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河海岸,花船二層是極為幽靜的所在。
少年少女們都聚集在夾板上說笑,章年卿令侍女喊過馮俏,帶她上了二樓。
楊久安、任伯中、郭嘉三人都在內間等着。馮俏一進門,三人便齊刷刷投來好奇的目光。馮俏有些羞臊,瞬間低下頭,溫柔一笑。
在章年卿小聲提醒下,馮俏沖楊久安行禮。
“都別看了。”
章年卿似乎跟楊久安很熟稔一樣,不客氣的推他一把。拉來任伯中,指着馮俏道:“上次我問你的病人就是她。這小半年裏,她又長了兩顆新牙。現在共有二十六顆牙。原來的兩個還是沒掉。”
任伯中冷笑道:“你怎麽不明年把人再帶過來。”翻了個白眼,一副沒好氣的樣子。
章年卿惱道:“我今天能把人帶出來就不容易了。”
“好了好了,別吵了。這裏不能久呆,辦正事要緊。”楊久安打圓場道。
任伯中淨過手,端着馮俏小臉左右查看,并示意她張嘴。
好半天,見任伯中還想把手塞進去摸。章年卿不悅道:“你能不碰她嗎。”
“嘶。我說你這是諱病忌醫啊。”任伯中瞪他:“不碰她我怎麽看的清楚。”
章年卿語氣煩躁,道:“她自己不會張嘴啊。”
一時劍撥弩張,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
郭嘉脆聲道:“伯中哥哥,你讓章大人自己扶着馮姑娘臉算了。讓他當你的助手,你指揮他。”妙眸一轉,看着章年卿:“不知章大人願不願意屈尊?”
章年卿當然願意。只是看着他們促狹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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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三人一副好整以暇看戲的模樣。章年卿嘆了口氣,伸手捧起馮俏的小臉。剛一上手,三人便悶聲哧哧的笑。
章年卿置之不理,低頭看着馮俏,只見她玉眸黑曜石,閃閃煜煜。眼神一直追随着他,手上觸感絲滑,頰香嬌嫩。
馮俏望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樣子。讓他總錯覺小姑娘是在撒嬌索吻。
任伯中道:“朝左,再挪一點。你對着光啊。呵,章大人,您行不行啊。”
別人的手哪有自己的聽話,任伯中臉上薄怒,章年卿有求于人,只好讪讪不駁,任人指揮。
終于,任伯中敲棺蓋論,指着自己左頰,“這邊噬的最嚴的是乳牙,十三歲前基本就換幹淨了。”
章年卿急道:“那右邊呢。”
“沒救了。”任伯中神情無奈:“你也看到了,她這邊齲洞比左邊的小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恒牙比乳牙結實。”
任伯中邊走邊道:“我剛看她的齒澤、排列,便覺得不妙。你以後還是看着她少吃甜食,勤漱口吧。再沒辦法了。對了,上次你帶回去的苦參粉還有嗎,沒了下次讓人到我那去拿。”回頭見章年卿出神,拍着他肩頭安慰:“以後費些神,仔細點吧。”
馮俏心情有些低落,大家走了,她還不死心的對着鏡子照。
章年卿送走三人,關好門。回頭一看,倍覺心疼。
“俏俏。”
馮俏沒回頭。
章年卿耐着性子繼續喊:“幼娘,回頭看看我。”
馮俏吸吸鼻子,眼睛亮晶晶的。章年卿心驀地揪在一起,別哭啊,別哭啊。千萬別哭啊。
馮俏沒有哭,小聲問他:“等我老了,牙齒掉光了,吃不了飯怎麽辦。”
章年卿蹲下,與她視線平齊。聲音低沉又認真:“我嚼着給你吃。你喜歡吃什麽,我一點點嚼碎喂給你。”
話音一落,馮俏反而哭了。淚珠順着她臉龐滾進他頸間,她捶他一下,破涕為笑:“你好惡心。我才不要吃你口水。”
“小壞蛋,嫌棄我是不是。”
章年卿仗着手長腿長,拽着她滾到地毯上。馮俏一時不妨,摔進他的懷裏。被他從頭到腳裹着,滾了好幾圈。
馮俏暈頭轉向,腦中還未清醒。章年卿的臉驀地壓下來,大山壓境般,她窒了一窒,只感到唇上壓上兩片柔軟又冰涼的東西。帶着柔韌的勁道,是她不能掙脫的力氣。
馮俏怔了半晌,才想起來用雙手推他。慌張的扭頭朝門窗看,剛看見門窗緊閉的影子,便被一雙大手掰回了頭。
她膽怯的将頭壓在他頸側,死死壓着,就是不擡頭。聲音快哭了:“天德哥,我害怕。”
章年卿不說話,右手強硬的将她後腦勺從頸側摳下來。唇覆上她的,試圖撬開她的唇瓣。馮俏怕的要命,未知的恐懼讓她膽怯。她哭的梨花帶雨,像個小淚人兒。
可眼前這個人又是她熟悉而信任的,盡管此時此刻,他陌生的可怕。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眼淚一行接一行,無助的滑下。
章年卿指腹拭過她的淚,輕哄道:“俏俏不怕。乖,三哥就親親。就親一下,小小的一下。幼娘不哭了,三哥心疼你。只親親那顆小牙,三哥保證。”賭咒發誓的。
馮俏紅着眼睛問,“牙怎麽親的到,你騙我。”
“你試試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章年卿俯下身,繼續努力撬開她的小嘴。馮俏不配合的厲害,他只好伸手,将她捏成小豬臉。深吻進去,舔舐着那顆壞掉的牙。
過了會,也不厚此薄彼。将那顆這輩子也不會好的牙,痛心的愛撫一遍,裏裏外外,照顧的很周全。很符合他周道的性子。
馮俏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情,甚至聞所未聞,美眸大睜不知所措。
章年卿被她看的心悸,不禁伸出手蓋着她的眼睛。
“俏俏乖。”
馮俏怕死這句話了。
章年卿松手扶她起來的時候,馮俏紅豔豔的小嘴已經微腫起來,說不上來的醜。
馮俏一照鏡子,回頭便踹了他一腳,“章天德你混蛋!”
章年卿認罰認錯,眉低目順。待她撒夠氣,才下樓沖郭嘉借了副帷帽。遮遮掩掩,總算沒露什麽馬腳。
回到馮府,卻不這麽好打馬虎眼了。
對着孔丹依,章年卿卻是一本正經,滿臉憂心道:“今日席上有爆椒蝦,俏俏嘴吃腫了。不知有沒有上火,請大夫來看看吧。”
孔丹依狐疑道:“這個時節有蝦?”
章年卿面不改色心不跳:“可不是嗎。正是因為難得,俏俏才發了饞,她在女眷那邊坐着。我也不好管,回來就成這樣了。”
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歉意道:“何況,我疼愛她,她一撒嬌,我就沒轍了。所以就……”
孔丹依呵呵,沒說什麽。只道:“等會去趟書房,你老師有事找你。”
章年卿錯愕,“啊,什麽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
章年卿一走,孔丹依便掀開帷帽,盯着女兒紅豔豔的唇瓣看了一會。柔聲問道:“幼娘,如實告訴娘,你的嘴是怎麽弄的。”
騙傻子呢。她的閨女被男人帶出去一天,回來嘴就腫了。鬼才信是辣椒吃的。
馮俏眼神清澈,甜甜道:“吃蝦了。”
孔丹依氣的七竅生煙,也拿這個被壞小子教唆的丫頭沒轍。
誰知,馮俏卻不打自招。
孔丹依坐在一旁生氣時,馮俏忽然道:“娘,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你。”
孔丹依頭也沒擡,“什麽問題?”
馮俏躊躇一會,怯怯的站起來。湊到孔丹依唇前,親了一下。孔丹依呆滞住,馮俏小聲問:“娘,如果有人這樣,是什麽意思啊。”
孔丹依緩緩扭頭,震驚道不可思議:“章年卿這樣親你了?”
“娘怎麽知道。”馮俏低頭攪着手帕,小臉紅通通的,聲音羞澀。
孔丹依失聲道:“你們還幹什麽了。”
“還,還要幹什麽嗎?”馮俏迷惑道。
孔丹依撫着胸口,松了一口氣。壓下滿腔怒火,竭力柔和道:“沒什麽。下次不許了。”她輕描淡寫的,“這是成親後才能做的事。現在做會被人恥笑的。”
孔丹依溫柔的摸了摸女兒頭發,“不早了。幼娘早點休息。記住娘的話,以後不許再和章年卿做這件事。”
馮俏聽出母親的怒火,小心翼翼的問:“娘,是不是這是不好的事。”
母親從小就教育她,不能直呼其名。這是大不敬,很鄙視很生氣一個人才這麽喊。
可母親剛叫了好幾次章年卿,顯然是很生氣。
“對,非常不好。”孔丹依道。
馮俏怯怯的沒敢再問。其實她還想問,親額頭是不是也不好。天德哥還撓她腰癢癢,是不是這樣也不好。
隐隐的,她其實明白。
卻期盼着奇跡,她希望娘說這是好的。因為……
只要天德哥不要像今天那樣親她,她還是很想抱抱他。
天德哥的懷抱很溫暖呢。
章年卿忐忑不安的去了書房,果不其然。馮先生告訴他一個消息,一個讓他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高興的消息。
馮承輝道:“你爹要回京了。”
“怎,怎麽這麽突然。”
馮承輝遞過他一封家信,哈哈大笑道:“你爹在河南修堤有功,三月初春汛黃河發大水,沿途都淹了。往年受災最厲害的河南今年卻保了下來。這可是大功。你爹這回是進京受賞。”
章年卿悶聲道:“我爹怎麽好好的跑去修堤壩了。這不是工部前年才修好的嗎。他哪裏來的錢?”
越說越不對勁:“就算他組織鄉紳集資加上自己掏的腰包。他又怎麽會知道什麽時候會發洪水。難不成我爹還未蔔先知?”
馮承輝撫掌大笑,“不錯,你爹還真就未蔔先知了。是神仙顯靈告訴你爹的。”
神仙顯靈?
騙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