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查明
一路快馬疾馳, 直至離開趙京數百裏,魏祁才将已經有些腐臭的趙嵘的頭顱一把火燒了, 至于他身下那截, 則直接從一處懸崖丢下去了。
他原本可以不把趙嵘的頭顱帶走,但是這樣就會讓人發現他被人挖了眼睛。
如果細究下去, 保不齊有沒有人會因此聯想到他前些日子提起的偷窺了楚瑤一事。
魏祁不在意被人發現是自己殺了趙嵘, 卻不想這件事被人提起,更不想有人借此敗壞楚瑤的名聲, 對她指指點點。
所以,他必須把趙嵘的頭顱帶走, 不能讓人發現他的屍體沒有眼睛。
看着那顆頭顱被燒的面目全非, 再也分辨不出本來的模樣, 甚至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是一顆人頭,他這才收回視線,繼續打馬向魏國奔去。
…………………………
趙京, 趙嵘的死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動,但并沒有持續太久。
趙王聽說顧白明知趙嵘死了還出了城, 就知道他定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不好意思派人把他叫回來。
但是查了兩天仍舊查不到兇手,他怕歹人還留在城內, 禍亂京城,便還是把顧白找了回來。
“本王知道先生去大哲寺參禪時不喜歡有人打擾,但是……殺害世子的兇徒至今沒有找到,還請先生出手相助一二啊!”
顧白蹙眉:“兇徒不是燕雀樓的一名小倌嗎?據說此人手無縛雞之力, 十分文弱,怎會這麽久還沒抓到?”
他這兩日雖然不在城裏,但不代表他對城中事就一無所知,趙王對此并未懷疑。
不過……
“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他将那護衛的猜測告訴了他,顧白聽後沉默片刻:“這樣啊……”
說着又擡起了頭:“君上信嗎?”
信嗎?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說的不對?”
顧白笑了笑:“他說的對不對下官不敢确定,不過不管這兇徒是誰,總該是與世子有些仇怨的吧?不然他何必殺了世子,還将屍體損毀成那副樣子?”
“既然如此,查的時候往世子的仇家上查不就是了?為何兩天卻還沒有任何結果,只是胡亂的四下搜尋?那些與世子有舊怨的人,都一一查問了嗎?”
說起這個,趙王恍然,但随即又一噎。
當初趙嵘剛回來的時候可是招惹了不少人,認真計較起來,這京城只怕大半人都與他有仇,沒仇的也看他不順眼。
除了他自己的那幾個狐朋狗友,就沒幾個人跟他合得來。
可是要把這些人一一查問,只怕不妥吧?
這其中可不乏一些忠臣之子,若是把他們惹怒了,那……
顧白卻又道:“還有那個玉郎,就算兇手不是他,他也總是幫兇吧?”
“世子可是死在他房裏的,他甚至還留了信承認了自己是兇手。”
“聽聞世子對這個玉郎十分寵愛,平日裏賞賜的金銀珠寶無數,那麽殺人奪財的可能性就很小。”
“可若不是為了錢財,他一個燕雀樓裏的小倌,為什麽要幫真正的兇徒一起用這種手段殺了世子?事後還幫兇徒掩蓋真相呢?這些,難道都沒有查嗎?”
趙王怔了怔:“沒……沒有。”
這兩日城中就只顧着四處搜查兇手了。
顧白輕嘆一聲,滿臉無奈,喃喃自語般低聲說道:“刑部與兵部的人最近都在幹什麽?”
趙王面色讪讪,不知說什麽好。
好在顧白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直接道:“既然如此,此事不如交給下官來辦吧,下官保證在五日內給君上一個答複。”
趙王見他主動開了口,松了口氣,忙道:“那就辛苦先生了。”
顧白拱手:“為君上分憂本是下官職責所在,何談辛苦。”
“不過,君上也該知道,人死不能複生,無論最終查出的結果如何,世子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當務之急,是及早定下新一任的世子人選,免得幾位郎君各懷心思,亂了朝綱。”
“是,”趙王點頭,“我已經想好了,立三郎為世子。”
他當初早就已經動過這個念頭,只是當時顧白勸他,說天下大局未定,國內若在因為世子之位而産生争端,只怕不好。
而且他早早的将趙三郎立為世子,也等于是将趙三郎推上了風口浪尖,将來周魏等國,只怕會想盡辦法除掉趙三郎。
與其早早的把他推出去,還不如先讓趙嵘就坐在這個位置上,等确定天下大勢将穩,再改立趙三郎為世子不遲。
所以,實際上趙王早已不把趙嵘當做世子了,因此才對他的諸多惡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再管他。
而趙嵘這些年安坐世子之位,不過是為了給趙三郎擋災罷了。
趙王心裏其實早已對他失望透頂,權當這個兒子已經死在了大燕,有沒有他都一樣。
顧白雖然是趙嵘引薦給趙王的,但也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對趙嵘的不喜甚至是厭惡,故而他對趙嵘的死不以為意,趙王也絲毫沒有懷疑。
在他眼中,顧白一直就是如此,耿直剛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就是不喜,哪怕是世子之尊也是一樣,管你生還是死,與我何幹?
“既然君上已經做了決定,此事宜早不宜遲,還是盡快宣布吧。”
顧白說道。
趙嵘已死,剩下的三位郎君中只有趙三郎是嫡出。
如若立了庶出給他擋災,只會讓另一位庶出的郎君以為自己也有機會,生出是非。
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立趙三郎為世子。
況且在這幾位郎君中,趙三郎也的确是最有資質的那個。
不立他而立庶出,朝中人也難以安撫。
趙王見他也沒有異議,點了點頭:“好,明日我便在朝中宣布此事。”
顧白應諾,之後以追查刺殺趙嵘的兇徒為由,躬身退下了。
…………………………
兩日後,玉郎的真實身份被查出,呈遞與趙王。
趙王見到奏章上寫的內容,兩手微顫,額頭青筋一根根凸起。
直至将整份奏章都看完,他才猛地一掌拍在了幾案上:“這個孽畜!”
說話時面色漲紅嘴皮發抖,可見多麽生氣。
他明明一早就叮囑過他,決不可對讀書人出手!
可他竟然……竟然将一個讀書人擄到京城關在南風館裏,想辦法削了人家的功名讓人家給他當禁脔!
這還有什麽可查的!如此深仇大恨,忍辱負重兩年殺了他又有什麽奇怪!
還有那幾個護衛!說什麽兇手另有其人,分明是想逃脫罪責,所以故意找的借口!
他們跟着趙嵘多年,不僅一早就知道玉郎是被趙嵘擄來的,而且還從中出力幫他一起做成了這件事!
難怪他們一口咬定兇手不是玉郎,因為他們怕查出玉郎的身份牽扯出當年的往事!因為他們知道趙嵘已經死了,再也沒人能幫他們撐腰了!
趙王怄的幾乎要吐血,當即下令将那幾個護衛全都斬了,又要下令嚴查玉郎被削奪功名強擄一事,相關之人定要嚴懲!
顧白卻在此時攔住了他,道:“君上息怒,下官知道世子的所作所為讓您失望至極,但是死者為大,他如今已經為自己曾經的過錯付出了代價,此事若再大肆宣揚,只怕于世子死後的名聲不利。”
“名聲?”
趙王怒道:“他還有什麽名聲可言?早在三年前他剛回來的時候,他的名聲就已經被自己敗壞完了!”
“這樣的孽障,将他葬入我趙家陵墓我都愧對先祖!”
說着還要下令将趙嵘貶為庶民,不許他的屍體進入趙氏陵墓。
“君上,”顧白蹙眉道,“世子被貶為庶民是他自己罪有應得,可是玉郎呢?”
“您此舉不僅會将世子的惡行昭告天下,更會将玉郎曾被強擄到南風館成為禁脔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這豈不是連他的名聲也一起敗壞了?”
玉郎?
趙王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那個此刻不知是死是活的兇手。
下一刻又聽顧白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這件事的真相一旦為人所知,趙王室的聲譽勢必也會受到影響,天下讀書人定然都會站在玉郎那邊,對王室口誅筆伐,屆時您又要如何應對?”
“這……”
趙王臉色一僵,顯然沒想到這些。
顧白見他不再像剛才那般怒氣上頭失了理智,語氣放緩。
“世子已經死了,難道您真的要為了他,讓整個王室都陷入難堪的境地?難道要讓王室的其他人,因為他的過錯而受世人指摘?讓人以為王室之人都像世子一般,驕奢淫逸逼良為娼?”
不!當然不!
趙王此時才驚覺事情的嚴重性,擦了擦額頭的汗,道:“那依顧先生之言,應當如何?”
顧白眉眼微沉,輕嘆一聲:“說實話,下官以為,玉郎此時很可能已經自盡,或者被人殺害了。”
“不然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如何能殺的了世子之後還将其頭顱砍下,在京城這般嚴密的搜查中藏匿數日?”
“所以……很可能是那幾個護衛為了拖延時間逃脫罪責,将他的屍體藏了起來,之後又故意砍了世子的腦袋,混淆旁人的視線,讓人以為兇手真的另有其人。”
“如此一來,他們便能抓到所謂的‘真兇’戴罪立功,說不定還能保住一命。”
趙王聽了緩緩點頭,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
顧白卻又道:“當然,這只是下官的猜測而已。”
“不過無論他是生是死,肯定都不願意自己生前被人囚禁在南風館的事情傳出去。”
“所以,他若死了,這件事自然不會有人再提。他若沒死,您也不用擔心他有一天會忽然冒出來說出世子的惡行。”
“因為他自己或許比您更希望這件事能被人遺忘,不再提起。只有這樣,他才能隐姓埋名過正常人的生活。”
“既然如此,此事不如就此揭過。世子這邊如果您實在氣不過,編個別的罪名貶斥了他也就是了,至于他削人功名囚禁他人的事,還是不要提的為好。”
趙王連連點頭,道就按他說的辦。
顧白說完正事便起身告辭,當天下午,城中的某個池塘裏忽然冒出一具被麻袋包裹着的的浮屍。
浮屍似乎是被人綁着石頭沉河的,但是因為繩子沒系緊,所以又漂了上來。
屍體沉河前曾被焚燒過,再加上泡了這麽幾天,根本分不出本來面目。
而與浮屍裝在一起的,還有一顆亦被焚燒過的頭顱。
巡城官兵不敢耽誤,立刻将此事禀報了上去,趙王幾乎立刻斷定,這就是玉郎的屍體以及趙嵘的頭顱。
可他不敢再将此事鬧大,故而只當做一件尋常的殺人沉屍案處理了,對外佯裝調查了一番,找了個死囚頂罪,匆匆結了案。
至于趙嵘的死,亦是如法炮制,沒多久便不了了之。
半個月後,趙三郎被正式冊立為趙國新任世子,趙嵘這個名字悄無聲息的從趙氏王族的族譜上被抹掉,仿若從未出現過一般。