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西巡
告別了這幾個假洋鬼子,顧岳又很紳士地把徐老爺子先送回了家,這才慢慢地回到宮裏,在微服私訪前,他下了幾道密旨,然後,到了皇後處,抱着小太子親了半天,周皇後又懷孕了,大概是穿過來那天運動的結果。
顧岳吩咐宮女小心伺候着,在周皇後擔憂的目光中,很随意地選了一個微風輕吹的黎明,悄悄地出了宮。
幾匹快馬,風馳電掣,向西北奔去,顧岳帶的人員不多,但個個都是錦衣衛高手,江湖經驗也相當豐富。
年輕的藍衣公子,青衣的侍衛,像是出來巡視家産農田的富家子弟。顧岳一路往西,越走越荒涼,老百姓的穿着越來越随意,到了兩陝地界,更是多了一群群批着麻袋片的流民,他們的目光絕望而兇狠,這時如果有人振臂一呼,這群人絕對跟着就走,見人殺人,見佛殺佛。
顧岳下了馬,朝他們走去,侍衛們一下子緊張起來,立馬分散開,做出了最有利于逃跑的防衛狀态。
顧岳從馬上解下一個大包袱,背着它來到了流民面前,拆開,拿出一個,遞給了最前面的一個半大小子。
小孩子接過來,兩口吞了下去,後面一陣騷動,顧岳很有威嚴地擡了擡手,沉聲道:“排好隊,都有。”
這夥人中長得最魁偉的漢子看起來是他們的頭,他大手一揮,人群便迅速地排成了長長的一列。
顧岳把包袱交給那個半大孩子,示意他去分發。小孩行動很利落,小會功夫便發完了,剩下一個,拿回來遞給顧岳。
顧岳沒接,輕聲說道:“賞你了”。
小孩說了聲謝謝,卻沒吃,轉身遞給那個領頭的黃臉漢子,仰着頭,很是親昵地說:“爹爹吃”。
漢子拍拍他的頭,把餅子拿過來,掰下一塊塞到他嘴裏,其餘地很不要臉地吃到自己肚子裏。
顧岳感到有點不妙,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這夥流民裏沒有婦女,而且很有組織,吃完後也不散開或坐下,而是圍在黃臉漢子周圍,眼神更加淩厲地盯着自己。
“在下張獻忠,感謝這位公子的餅,不知如何稱呼?”黃臉漢子盯着顧岳看了片刻,擡起胳膊,拱了拱手,但那種天生仇富的情緒卻讓他的聲音顯得很是冰冷。
顧岳感到這具靈魂和身體已和諧共存很久了的身體又有了要暴起的沖動,也難怪,面前這人可是挖了崇祯鳳陽祖墳的人,換成顧岳,怕是也要把這人揍地跪下喊爹。
但,顧岳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得不償失,自己微服出訪是要做大事的,可不能在這小陰溝裏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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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低估了崇祯的滔天怨氣,一只胳膊沒控制住,猛地伸出,嘭地一聲,重重擊打在張獻忠的胸膛上。
在雙方拔刀前,老影帝顧岳反應敏捷,迅速進入表演狀态,他仰天哈哈大笑三聲,也沒收回胳膊,而是又輕輕地在那個硬如鐵的胸膛上點了三下,朗聲說道:“原來是張大王呀,在下仰幕已久,終于見到您本人了,實在是太激動了,三生有幸呀,哈哈哈。”
張獻忠卻沒這麽好糊弄,天生對達官貴人的反感讓他皺着眉把這只手從自己胸膛上拔拉開,很不悅地問:“你到底是何人?來此做甚?”
“在下顧岳,來自浙江,生意人,不才家裏有幾家鋪子在這裏,前來巡視。這幾位是我的江湖朋友,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俠士。”顧岳和風細雨地把身後的侍衛牽扯進來。
張獻忠眯着眼睛,看了圈十幾個青衣人,看站姿架式,便知顧岳所言非虛,即便打起來,自己這夥人也絕對占不到什麽便宜,看這夥人輕裝簡從,也沒什麽油水可撈,便放棄了收拾這夥人的想法,放松下來,對着顧岳笑了笑。
顧岳卻沒有走的意思,他挨着張獻忠坐下來,很疑惑地問道:“張大王怎麽會在這裏?需要兄弟我做點什麽嗎?”
“遇到了洪娘們的兵,被打散了,還沒計劃好投靠誰。”張獻忠對富貴人有着天生的敵意,斜眼瞅着他,好像疑惑這小白臉怎麽這麽煩人,發完了吃的還不快滾。
小男孩卻對這位平易近人的公子很有好感,他坐在顧岳身邊,看着他腰間的一塊墨色玉佩,很是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顧岳笑了笑,從腰上解下玉佩,遞到他手裏,摸摸他的頭,笑着說:“小兄弟喜歡?送給你!”
小男孩接過,小心毅毅地放在懷裏,仰起頭,朝顧岳笑了笑。
顧岳心裏一動,這小孩,雖然滿臉灰塵,細看卻是眉眼清秀,生得非常俊美,又看了一眼張獻忠,想到了一個很有名的人:
李定國
這位南明最為傳奇的抗清将軍,此刻卻是個總角稚兒。看張獻忠閉着眼睛,沒有和自己聊下去的興致,便轉向了這個小男孩。
“我們在來的路上,看到很多大船的糧食運到了呀,官府沒讓你們去領呀?”顧岳試探着戳開了這個話題。
出乎意料,輕輕的一個開頭,卻捅開了一個爆炸的馬蜂窩,衆漢子們怒目圓睜,紛紛罵起了娘,就連閉着眼睛的張獻忠,也皺了下眉頭。
“他娘的,除了一個西安府,其他哪個地方得到一粒糧食了”
“他嬸嬸的,當官的家裏都放不下了,在黑市上高價賣呢”。
“他奶奶的,看到那一身身的肥肉,真想垛下來煮湯喝。”
顧岳看這個架勢,這群漢子是不罵完全家的親戚都不算完了,便很果斷地插了個話。
“朝庭發的種子呢,老百姓有沒有收到?”
看到顧岳臉上一絲着急,小男孩很貼心地回道:“公子放心,這個不能賣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他們不屑要的,都種下去了,還是苗子,也不能吃呀。”
顧岳松了口氣,哼哼,若把種子也貪了,我真要學學那崇祯,賞你們一個碟刑。
顧岳站起來,拱手向大漢們告別,張獻忠連眼睛也沒睜,小男孩倒是很有禮貌,他站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個杏核,磨得光溜溜地,很珍惜地看了一會,才雙手捧着,遞給顧岳。
“公子,這是我娘生前去寺廟為我求的平安符,靈驗着呢,你出門在外,這個世道不太平,讓它保佑你。”
顧岳看着小孩清澈的眼睛,很認真地接過來,拍了拍他的頭,笑了笑,說:“小兄弟,咱們有緣再見。”
直到看到公子一行走遠,小男孩才慢慢走過來,坐下,張獻忠睜開眼睛,哼了一聲。
離開一小會,顧岳便示意一個侍衛去給附近的洪承疇報信。當第二天傍晚顧岳一行到達榆林府衙的時候,洪承疇便押着那夥漢子走了進來。
看到抓到自己的狗将領對着年輕公子又跪又拜,小男孩投來了疑惑的目光,顧岳笑了笑,從懷中掏出那枚杏核,朝他搖了搖。
一腦袋漿糊的小男孩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便被士兵推搡着關進了一個營帳。
“爹爹,他是誰?”剛一坐下,小男孩便迫不及待地問。
張獻忠眯了眯眼睛,哼了一聲,想了好一會,才沉聲說道:“我觀此人,有可能是狗皇帝派來的哪個欽差,看洪娘們對他又跪又拜的,浙江商人,哼哼,騙子,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個騙子。”
但這個騙子卻假仁假義地派人送來了好吃好喝的,除了張獻忠怕有毒,其他人抓起白饅頭便吃起來。
直到看到漢子們都沒事,張獻忠才慢騰騰地拿起兩個饅頭,扔了一個給還在發呆的小義子,一個扔到了嘴裏。
幾天過去了,除了綁着沒有自由,一天三頓,都是好酒好菜伺候着,大漢們越吃越莫名其妙,不是聽說,這個洪娘們陰狠着嗎,即便降了也要殺的嗎,這娘們啥時改常了?
“不是他的意思,是那位公子。”小男孩很沉着地開了口。
“他想招降我們,爹爹,咱們怎麽辦?”
張獻忠掐着嗓子咳了咳,撫着胸口順了順那一大塊不往下走的饅頭,才擡起頭,很老道地說了句:“先詐降,靜觀其變。”
但等了幾天,始終也沒等到那個來勸降的人,好酒好菜倒是一如既往地供着。
大漢們百思不得其解,就連張獻忠皺着眉頭思索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到了第十天的時候,幾個士兵過來把他們拖了出去,押送着來到了一個地方,眼前繡着大明的旌旗迎風招展,士兵們铠甲鮮明,嚴肅地持刀而立,遠處老百姓人山人海,人聲鼎沸。
小男孩掂着腳,望向高臺,太遠,模模糊糊的,他好像看到那個年輕的公子坐在正中間。
近一點的地方整齊地捆着四個人,小孩都認識,他曾經偷偷翻過那個大宅子,看到那個肥胖的大官懷裏抱着女人,腿上坐着女人,看着戲,吃着大席,而自己,因為拾了掉在地上的一塊肥肉,被這人放着大狼狗追出二裏地。
臺上年輕的公子聲音威嚴,小孩依稀聽到了貪官、期辱百姓、斬、抄沒家産、田地歸還、朕、向百姓致歉等幾個似懂非懂的詞語,但全場的百姓卻沸騰了。
他們是聽懂了吧。
小孩看着臺上的年輕公子站起來,在衆人簇擁下走遠了,自己又被士兵推搡着回到了那個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