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朋友

在隆隆的炮火中,大金的戰馬悲鳴着倒下去,血肉橫飛,斷肢殘顱。

這不是戰争,這是屠殺。

眼前一陣烏黑,完顏覃倒在了顫抖的大地上。

侍衛們扶起他,向北逃去。

岳飛率十五萬精兵,渡過黃河,連下數州,在北方義軍的接應下,一個月內,打到了開封。

短短六年,北地百姓未忘大宋,各地紛紛揭竿而起,殺死金人官員,扯起大宋的旗子,大開城門,迎接王師北歸。

顧岳在去開封的路上,連發數道政令,取消苛捐雜稅,撫慰民衆。

大金國經此一役,元氣大傷,國土重新縮至東北,少皇帝完顏覃,歸國後醉生夢死,衆叛親離,幾年後便被堂弟完顏亮奪了帝位,圈禁後抑郁而死。

慶功宴,顧岳選擇了艮園,靖康二年,這裏被金兵一把火燒得面目全非,擡眼望去,一片荒涼。

敬天敬地敬陣亡的士兵後,顧岳揮灑毛筆,在最大的太湖石上,寫了‘國恥’二字,以此警示後人,驕淫亡國。

衆将都得到了封賞,唯有岳飛沒有,因為,他沒出現在慶功宴上。

顧岳辭別衆臣,扶了老內侍,踉踉跄跄地上了馬,來到郊外。

月光下,一座新墳,一個天青色的背影。

白龍馬死在了勝利前的一夜,她看到了那支主人躲不開的箭,擡起前蹄,讓那箭,射入了自己的胸膛。

臨死前,她看到了主人那雙含淚的雙眸,他在為她哭嗎?

這一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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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岳扶着一棵大柳樹,他沒有再往前走,因為他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那個堅強的背影,劇烈地顫抖。

他悄悄地退了回去,牽着馬,等在一座石橋上。

當啓明星升起的時候,岳飛才慢慢地走了過來,在看到那個站在橋中央的藍色影子時,他僵住了,一動不動。

顧岳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翻身上馬,伸出手,歪頭看着他。

岳飛握住他的手,也上了馬,坐在他後面,棗紅馬也不急,輕踏着晨霧,向城內走去。

酒意退去,一陣小夜風吹來,顧岳打了個冷顫,身後的人展開雙臂,把自己摟進了懷裏。

耳邊的呼吸很燙,貼着後背的胸很熱,顧岳一瞬間開了竅,他想到在岳府山洞裏的談話:

“不急,等我拿下開封,再一起向官家讨賞。”

“好,你要什麽,朕都許你”。

他回過頭,幽幽地看了岳飛一眼:“鵬舉,拿下開封了,你想要什麽獎賞?”

岳飛不答話,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顧岳笑了笑,在他的嘴角親了一下。

“如此,可以嗎?”

棗紅馬被拍了兩下,撒開蹄子,狂奔起來,直接沖到了官家的寝宮。

老內侍守在寝宮外,謝絕了一切拜見,官家還睡着呢。

寝宮內,顧岳把玩着某人的一縷頭發,沒頭沒腦地問:“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火紅的石榴樹下,藍衣公子,絕代風華。”

“那幅畫呢?”

“随身帶着,它是我所有勇氣的來源,無論病了,傷了,要死了,看一眼,便好,勝過一切靈丹妙藥。”

“傻不傻,你,嗯?”

天色漸晚,老內侍接過侍衛送上的烤雞,咳了兩聲,小心毅毅地問:“官家,可否用點晚膳?”

兩人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坐在了棋盤前,才出聲讓老內侍進來。

放下烤雞,老內侍轉身走了出去,兩個肩膀抖得歷害,憋笑憋得臉通紅。

兩位貴人,能別裝嗎?聽了一天地動山搖的牆根,能白聽了嗎?

一個月後,微欽二帝風塵仆仆地來到了開封,微宗本想讓兒子幫自己重修艮園,但看到那兩個寫在太湖石上的國恥二字時,抱着那塊石頭便哭起來。

欽宗,現在的恒王,這幾年很努力地耕種,但除了收獲了八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別的心心念念盼望的,卻遲遲也沒得到。

但群臣要冊立太子的呼聲,卻越來越高,官家的隐疾已是不是秘密的秘密,各宗室的子弟,開始頻繁地跑到宮裏,向官家問安,一個比一個孝順。

顧岳也不反感,把幾個宗室小孩,全部接到宮裏,開設宗學,請了天下名儒,教習功課。

恒王着急地跑來,在得到顧岳暫不立太子的承諾後,又忙不疊地選了一大批美女,日夜耕耘,沒種出莊稼,牛卻累壞了,他得了和自家兄弟一樣的病。

微宗一脈,絕了後,正在作畫的微宗聽說後,嘆了口氣,刷刷幾筆,一只孤雁躍然紙上。

好悲涼。

顧岳看了眼腰挺得很直,眉目清正的少年一眼,哎,趙瑗,是你的,誰也奪不走。

年僅九歲的趙瑗,被立為大宋的皇太子。

小太子長得很正太,性格也很仁厚,不過,過得卻很苦逼,小小年紀,除了跟着師傅讀書,還要跟着父皇聽政,本來就很穩重的性格,變得更加老成,十六歲的時候,便能在朝堂上,跟一群六十多歲的老臣有着共同的話題,每次都談得很是投機。

39歲那年,岳飛沒被殺死,卻自己辭去了一切職務,全軍最高統帥,換成了30歲的虞允文。

剛滿35歲的趙構,遜位于太子趙瑗,回到臨安,過起了閑雲野鶴的太上皇生活。

細雨濛濛,一只小船悠悠然地飄在西湖上,船內一大束荷花灼灼,桌上黃酒冒着熱氣,兩個人惬意地喝着酒,賞着荷。

“鵬舉呀,你說這許士林也官至禦史中丞了,這西湖龍王也不出來感謝一下大力提拔她兒子的太上皇,你說,還有沒有天理了?”

岳飛哈哈大笑,朝着湖面便大聲吼道:“西湖龍王,太上皇來了,還不快快出來接駕!”

一陣白霧升騰,一個白衣女子無聲無息地站上船頭。

“太上皇好雅興,大雨天地,還游湖。”

顧岳朝她看了過去,奇怪地是,除了一個淡淡的輪廓,她的臉,卻是怎樣也看不清楚。

白娘子好像看穿了他的意圖,輕笑了一聲。

“能看清身邊情人的面容就行了,這麽執着地好奇別人的容貌做什麽?”

顧岳聽着她平淡無波的語氣,決定激激她,他擡起頭,看向她的身後,很熱情地招呼道

“許大官人,你來了。”

白娘子身影一顫,整個人頓時清晰起來,她猛地回頭,空蕩蕩的湖面上并無一人。她轉過頭,怒氣沖沖地看着顧岳。

這容貌,長得,真是個妖精呀。

眼前一陣白霧閃過,白娘子已不見人影,顧岳搖搖頭,竟又想不起她長什麽樣了。

岸上來了一群乞丐,手裏拿着一封信,說是老大讓送來的。顧岳接過信,是洪七,約在靈隐寺,說有老朋友前來拜會。

當初的渡口三人組,在等了一些日子後,也沒見着黃清君,大理國的小太子要學着理政,洪七幫內也一頭子事,就連歐陽峰,也接到了大哥家添了小侄子的喜報,便在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依依惜別,各回各家了。

那些一起吃過草,一起罵成屁的朋友,你們過得可好?

法正修得白衣飄飄,差點飛仙,他站在菩提樹下,笑眯眯得等着太上皇大駕。

“有勞法師了!”顧岳雙手合十,像個虔誠的信徒。

幾個人聽到聲音,從殿內走出,當初的青蔥少年,一個個華麗蛻變,差點閃瞎顧岳這個中年人的眼。

歐陽峰好像更冷清了,臉的輪廓瘦削有型,眼窩深陷,有點像個西亞大帥哥。

他上下打量了顧岳一遍,在看到他身邊的岳飛時,仰了仰頭,冷哼一聲 。

得,還是原來的配方。

段智興個子竄得很快,細高挑,很是清俊飄逸,他緊緊跟在歐陽峰身後,興致昂然地瞧着岳飛。

洪七最可憐,穿得最破,滿臉風霜,當初那個活脫的少年,好像變成一個添了十幾個兒子的苦爹,迅速老去。

哎,可憐這個大帥哥,愣生生逼成了個老帥爹。

這個老帥爹與岳飛卻一見如故,義氣相投,兩人天南地北、從古到今,緬懷了所有的為國為民的英雄人物,又想見恨晚地相約,讓岳将軍對丐幫進行檢閱,提出指導性意見。

歐陽峰對此不屑一顧,他靜靜地坐在顧岳身邊,段智興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氣氛有點古怪。

“咳,歐陽啊,你兄長家的小侄子,很好吧,長得像誰呀?”顧岳歪過頭,率先打破沉默。

但這話像顆雷,把歐陽峰炸了個外焦裏嫩。他臉色慘白,怔怔地看向了屋頂。

顧岳有點想扇自己嘴巴,話題那麽多,為什麽非提這一個?

他看了眼段智興,這個小表弟望着他表哥,一臉悲傷。顧岳決定迅速轉移話題,緩和一下這尴尬的氣氛。

“段兄弟,你娶親了嗎?”

這回輪到段智興臉色慘白,他幽怨地看了眼這個越老越不會說話的太上皇,蔫蔫地答道:“若不是逃婚,我也不會跑到白馱山去,若不是表哥心心念念地再來看看你,我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逃婚?也對,那個劉姓女子,你不娶也罷。”顧岳想到了某些事,便脫口而出。

段智興蹙眉看着他。

“大理距此千裏之遙,趙兄是怎麽知道我的妃子姓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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