦,苦着臉求道:“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要說了!”

高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仿佛看見了那一盤子明晃晃的白銀長了翅膀,紛紛向自己揮手作別。

風從門口吹了進來。

阿弦回頭,卻見新房門口,仍是伶仃立着那女鬼的身影,正怔怔地望着她。

右眼難以遏制,迅速發熱。

先前在廳門外,當女鬼探手碰到阿弦之時,阿弦看見了這女孩子身上經歷的一切。

那瞬間,連同她的恐懼,痛苦,憤怒,阿弦一并感知。

她無法按捺,甚至有那麽一瞬幾乎失去理智,想要幹脆在這裏将黃侪打死。

雙手緊緊握拳,阿弦道:“半年前,你出城打獵,遇見一位流落尋親的女子,你貪圖她的美色,将她逼奸,殺死後抛屍在荒郊。”

黃侪的嘴唇哆嗦,看一眼旁邊的老父,又看了看花容失色的朱氏,咬緊牙關:“十八子,不要憑空污蔑!”

黃老爺呆了呆,也忙道:“不錯,休要在此胡言亂語……你卻有什麽證據?”

阿弦道:“我的确有證據。”

阿弦說罷,又看向旁邊的朱氏:“若不想做寡婦,就即刻同黃家一刀兩斷。”

一聲驚呼,是朱氏終于難以承受,暈厥過去。

黃府是中午出的事,午飯過後的功夫,縣衙陸芳捕頭親自帶公差到黃府拿人。

然後立刻又帶領捕快,押着黃侪出城。

原來黃家有一塊兒家傳玉佩,這一輩自然在黃侪手中,只是數月之前,據說是不小心丢了。

縣衙公堂之上,黃侪聽提起這個,更巧舌如簧道:“我向來東奔西走,那玉佩也不知丢道哪裏去了,且不管是落在哪裏也都是尋常,又或者是被偷兒偷走了呢?當初我丢了那玉也覺着甚是可惜,也找過許多地方,卻一無所獲。”

陸芳道:“黃公子為什麽沒有去長水湖畔找一找?”

黃侪眼中掠過一絲慌張:“陸捕頭,不要聽十八子失心瘋的胡說,我并不懂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芳一字一頓道:“十裏坡,長水湖畔的埋屍之地,若你只說不懂,不如我們一并去瞧一瞧,到底是十八子失心瘋,亦或者真有其事。”

黃侪的臉色慘白,本要狡辯,卻因太過震驚,一時居然無話。

陸芳喝道:“黃侪,你還不如實招供麽?”

黃侪搖搖晃晃,卻又撐住身形,他喃喃道:“不……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黃老爺在旁,心中也仿佛有些預感,便道:“犬子方才說那玉佩丢了,或許是被偷兒偷走,如果真的落在那什麽長水湖畔,興許是偷兒作案,或者不慎将玉佩留在案發之地,我兒其實是無辜的……求大人明察。”

陸芳不為所動,疾言厲色道:“不要在此強言狡辯,方才我提起玉佩的時候,黃侪便立刻提起什麽偷兒,明明是心虛遮掩之意。如今,便叫你們心服口服就是了。”

當下陸芳帶着縣衙公差,押着黃侪出城。

黃家成親的怪事本來就傳的極廣,如今縣內百姓們又聽說黃公子涉案,當即便圍攏上來。

陸芳出縣衙的時候還不過七八個人圍着,等出城門之時,身後浩浩蕩蕩已經跟了不下百人。

只因袁恕己厲害,一來就給了個雷霆萬鈞的下馬威,陸芳心有戚戚然,生恐有朝一日袁恕己的刀鋒降在自己脖子上,所以這段日子來,陸芳格外的勤勉行事,生怕再給新刺史握住什麽把柄。

忽然冒出黃家的這案子,卻是個極好的表現的機會。

是以陸芳一改往日的散漫,變得雷厲風行,不由分說,心想着要幹淨痛快地辦好了這樁命案,以博新刺史的喜歡。

半個時辰後,所有人來至河畔,百姓們均都打量黃公子跟陸芳,但陸芳跟黃侪卻都在盯着一個人。

阿弦站在陸芳身前,打量着這荒僻的地方,過午的陽光之下,她的右眼籠在陰影之中,顯得格外幽深,只是偶爾日光落入眼中的時候,才令人恍惚看出,那眼底隐見血色。

陸芳在後看着,見阿弦走前數步,來到一片綠蔭地前,因雪水融化,此地又臨近河畔,放眼看去,地上已經流露青青草色。

而就在阿弦目光所及,腳下的青草地上,開着很小地一朵白色的荠菜花,在春風中瑟瑟發抖。

這大概是整片河畔中,最先盛開的一朵花兒了。

阿弦凝視着那朵花,輕聲對陸芳道:“挖吧。”

一刻鐘後,圍觀百姓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看着起出的屍首跟同被埋葬之物——一枚價值不菲的玉佩跟邊角繡着“黃”字的裏衣,陸芳冷笑:“這偷兒的癖好實在特殊,不僅偷了公子的家傳玉佩,而且還偷了公子的裏衣……且這般辛苦偷了的玉佩,如何竟又輕易扔了?”

黃侪早癱軟在地。

袁恕己是在黃昏時候聽說這件“奇事”的。

陸芳親自帶着卷宗押解人犯,來至府衙禀告。

其實這黃府的案子若放在以前,至少要拖一拖,必先向黃家敲些銀子出來才是,可是這回陸芳卻嚴詞拒絕了黃老爺的賄賂銀兩,且使出了渾身解數,只用了半天便圓滿定了案。

袁恕己看過卷宗,笑道:“又是小弦子挑的頭兒,他人呢?”

陸芳早嗅出袁恕己對待阿弦有些不一樣,原本也想拉着阿弦一塊兒來的,誰知她似有心事,怏怏地只要回家。

是以陸芳道:“朱捕快今日一塊兒出城,被野風吹的犯了頭疼病,所以先回家歇息去了。”

“被風吹了?”袁恕己沉吟,随手把卷宗又翻了翻:“怎麽我聽人說,他還把這兇犯打成了豬頭?”

陸芳咳嗽了聲:“是,據同去黃府的高建說,是兇犯先動的手……所以朱捕快才被迫還擊。那兇犯也已經帶到,大人要不要過目?”

袁恕己笑道:“我看個豬頭做什麽。此案既然有小弦子牽頭,陸捕頭又這樣謹慎能為,既找出了受害者的屍首,又在屍首上發現了兇手的家傳玉佩跟血衣,連兇手自己都供認不諱了,這樣鐵板釘釘一氣呵成,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至此,陸芳才悄悄地松了口氣。

袁恕己把卷宗合了,輕描淡寫地說道:“既然小弦子身子不适,那也罷了,勞煩陸捕頭,把高建傳來,我有話問他。”

入夜,朱家小院兒。

阿弦平躺在炕上,毫無睡意。

眼前始終是那女孩子的影子,不管是在黃府遇見之時那樣可怖的模樣,還是最後在城郊河畔、起出了她的屍骨之時,那因終究得償所願而回歸本來容顏的天真少女模樣。

就在衆人驚嘆于黃公子的禽獸行徑,感慨陸捕頭辦案神速之時,阿弦卻看見那粗布裙子在風中飄了飄,少女回眸而笑,身影蹁跹,消失在湖上粼粼地波光裏。

但仍然難以心安。

為什麽世間會有這許多殘忍醜陋的事發生?

為什麽有的人一身無辜,卻偏慘遭荼毒,死不瞑目……有的人卻能在惡事做盡之後,還心安理得地春風得意?

這一次,如果不是她想要得那一百兩銀子,那麽這女孩兒的冤屈,會在何年何月才會公之于衆,湖畔那陰冷偏僻之地,十年八年也不會有人去動,而她所經歷的所有,大概就會永遠被沉埋在冰冷的泥土裏,無人知曉。

可就算是公之于衆,惡人伏誅,又怎麽樣?

阿弦皺緊眉頭,又焦躁地翻了個身。

生平第一次,她并不為見到鬼魂而害怕,反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讓她心裏跟眼中都有些酸澀難禁。

門扇被輕輕地敲了兩聲。

阿弦知道是老朱頭來了,便閉了雙眼,假裝睡着。

輕悄的腳步聲響起,果然是老朱頭走了進來,他默默地看了阿弦半晌:“行了,知道你在裝睡,起來吧。”

阿弦一動不動。

老朱頭啧了聲:“今兒的事我也聽說了,你也忒沖動了些,這幸而是在黃家,沒什麽背景兒的小門小戶,家裏的護院保镖也沒那麽窮兇極惡,這要是在長安那些豪門大族……要對付一個小小地公差,就把你吃了骨頭渣子都不會吐出來。”

阿弦本就難過,聽了這話,簡直雪上加霜,心裏翻江倒海:老朱頭常說長安的人壞,那長安的豪門大族自然是桐縣所不能比的,那麽……小小地桐縣就有這許多窮兇極惡的歹人,比桐縣大許多、人更壞許多的長安……豈非地獄一樣?!

沒來由又想到一句“天下烏鴉一般黑”,阿弦恨不得把耳朵捂住,或者把頭藏進雞蛋殼裏,再也不要聽見看見。

老朱頭偏偏不肯繞過她:“既然知道了真相,就趕緊先離開那龍潭虎穴,出來找陸捕頭或者袁大人,豈不是安全又便宜?偏自己冒險是怎麽樣?別仗着自己會三拳兩腳就往上沖,這次你遇上一個膿包才占了上風,下回若遇到個高手,如此莽撞,只怕非但不能昭彰公理,反而被人家害了。”

阿弦無可忍,終于舉手緊緊地捂住耳朵。

老朱頭看的分明,“嗤”地一笑:“我知道你現在大了,有自個兒的主張,越來越不肯聽我的話了。只是你不理我就算了,柴房裏那個呢?他可等着吃藥吃飯,你也不理他了?”

阿弦一顫,幾乎立刻跳起來。

老朱頭見她兀自不動,便轉身作勢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住:“你把人撿回來了,心裏高興就去逗弄逗弄,心裏煩悶就不去理會,真當是養了條狗呢?只怕他轉眼間就死給你看!你若嫌麻煩,咱們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把他扔到外頭去,免得死在咱們家裏頭,多晦氣呀。”

阿弦一骨碌坐起,瞪向老朱頭:“我不會讓他死,他也不會走。”她翻身下地,白眼朝天氣恨恨地走了出去。

直到看她去了,老朱頭才苦笑:“嘴硬心軟的犟丫頭,唉,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阿弦來至柴房,才開門就嗅到很濃的藥氣,正不知何故,門外老朱頭道:“藥我已經喂他喝過了,待會兒做好了飯,吃了飯再喂他。”

阿弦回頭看一眼院中,心頭滋味複雜。

她來至床邊兒,低頭打量這人:“伯伯就是這樣,嘴上一點兒不饒人,可是……你不要怪他。他也是為了我好。”

她出了會兒神,又頹然道:“我今日本來可以得一百兩銀子的,只不過……我忍不住。”

當知道那女鬼身上發生了什麽,滿心憤懑,無處宣洩。

尤其是想到黃侪那一臉的平靜自得,仿佛并沒有殘殺過一條人命!

其實黃侪成親那天,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所見的其實并不是什麽青面獠牙的鬼怪,他所見的正是被他逼奸後害死的女子。

有道是“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黃侪立刻認了出來,但這也正是他狡狯殘忍之處,他并不提半個“女鬼”字樣,反只說是什麽青面獠牙鬼。

因為他畢竟心虛,他怕說明真相,或許會引出他舊日罪行,所以只說是鬼怪,一心想跟朱氏和離,期望送走那“鬼”,重新天下太平。

也正因為如此,當看見阿弦跟高建來到後,黃侪才故意口出不遜,試圖趕兩人離開,因為他心中才真正有鬼,故而怕公差上門,更怕十八子當真有什麽神通,會看出內情。

這才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黃侪當初殘殺了女子之後,在河畔發現一個天生的矮洞,他便将屍首扔在裏頭。

因一件裏衣上沾了血跡,他便匆匆脫下來扔在坑洞內,不料倉皇之中,把貼身的玉佩也一并帶了進內,當時他卻并未發覺。

事後雖懷疑過玉佩留在了埋屍之地,但畢竟晦氣的很,又哪裏肯冒險再回去挖出來。

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成了證據。

阿弦雖然陪着陸芳做完了這所有,但心裏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回來後悶悶地倒頭欲睡。

這些經過,她也并未跟老朱頭說,老朱頭還是從高建口中得知究竟。

柴房內,阿弦将來龍去脈說罷,見男子依舊毫無反應,阿弦道:“案子的确是真相大白了,那黃侪已經定罪,按照袁大人的性子,只怕很快也将處斬。可是這又能怎麽樣?她已經活不過來了呀。”

眼前驀地又出現那女鬼的模樣,在黃府她滿懷怨憤,在長河之上她淩波而逝……她記得那翩然的身影,何其美好,但這樣的美好,卻被世間的醜惡所毀,無法更多留片刻。

舉手從雙眼上抹過,掌心裏滿是淚漬。

阿弦低聲道:“不知為什麽,我心裏這樣難過。”

門外,老朱頭聽到這裏,沉默了片刻,才故意咳嗽了聲,端着一碗米粥入內。

老朱頭假裝沒看見阿弦倉促擦眼的動作,只道:“這是魚片粥,是最養人的,快喂給他吃吧。”

阿弦低着頭答應,伸手接了過去。

老朱頭張了張口,畢竟也沒再說什麽,轉身退了出來。

正走到廚房門口,忽地聽阿弦一聲驚呼。

老朱頭只當有什麽事,忙跑了回來,進門卻見阿弦扶着那男子的頭,手足無措:“伯伯,他醒了!”

在兩個人的注視下,男子的眼睫眨了眨,終于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阿弦又看見了在雪谷之中曾驚鴻一瞥的、似隐着淺淺星芒般的眸色。

莫名緊張,心跳如擂。

老朱頭不由感嘆:“果然命大,還真的醒了。可算不辜負你伺候了一場。”

男子聽見說話聲音,目光轉動,看向老朱頭。

只是奇異的是,他的雙眼并非跟老朱頭的眼睛對視,而是漫無目的地盯着虛空某處,眼神更是空濛惘然,毫無任何情緒在內。

阿弦小心問道:“你醒了?你覺着怎麽樣?”

老朱頭眼見是這般模樣,吃了一驚。他畢竟是個閱歷豐富之人,忙搶上前一步,擡手在男子面前慢慢地左右揮舞了兩下。

阿弦不解:“伯伯,你幹什麽?”

老朱頭揮了揮手,男子的目光卻仍是定定地看着某個方向不動。老朱頭啞然失笑,道:“丫頭……咳,我說孩子,這次你的運氣實在是沒什麽人能比得上,你居然撿了個瞎子回來。”

阿弦呆愣,繼而道:“這不可能!”忽地想起雪谷裏遇襲那場,幾乎咬了舌尖。

她看看老朱頭,又看向男子,慢慢地也伸出手,在那雙看似極平靜的眸子前輕輕地揮了揮。

如風吹平湖,但湖面依舊風平浪靜,連一絲彀紋都不生。

阿弦倒吸了一口冷氣。

老朱頭似笑非笑,阿弦意外驚怔,兩兩無言。

沉默之中,是男子道:“勞煩……”聲音依舊地沙啞輕微。

阿弦一震,男子道:“勞煩,請扶我起身。”

聲音雖然極輕,卻透着一股溫和而淡然地堅定。

明明是十分有禮的一句話,老朱頭卻覺着耳朵刺撓極了,連心也像是被刺了一下。

阿弦卻忙道:“你要坐起來麽?慢些……”她忙上前扶住男子的肩頭,試圖扶他起身,然而她年輕力弱,竟不能夠。

老朱頭斜睨看她臉上憋得通紅,只得把她推開,自上前扶那男子起身。

阿弦仍不停地打量,見男子眸色平靜依舊,咽了口唾沫:“你、你的眼睛……”

男子在老朱頭的幫助下總算挨在牆邊兒坐穩了,聽了阿弦問,他微微沉默,答道:“是,我……看不見。”

阿弦張口結舌。

老朱頭忽地熱心起來:“這位……先生,不知你姓甚名誰,家住在哪裏?我們好給你家裏送信兒,把你接走呢。”

阿弦想不到老朱頭這麽快扔出這一句,心跟着揪了起來,略覺窒息。

男子慢慢道:“我……我不記得了。”

換了老朱頭開始窒息:“你說什麽,不記得?”

男子道:“是。”大概是感覺到老朱頭的震驚,他又道:“抱歉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

叮,您的好友“心理醫生”已經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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