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導善的故事
邱雁君驚的差點沒跳起來,“你确定?他有留名?”
時季鴻點頭:“不只是他自己署名, 他的弟子桓堃——也就是景豪和融骞的師尊——也從山口下到了地火洞中, 留下了記述文字。”他說着從魚袋裏找了一篇寫滿字的布帛出來, “這是我謄抄的他們師徒兩個的自述。”
邱雁君對導善這個人的好奇已不是一天兩天, 她早就感覺這個當了掌門又讓位的導善身上一定有很多傳奇故事, 奈何就是得不到任何具體、哪怕只是一丢丢的線索, 如今時季鴻親手把導善的自述送到她面前, 她一時竟有些緊張。
“予自幼聰穎、天資卓絕,八歲便得以拜入師尊盛弛真君門下,開始修習本門仙法《紫陽功》。”邱雁君接過布帛打開, 看導善開門見山就提到仙法, 慎重起見,還是傳音問,“仙法, 《紫陽功》是來自于玉簡嗎?這麽說紫浮宗一家就得了兩枚?”
時季鴻先點頭,又有點驚訝:“你知道?”
邱雁君顧不上多說,按捺住激動緊張的心情, 一字一句的往後看。導善後面就說他入師門以後的修煉成就, 六十歲結丹, 一百五十歲結元嬰,三百多歲突破化神期,《紫陽功》也順利進階到了第五層,風光接任紫浮宗掌門。然而自此之後逾百年,他無論是功法還是修為, 都未能再有寸進。
導善去找他卸任隐居的師尊盛弛請教,然而盛弛雖然由化神突破至返虛期,《紫陽功》卻始終停留在第五層,他能突破,不是憑借功法進階,而是靠外力促進和瀛臺那一支老祖的切磋點撥。
“原來《紫陽功》和《浮沉經》根本不能同時修習……”邱雁君讀到這裏,喃喃說道。
“嗯,照這上面說,紫陽功由陽氣初生而始,該當越練陽氣越足,第六層恰是個分界線,到了第六層,就能陽氣充溢,修為一日千裏,可是你看導善寫的,紫浮宗立派數千年,算上祖師也才有三個真的練到第六層。浮沉經卻是另一種陰陽交割之術,陽氣鼎盛而轉陰,陰氣升騰至極點再轉陽。然而練過紫陽功的人,根本沒法轉陰,所以浮沉經一向是由瀛臺子弟修習。”
“好奇怪啊……如果十二玉簡的傳說是真的,這兩門功法都脫胎自玉簡,陽氣初生,陰陽交割,說明這兩個根本不挨着。你家那個又是寒冬來臨、天地閉藏,更不挨着……難道這十二玉簡對應的是一年十二個月?”
她只是大膽推測,時季鴻卻聽得渾身一震:“這麽說的話……”他一邊說一邊仔細思索,又搖頭,“不對,無因寺據說有滅字訣,精髓是萬物滅盡,還有玉山派的功法也是以陰寒之氣著稱,一年十二個月,難道對應的只是北大陸十二月嗎?”
倒也是,陰寒的比例似乎太高了點,邱雁君搖搖頭,繼續往下看。
導善在得了師尊和瀛臺老祖指點之後,修為上升了一階,他卻并不滿足,開始抽空去找本門所有隐居的老祖交談切磋,然而沒人能給他醍醐灌頂的指點,反而讓他漸漸相信十二玉簡之說是真的。
然後他就冒出一個在邱雁君看來都毫無可行性的想法:召集其他有玉簡的門派,開個十二玉簡團聚大會。
“你覺不覺得導善這一廂情願的天真勁兒,和蕭演有點像?”邱雁君問。
時季鴻先是蹙眉,繼而一笑:“比蕭演強點吧,至少他自己手上就有兩片玉簡,不像蕭演,跟他完全沒關系的事,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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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雁君笑道:“蕭演也不是活雷鋒,據說他還希望借此機會讓邪修與正道化幹戈為玉帛,他似乎有卸任的意思,你沒看今天介紹了馮矩給我們認識嗎?”
時季鴻的重點卻完全被她打的比方帶歪了:“活雷鋒是誰?”
邱雁君:“……”一時說溜了嘴,只能幹幹的解釋,“沒誰,我的意思是,他沒那麽高尚,不是毫不為己、專門助人的。”
時季鴻盯着她看了兩眼,洩氣的擺擺手:“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不過你這胡說八道的勁兒,難道是像你那位生母嗎?”
呵呵,我像我自己!邱雁君心裏嘀咕着,低頭繼續看布帛。
導善的想法是好的,然而最先潑他冷水的,就是他身後的宗門。不但除他之外的九脈之主沒一個同意,連八大長老都出來反對,紫浮宗掌門的權力并沒有外界想象的那麽大,導善只能放棄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選擇低調行事。
他的低調行事,就是自己出面去和其他門派往來切磋。導善是紫浮宗掌門,主動示好之下,各門派不知就裏,都給了面子交流往來,但切磋卻都沒太當真,也沒人答應和他動手鬥法——都混到名門宗師了,誰會自己下場鬥法?贏了好說,輸了是不是從此都得低你紫浮宗一頭?
所以導善的計劃進行的很不順利,就是在這時候,他認識了陳夢歌,也就是後來的昙星宗祖師。
“我看他提到陳夢歌,也平平淡淡的,彷佛只是個意氣相投、值得欣賞的朋友。傳說果然多謠傳。”邱雁君邊看邊說。
時季鴻卻說:“未必。”
“啊?你看出什麽了嗎?”邱雁君自認這方面觸覺比時季鴻靈敏多了,可她翻來覆去把導善提到陳夢歌的短短一段話看了好幾遍,愣是沒看出什麽□□來。
“如果只是意氣相投的朋友,何必堆砌無關緊要的詞,你看他說自己也不過是‘自幼聰穎、天資卓絕’八個字,寫陳夢歌卻說她:‘蕙質蘭心、才思敏捷、言談風趣、氣清且雅,更難得襟懷磊落,餘亦有所不及’,再看他寫別的人別的事,始終用詞簡潔質樸……”
邱雁君有點驚奇:“這也算?加起來五十個字都沒有!”這也太內斂了吧!
“你再看看他寫別的。”時季鴻點點布帛。
邱雁君埋頭往下看了一段,再擡起頭來時,表情顯得十分富有深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難道是只有直男懂直男嗎?
時季鴻沒好氣看她一眼:“靈機一動行不行?”
栖架上吃飽了力氣足的青龍插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嘛。”
邱雁君失笑,時季鴻則道:“早晚把你這鳥烤了吃!”
“但他其實也沒有什麽實質行動,只是跟陳夢歌來往多些,在陳夢歌自創功法時指點了方向,還是很克制的。也不知外面怎麽傳的,竟然說他把紫浮宗功法外傳,這裏雖然說辭去掌門之位與旁人無關,只是他自身想法與門中不和,可怎麽看,陳夢歌都至少是個引線。”邱雁君沒心情聽人鳥吵架,插嘴跟時季鴻讨論。
“嗯,不過他主張摒棄門戶之見,也确實不為其他八脈之主和八大長老所容,所以這個結果無可避免。而且對導善來說,卸任掌門反而輕松、不受限制了,他搬去焱山島,是為的地火,想以地火的至陽之力促使功法提升,最後甚至親自下到地火洞中,開辟洞室閉關,可惜最終還是未能如願。”
然後導善就另辟道路,偷偷離開了紫浮宗,以個人名義挑戰其他五大名門,想從切磋比鬥之中獲得進階之機——這番自述與唐晉透露給邱雁君的消息吻合,可見他是真的去了。但之後呢?
“我聽唐晉說過——就是今天戴面具那個人,”邱雁君思索着開口,“大約一千兩百年前,導善曾經遍訪名門,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都沒洩露出來,但能查到的、他的最後一站是玉山派。”
“你們為什麽說這個?”
“因為中州之主唐古華在查導善的蹤跡。按年紀推算,他很可能在年輕時見過到訪的導善,可惜我們沒本事去找他問話。”邱雁君自嘲。
時季鴻笑了笑:“也不一定非要問他。不過導善是真的從此杳無音訊,桓堃就是因為久等他不上去,放心不下,加上他修為有限,壽數快到了,才冒險下了地火洞。”
邱雁君聽着又看了一眼桓堃的自述,他寫的文字短很多,只說了他進到地火洞的緣故,以及幸虧恩師在地火之上做了一層結界,他才沒有落入熔漿、屍骨無存。桓堃看到師尊留下的修煉心得,也受到啓發,幹脆留在地火洞裏修煉,可他不知是天資有限還是怎樣,最後還是沒突破成功,只給兩個徒弟留了兩句簡單遺言就壽終正寝了。
“你進去看到桓堃的屍體了嗎?”
“早都化為白骨了。我把他安葬在了洞外。紫陽功與我自幼學的功法不和,但挺适合明克允修煉的,所以我就教給了他。”說到這裏,時季鴻略微沉吟,又加了一句,“你也學不了,東辰島從沒有入室女弟子。”
邱雁君不由擡起頭,盯着時季鴻眼睛看了一會兒,時季鴻疑惑:“怎麽?”
沒怎麽,她就是覺得時季鴻變了很多,他以前從不會主動跟她說這麽多話,更從不在她面前為自己辯解剖白,好像無論邱雁君怎麽看他,都無所謂。他似乎寧願讨自己嫌棄,求他的事情,他明明每一件都照辦了,卻總是不肯好好答應,做完了也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百般不情願。
看着像是一點兒都不懂得做十件好事不如說一句好話,可時季鴻明明并不是那樣的人。他在邱至瀾面前,雖然說不上舌粲蓮花,但自己有八分功勞說成九分九還是很常見的,且每每都能得到邱至瀾的贊揚,讓那個老奸巨猾的渣爹更器重他。
這改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重逢時還沒有變的,仍舊是那副恨不得一句話就氣死人的架勢,雖然邱雁君并不認真跟他生氣。哦,對!是從她堅持要寫一期八卦報揭露邱至瀾開始改變的,寫完八卦報她就沒再提要走的事,開始安心修煉,他也就慢慢緩和,話也多了,偶爾還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想什麽呢?”時季鴻等了半天,這黑心兔子只怔怔盯着他看不說話,看的他十分不自在,幹脆擡手戳了一下她額頭,“弄這麽醜一張臉,還仰起來非得給人看,傷眼睛知不知道?”
邱雁君:“……”
剛說他變了,居然又故意氣人!不過他這句話反倒勾起她一點好奇心,“喂,假如我以後都長這樣了,你還理我嗎?”
時季鴻想都不想:“難道你以為,我是因為你原本那張臉才找你的嗎?”
邱雁君剛心裏一松,想笑,就聽這混小子說:“你要不是邱至瀾的女兒,我理你是誰!”
邱雁君笑到一半,立刻轉為猙獰神色,擡手就往他胳膊抽了一巴掌:“你滾你滾!本來要跟你說鐘華老祖臨死之前……”
話沒說完,就被青龍唱戲一樣的嗚咽聲給打斷了,“我不信我不信!鐘華老祖不會死的,他怎麽可能一句話不留下,就抛棄我死了呢?嗚嗚嗚嗚……”
“……這鳥原來是戲班子養的?”時季鴻無語的問。
邱雁君揉揉額頭,改傳音道:“來的路上我問過雲瀚,他說鐘華老祖臨死之前傳訊回去紫浮宗,關于自己只說了‘在北大陸最東端,誤入罡氣陣,骨肉消融、神識損傷’,剩下都是有關導善的。我試探問了一句,雲瀚不肯說,還吓唬我好奇心重死得快。”
時季鴻一笑:“他說的沒錯……”
話沒說完,外面就傳來敲門聲,“雲瀚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會再拼一拼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