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番外之醫院生活
“你耍賴,不跟你玩了”小男孩一扭屁股跑了,“切,誰耍賴了,自己技術不行不說.”邊邊從地上爬起來,把撲克牌塞進兜裏,一只手撥開糖紙,得意的把贏來的棒棒糖塞進嘴裏,遠遠看到小男孩跑到了媽媽身邊,一只手指着自己的方向。媽媽大概是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病人號碼,神情有點緊張的把孩子往身邊帶帶。邊邊撇了撇嘴,沖孩子做了個鬼臉。
當初老爸不相信自己的話,硬攔着老媽把自己送進來,自己也是快要氣瘋了。可哭過鬧過,發現沒人理會,慢慢的也就消停了。醫院除了不讓出去,對自己管教不嚴,諾大個醫院随便逛,但是沒有手機和電子産品,沒有雜志沒有電腦,娛樂室裏放的電視不是新聞聯播就是民生問題,還找不到遙控器。邊邊覺得自己要無聊死了。
百無聊賴下,在院子裏逛逛悠悠,聽各色的精神病侃大山,久而久之竟也聽出了點趣味,碰上哪個突然靈感大發的,能讓邊邊聽的津津有味流連忘返,要休息了人被帶走了,還能聽到邊邊扯着嗓子喊老鐵明天接着約啊。可惜第二天大多見不到,見到了也全然忘了讓邊邊記挂一晚上的話題了,對昨天新交的邊邊朋友半點親熱勁都沒有,來回幾次,邊邊也認清了這個無奈的現實,遇到有意思的話題得趕着緊,指不定明天還有沒有呢。也有不健忘的,年齡大的居多,都樂呵呵的看着邊邊個小孩子上蹿下跳的折騰的熱鬧。邊邊覺得,這裏雖說是精神療養院,外面人看裏面個頂個的不正常,可讓大家自己說啊,咱身體好着呢。不犯病的時候聊聊天,覺得各個都不一般,擱外面都得是個大拿啊。
比如說劉大爺吧,研究周易那叫一個精通,邊邊一看到劉大爺在花園蹲着興致勃勃的拿根小樹枝就知道大爺又在畫卦象了,邊畫嘴裏還邊嘟囔,聽久了,邊邊也能溜兩句“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
大爺也給邊邊算,心情好了,算出來的就是“坤卦明柔,地道賢生;厚載萬物,運行不息而前進無疆,有順暢之像”;心情不好,算出來的就是“坎卦為二坎相重,陽陷陰中,險陷之意,險上加險,重重險難,天險,地險。險陽失道,淵深不測,水道彎曲,人生歷程曲折坎坷”
等算出來“比和卦,謀事順暢可成,但內中有波折。腎不好,我看你有婦科病啊”的時候,邊邊就知道差不多到老爺子犯病的時候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說一聲“得嘞,你自個玩着吧,我看病去了。”走了。
邊邊和老爺子的家屬聊過,老爺子腦子不清楚前是京城古玩界的有名人物,誰得了寶貝都捧到老爺子面前掌掌眼,一次得了個不得了的瓷器,老爺子激動的不行,一晚上沒睡把看,第二天家人就發現不對頭了,後來就來了這裏。邊邊和清醒時的老爺子聊過,講歷史,天南海北,古往今來,講曾經的京城,各行各業,百味人生,講自己的經歷,跌宕起伏,滔滔不絕,邊邊聽的津津有味,覺得十分的快活。
遛到住院部,正碰上護工架着李大哥往電療室擡。李大哥躺在擔架上,被束縛帶綁的死死的,胳膊腿兒都動不了,手腳卻是扒拉的歡快,笑容滿面的梗着脖子直着嗓子唱塞北的雪。看管李大哥的護工是護工中挑出來的好手,個個膀大腰圓,鐵臂鐵手,非的這樣,才抓得住這個曾經的特種部隊一號苗子。邊邊被發病的李大哥吓過一回。李大哥屬于武瘋,發病了會打人的。邊邊起初很是親近這個結實的漢子,覺得李大哥和邊邊爸爸不一樣,和邊邊從小認識的哥們兒都不一樣,那是一個很男人的男人。邊邊小時候喜歡水浒,最喜歡裏面的武松,李大哥就是武松一樣的人。邊邊最初逛到李大哥的房間,他正在打太極,那麽一虎虎生威的大老爺們打太極也是挺逗的,邊邊看的有意思,聊起來,嗬,特種部隊,不得了,這個朋友得交。李大哥打的一手好牌,教邊邊算牌記牌出千,給邊邊講特種部隊拉練出勤救人質的故事,講到激動了拍大腿,不僅拍自己的,順手了也拍邊邊的,有一段時間邊邊晚上一脫褲子,好家夥,紅通通的巴掌印。李大哥喜歡吃肉,可醫院對李大哥限量,邊邊就在吃飯時偷偷把周二的加餐雞腿周五的紅燒肉塞兜裏帶回來,李大哥就很高興,倆人躲着護士偷偷吃的有滋有味,李大哥吃完拿油漬麻花的手拍拍邊邊的肩膀,“夠朋友”,邊邊被拍的一個趔趄。後來,李大哥被轉走了,轉到了特護病房,一天24小時有看護。邊邊偶爾在花園看到被綁在輪椅上面無表情的李大哥,就覺得難受,他已經誰也不認識了。
李大哥從來不講自己是怎麽進來的,邊邊聽着他眉飛色舞的講自己的光輝歷史,也從不問,只間或贊嘆一句牛逼啊哥,李哥就會很開心,哈哈大笑,啪啪的拍的邊邊肩膀一歪一歪。
邊邊後來聽別人閑聊,知道了,李哥是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受的傷。雲南緝毒,大獲全勝的夜晚,李哥倒下了,以半蹲着張開懷抱的姿勢倒下的,拿槍的是屬于一個八歲孩子的稚嫩的手。不是毒販,而是村民,緝毒警察毀了他們的罂粟,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恨死他了。
英雄沒有死,腦子裏卻嵌進去了無數的細微的碎彈片,取不出來,卻在人腦子裏游走,哪一天游移到了危險區域,人就不由自主了。邊邊從來沒見過有人看望李哥,呆的久的人說,最早兩年有一個姑娘經常來,李哥卻不見,見了也是板着臉幾句話說完扭頭就走,姑娘眼淚汪汪的看着李哥背影一轉彎不見了。後來,姑娘來的越來越少,再後來,就不再來了。李哥有國家二級英雄勳章,家裏卻是很清貧,受傷後一手帶起來他的首長專門給他批的這個療養院,說住到好為止。邊邊想起李哥大笑拍的自己吭吭哧哧,覺得一股郁氣憋在心裏出不來,一路氣鼓鼓的回到病房,沿路留下一路的操操操……
在療養院呆了大半年,邊邊眼看着一些人走了,有的是子女過來接的,有的是轉院出去到另一個療養院,看着一些人進來,有的瘋瘋癫癫誰也不認識,家屬放下辦好手續就一刻不停的走了,有的是清清醒醒的和親人告別,一個人靜靜的留下來,還有些人,某一天就突然不見了,誰也不提去哪裏了。離開夜場酒場這麽久,邊邊發現自己竟然完全能适應的了原本想象中枯燥落寞的生活,燈紅酒綠的日子想起來仿佛是前輩子了。
爸媽過來看過邊邊一次,邊邊松松快快的和爸媽聊天,談這裏的好玩事。同時表示了先不出院。爸媽走後,邊邊看着空空的房間,心底卻是難得的平靜,窗外叽叽喳喳飛來一只鳥,站在樹枝上叫的熱鬧。邊邊躺在床上,聽着鳥叫,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