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火攻火

原來槿姝這幾日潛在琅玉院中,早将內外環境摸了個通透。知道這小庫房,位置深,又來往人少,便前往沉香閣之前,潛入庫房布下火引。

以火對火。

靈芝喜歡這樣,你對我如何,我便還你如何,不多,但也不少。

她冷冷看着哭成一團的應氏母女,又看了看旁邊若無其事一副悲天憫人模樣的柳姨娘。

對這三人的關系,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她一直以為,柳姨娘就算要害自己,也是受應氏所唆。

但如今看來,真正在暗中布局的,怕是這位不動聲色的柳姨娘吧!

外院有人通報:“老夫人到!”

安二忙迎到院門去,只見被徐氏與秦氏扶着的嚴氏,拄着紫檀龍頭拐,顫巍巍走進來,她早聽劉嬷嬷說過今日之事。

炮制房生煙,靈芝被困,琅玉院起火,小庫房被燒。

一連串聽下來,便知道是這應氏又在作妖了。

她一進院子,推開安二扶他的手,徑直走到應氏跟前,舉起拐杖就劈頭蓋臉打了下去。

“祖母!”毓芝尖叫着,一面哭一面緊緊撲在應氏身上。

應氏卻仍是撒潑模樣,拉着毓芝,扯着嗓子喊道:

“你打死我吧,你就打死我吧!你們就守着那賤蹄子過吧,把毓芝跟敄哥兒也打死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嗚嗚嗚。”

嚴氏氣得渾身直哆嗦,伸手扶住身邊跟來的劉嬷嬷,喘着氣對安二道:“把你這個媳婦,嘴巴堵上,再捆起來,送回應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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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跺拐,調頭就走,走過靈芝身邊時,冷冷道:“跟我來。”

琅玉院前院一間廂房內,嚴氏屏退了人,看着靈芝道:“說吧,怎麽回事兒?”

靈芝面色比她還冷,坦坦蕩蕩道:

“母親将我騙到炮制房中,想置我于死地,被救出來之後,就聽說琅玉院也起火了。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嚴氏被她強硬的态度震驚,她雖也懷疑琅玉院起火是靈芝動的手腳,但各方彙來的消息都能看出,靈芝那時,确實是被困在炮制房的。

她隐隐覺得,面前這個,再不是躲在安府中求存的孤女。一不小心,她的翅膀硬了。

偏偏她又救過自己,還能制出《天香譜》上的奇香。

嚴氏手心微微出汗,心頭左思右想,盤來算去,發現自己竟拿她再沒辦法。

她商戶出身的本性告訴她:以利為導,物盡其用。

現在這個女娃的用處,是越來越大,她舍不得毀了她。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沒想到,她與安家是真正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只要應氏不折騰就好了。

嚴氏這般想着,口氣便放緩了幾分,徐徐道:

“怕是你誤會了,你母親可能是對你不好,但不會想要置你于死地。”

靈芝差點被穩婆溺死那晚,她已逼着應氏發過誓:無論如何,不再傷害靈芝性命。

靈芝不以為然,說了晚庭如何有背主之奴,自己如何被騙到炮制房,又說了持畫的招供,道:

“祖母可以派人查去,那煙中有炭氣,若是在那關窗關門的屋裏燒那麽多煙炭,母親應當會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吧。”

嚴氏嘆口氣,這個二媳婦,要害人,腦子又沒那麽聰明,屢屢被人抓到把柄。

只好安撫靈芝道:

“你院中背主之奴,我替你處理了。你母親這邊,我與你父親再好好說說她,量她以後也不敢了。”

靈芝順臺階而下,乖順道:

“是,只是,晚庭中剩下的那三人都有嫌疑,翠蘿與尚嬸子都是祖母的人,要不,祖母您親自審去?”

嚴氏擺擺手道:“你若不好處理,就讓你父親審吧,審出來,你想怎麽處理都随你。”

靈芝等的就是這句話,順勢道:

“謝祖母,不過,審起來也麻煩,祖母可否把她們身契給我,我都不想要了,發賣或發配出去。”

嚴氏對下人從來就沒憐惜過,絲毫沒猶豫,點頭道:“都随你。”

應氏并沒被真的捆起來。

被安二命人拉到房中,又嚎哭了兩個時辰,方緩過氣兒,呆呆坐在榻上。

嚴氏與安二又将那些什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話在她耳邊說了無數遍,她還是不服氣。

憑什麽她要忍,憑什麽她要讓,要讓一個孤女分走自己的東西,分走自己兒女的東西!

待嚴氏與安二走後,已是掌燈時分。

應氏忽想起一事,命人道:“叫柳姨娘來。”

柳姨娘一進來便抹帕子掉眼淚,跪在地上,泣聲道:“太太!”

她本來還怕應氏将她供出來,沒想到或許是應氏義氣,或許是她根本傷心得顧不上這些事兒,楞是沒在嚴氏與安二面前說自己半句。

應氏冷冷看着她:“娘說查出來那熏煙的柴火中混有炭,那柴火是你親自安排的,炭是怎麽回事兒?”

柳姨娘知道她遲早要問起此事,心中早有定計,用膝蓋往前挪到應氏跟前,抹着淚,悄聲道:

“太太!妾身只是想為太太去個威脅!”

應氏皺了皺眉,半眯起眼,看向她:“不是毀了她鼻子就行了嗎?”

柳姨娘擡起臉,湊到應氏近處,低聲道:“太太可知,這靈芝是誰家的姑娘?”

應氏唬一跳,一雙失神的眼瞬間亮起來。

這是她長久以來一直想知道的,為何應氏與安二,會這麽維護這個孤女?

那晚她想殺了她,又是誰無聲無息殺死了準備下手的穩婆?

她定定看着柳姨娘:“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柳姨娘直貼到她耳邊根,方低聲道:“有一晚,老爺或許是做夢,不停說着一句話。”

她頓一頓,應氏湊上耳朵,更低聲道:“說什麽?”

柳姨娘的話,似一道雷,炸在她耳邊,讓她腦中嗡嗡作響。

“老爺說,大姐,我替你養了女兒,你就得把《天香譜》給我!”

應氏當然知道安二的大姐是誰,安懷素,是嫁入當年名動京城的香家的安懷素!

她渾身血似乎被抽光,皮肉繃得緊緊的,手腳似打擺子一般微微顫抖,也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

“難怪。”她小口喘着氣:“難怪。”

“難怪娘不肯告訴我,原來他們安家,竟然窩藏謀逆之犯!難怪老爺新近制出那麽多香,原來是有《天香譜》!難怪還讓那賤人學制香,因為那根本就是她香家的東西!香家的賤種!”

她蹭地從床上跳起來,眼瞪如牛,惡狠狠道:“我要去告發他們!”

柳姨娘忙将她扯到床沿坐下,焦急道:“太太,使不得!您聽我說!”

她匆匆從床頭端起一盞茶,遞到應氏跟前,只望應氏能冷靜點,一面道:

“如今這皇上,是當年謀逆太子的兄弟,那麽有可能香家的謀逆之罪便不再追究;而如果真要追究,安家真被問罪,您怎麽辦?毓芝和敄哥兒怎麽辦?”

應氏一聽毓芝和敄哥兒的名字,立馬清醒過來,端起茶一飲而盡,看着柳姨娘道:

“那怎麽辦?那該怎麽辦?難道眼睜睜看着香坊落到她的手裏?”

柳姨娘搖搖頭,此時才語重心長道:“所以,妾身才悄悄在那柴火中,加了炭。”

應氏心頭一跳,捂着胸口道:“你的意思是?”

柳姨娘溫柔的聲音依舊,話語卻狠辣決斷:“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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