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年卿出門剛走到庭院,見馮俏一襲病态,兩頰潮紅,在珠珠的攙扶下緩慢走來。他疾步上去,從珠珠手裏接過人,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說瞌睡嗎,怎麽起來了。”語氣灼急。低頭看見馮俏脖子上敷滿脂粉,妝容很重。
馮俏腿腳虛軟,虛浮無力,半個身子的挂在章年卿的身上,左手緊緊抓着他的胳膊,削蔥指尖泛白。章年卿替她擦了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心疼道:“我扶你回去,你不用擔心。娘那邊我都說好了,今天不敬茶了。明兒再說。”
馮俏腳下不動,小手從他的袖子滑下來,握住他的掌心,堅持道:“天德哥,今天要敬茶的。”
章年卿盯着掌心裏的小手,心裏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腦海不自覺浮現出昨夜的颠鸾倒鳳。他鐵掌寬大,骨節有力,握着馮俏嬌嫩的芊芊玉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心裏說不出的微妙。章年卿指腹輕輕摩挲她細膩手背,道:“我們家沒有這麽大的規矩,聽話。”
馮俏又困又累,身子還不舒服。微微瞪他,杏眸圓圓,她埋怨道:“哪裏有你這樣的人。自己不曉得收斂,末了只說沒有禮數。”說到收斂二字時,微微別頭,兩頰酡紅。
兩人本就挨得近,馮俏的唇幾乎是擦着他喉結過去。章年卿掰正她的身子扶好,垂目看她。馮俏似乎在一夜之間張開了,眉眼處都泛着春意桃花,也不知今日是誰為她畫的眉,煙籠掃黛,小霧濛濛。一副楚楚怯怯的模樣。
章年卿的目光一點點落下去,額頭,瓊鼻、朱唇、粉頸,一寸都不放過。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馮俏白嫩的耳垂,內心狂喜自得,莫名的就生出一股驕傲之情。
他忍不住想,馮俏這般桃花模樣,究竟是他的功勞,還是這幅妝容的功勞?
“天德哥!”馮俏忍不住推他一下,四周竊竊笑聲。
章年卿輕咳兩聲,在她耳旁小聲道:“俏俏,我都有些站不穩,何況你……咳。乖,你還是乖乖回去躺着,我向你擔保……”
“不行。”馮俏态度出乎意料的堅決。她道:“什麽時候都可以犯懶,就今天不行。”男子都不會注重內宅這些小事,馮俏家裏人口簡單,并不意味着她頭腦簡單。
人情世故,婆媳關系,妯娌關系……
馮俏不想落人話柄。
章年卿悔不當初,“你昨天怎麽不跟我說。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馮俏不以為然,“早知道能幹嗎。說的你好像會心痛我似的。”
章年卿瞪大眼睛,冤枉極了:“我哪裏不心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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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馮俏嗔他一眼。左右都是人,說來說句,三句離不開昨晚春宵。馮俏不想再惹人笑話,推開章年卿掙紮着要自己走。
眼波橫轉。
她,她是在給我抛媚眼嗎?
章年卿邪火橫生,說不起是怒還是別的什麽。她跟誰學的!誰教她的!!小步追上去。揪着她袖子非要問個清楚。
馮俏咬着下唇,忍了再忍,埋頭直走。
早早有丫鬟就進屋禀了陶茹茹,說三少奶奶起來了,現在在院子和三少爺說話。陶茹茹心頭那點陰霾一掃而散,得知馮俏堅持要來,章年卿攔着不讓時,更是心疼起了馮俏。先前口是心非的話,也化成幾分真心實意:“這孩子怎麽這麽倔呢。都是一家人,怎麽還這麽客氣。”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說着就要出門,和馮俏小兩口撞了個正着。
正堂裏。
“三少爺,三少奶奶來了。”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打着簾子。
章年卿目光擔憂,看着馮俏,你能行嗎。馮俏看都沒看他一眼,提步進門。身姿款款,進門略等他一步。
章年卿進門後,馮俏始終不急不緩錯章年卿半步,儀态萬千,頗具大家風範。只是有些一板一眼的,像比着尺子量出來的規矩。倒也不是不好,就是不太符合她的年紀和身份。
陶大舅舅的媳婦悄悄和二妯娌咬耳朵,“天德有福氣了,這姑娘家裏顯然是把她當宗婦教的。”
二妯娌看了馮俏一眼,笑了笑,同樣小聲回道:“那又如何,她嫁的又不是老大。”目光意有所指的點了點,章大哥章二哥的兩個媳婦。意思說,怎麽着都輪不到馮俏。
陶家兩妯娌這邊打眉眼官司,章家兩個媳婦這邊同樣也在眉來眼去。
章大奶奶是京城姑娘,陳家的嫡女,原本就心高氣傲。章二奶奶進門晚,家雖在洛陽。卻因章家變故原因,章家一直住在河南。天高皇帝遠,陳家這邊不得力。章二奶奶一直壓章大奶奶一頭。
章二哥成親才一月,章二奶奶已經和章大奶奶明裏暗裏吵了四五架,互相交手也有好幾回。早上得知陶茹茹免了馮俏敬茶,兩人心中頓時都是一陣不滿。誰家新婦不是敦倫之後,硬撐着身子起來。馮俏一進門就是這般姿态,未免讓人覺得母親偏心。
也就章大哥章二哥能說出,母親是給三弟媳婦臉色看的話。她們都是女人都是媳婦,怎麽會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章年卿馮俏在衆人的目光下,雙雙跪下,給章父章母磕頭敬茶。馮俏穿着緋色立領右衽襖裙,在場的婦人一看她領子,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馮俏在大家若有似無的調笑目光裏,強裝淡定。
陶茹茹笑着接過馮俏的茶,出手大方。賞了馮俏一堆金銀首飾,馮俏自認不算見識淺薄的人。還是被陶茹茹出手的頭飾驚呆了,一只金葫蘆橫枝梅花釵,一對八寶墜鈴塔的耳環等等。倒不是值錢與否,只這樣式別致風雅,太對馮俏胃口。她一時失态,眼睛都有些移不開。
陶茹茹被她直白的眼神逗笑了,忍住摸摸她頭的念頭。給她介紹諸位親戚,馮俏一一喊人行禮。分別送了鞋襪手帕,同一些字畫古玩。手筆之大,讓人不免懷疑她是不是有些傻。
馮俏當然不傻,拿人的手軟。馮俏出手的東西,看似不值錢,樁樁件件都是外面拿錢都買不到的。不管是送禮還是留下來當傳家寶,都是倍有面子的東西。馮俏毫不吝啬,人手一件體面的物件。其真情實意,笑容甜美。
連章家兩位妯娌都不好說什麽讓馮俏難堪的話。笑着說了句郎才女貌,真是個玲珑人兒。這個客氣日後好好相處,那個道哪裏哪裏,一陣寒暄。
一行禮畢,馮俏拖着疲倦的身子,一頭栽倒在床上,連指頭都不想動彈。
章年卿跟着進去,蹲在床邊給她脫鞋解外袍,把人安置好。長舒一口氣,靠在床邊,時不時觑她一眼。
馮俏閉着眼睛假寐,迷迷糊糊的問:“是不是還沒拜祖先?”
章年卿道:“睡吧。章家在桐廬那邊是大族,我爹做官沒多久,便被章家族譜添進了。那邊沒什麽好拜的。我祖父祖母尚且建在,下次有機會帶你回河南見他們。”
聞言,馮俏扭過頭,睜開眼睛望着章年卿的下巴,怔怔的問:“我們這就算成親了嗎。”
章年卿失笑,刮着她鼻子,“什麽叫算。”
馮俏喃喃道:“好不真實啊。”害羞的縮進被子。
章年卿嘆了口氣,想起進門時兩位嫂嫂對馮俏的打量,忽然一笑:“你這個小家夥,還挺會讨人歡心嗎。”
馮俏明白他在說什麽,左右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子。章年卿給她腰後墊了個方枕,調趣的摸了摸她的腰。馮俏一把拽住他的手,拉到前面,想了想,沒有放開,纏着他的手把玩,省的他在使壞。她道:“我倒沒有想讨她們歡心,反正以後她們是要回去的。幾年也見不到一次,她們喜不歡喜歡我。也就那樣吧。”
章年卿問:“那你怎麽還要堅持去敬茶。”
“那不一樣啦。新婦敬茶這是規矩,而且她們喜不喜歡我,和我主動惹人讨厭不一樣好不好。”馮俏認真掰着他的手,低頭道。
章年卿道:“那你也出手真夠大方的。”
馮俏悶悶道:“那我家除了字畫和錢也沒有別的什麽啊。直接送銀子多俗啊。”
章年卿略一想就明白了。關于衍生公有錢這個事,主要是皇帝舍不得給他官,動辄封賞不是虛職就是錢。衍生公虛職太多,就想要錢買書買字畫。皇上一想,行,只要不要官就行。
都說窮教書窮教書,而馮先生卻是個特例。不說別人,單章年卿自己在晖聖閣讀書時,除了束收外,他當年能入學。還是父親忍痛割愛将一顆鑲金托雙龍戲珠送給了馮承輝。
章年卿讪讪的摸了摸鼻尖,“你說的有理。”遂不再提。想起早上陶茹茹囑咐他請大夫的事,小聲問她:“我給你請大夫?”
“不要!”馮俏斷然拒絕,一臉凜然:“我不要請大夫。”
“你不痛嗎。”
馮俏奇道:“治病要病根,又不是大夫讓我疼的。”她白了章年卿一眼:“誰混蛋誰知道。”
章年卿:“……”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大家先睡。不要熬夜,明早起來再看。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